“蜜蜜,漠他不是故意……”陸敏秋面帶憂色,怕封蜜怪罪於楚漠,遂有些小心翼翼的爲楚漠辯解,“他說這是你的成年日,所以想給你一個驚喜,纔沒有提前告訴你,我,這——”
陸敏秋說着說着便有些手足無措,一臉的泫然欲泣,“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反而弄巧成拙了,讓你不高興了啊!”
孕婦的情緒說來就來,許是陸敏秋太過敏感想到傷心處,那眼淚眨眼便在眼眶裡積累成水霧。
“喂,你別哭啊,陸姨,你別哭,你別千萬別哭——”
這下換成封蜜手足失措了,舞着雙手笨拙的上前擦拭她臉上的淚水,“我沒有不高興,誰說我不高興了,你們也是爲我好,我真的沒有不高興!”
“對啊,太太,你現在懷有身孕,可千萬不能哭,這是孕婦的大忌啊!”護理小芳是封華年請來照顧陸敏秋的,剛在幫忙裱畫。
“真的?”陸敏秋眼淚汪汪的擦乾淨淚水,眨着霧濛濛的美眸看向封蜜。
頭皮發麻,封蜜在護理小芳責怪的眼神下,硬着頭皮說好,“當然!”
而且這場預謀裡很明顯有霍行衍的參加,雖然她並不明確從什麼時候起那兩人狼狽爲奸私下交應。
“那等下蜜蜜你會按時參加吧?”
“嗯——”封蜜極不自然的應了一聲,在陸敏秋那期待的眼神下。
“那就,太好了!”陸敏秋得到滿意的答案,眯着美眸笑的極爲開懷。
封蜜拖着無力的雙腿返回房間,關上房門。
離宴會開始時間還尚早,但,封蜜扯扯身上那隆重的晚禮服,又眼巴巴的望望平整的牀鋪,最後乾脆往沙發上一躺,靠着小憩一會。
而樓下,聽着房門合上的聲音,陸敏秋又仔細叮囑了小芳幾句,“等下千萬別說漏嘴了,在宴會開始前都不許!”
“是!”小芳來封宅已經幾個月,先前是醫院裡的私人看護。
“希望,一切順利!”陸敏秋默默唸叨了一句,雖然她總覺得這一切不會順利。
陸敏秋推開書房門進去時,封華年正窩靠在寬大的座椅中,他的手中捧着一個相框,摩挲着相框鏡面,封華年的目光有些出神。
他早已換上一身得體的黑色西服,領帶是紫紅色,陸敏秋特地爲他選的,恰恰與陸敏秋的晚禮服相對應。
眯着精光熠熠的眼眸,封華年的手指愛憐的摩挲着相框面,眼裡有他不自知的悲傷神色。
見到這幕,陸敏秋的眸光微黯,半響,她收拾好情緒,從衣兜裡掏出一方手帕,徑直朝着封華年走過去。
“如果白姐天上有靈,肯定會很高興,蜜蜜長大了,而且很出色。”
相框裡,是一張老舊的幾乎發黃的照片,時間可以追溯回二十年前。
背景是A市深冬的天空,白雪大霧,一片蒼茫的白色,雪地裡一排路人走過的腳印,枯樹老枝上顫顫巍巍的雪花。
倍顯蕭索單調的場景裡,女人穿着鮮紅色的羽絨服,雙手裹着白色的厚實手套,深一腳淺一腳的站在雪地裡,那美豔的臉蛋被包裹在厚實的帽檐下,紅彤彤的被凍的厲害,面對着鏡頭,她笑顏如花,露出一排白的幾乎可做牙膏廣告的牙齒。
那樣絕豔燦爛的笑顏,似是冬日悽美場景裡最鮮明濃稠的一筆,美的驚豔。
底下的拍攝時間十分早,於A市一月的深冬。
“敏秋——”封華年擡眸,見是陸敏秋,頓時蠕動着脣瓣想說些什麼。
“不用對我抱歉,我很早就說過,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陸敏秋似是讀出了封華年眼中的抱歉,掏出手帕,她就着封華年握着的姿勢,細心的擦拭着相框,溫柔繾綣。
末了,她頓下擦拭的動作,摩挲着相框裡女人燦爛的笑容,手指微縮,“白姐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我相信她年輕時,定然有很多人喜歡她。因爲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就連同身爲女人的我,也沒有辦法嫉妒呢。所以——”
她將髒污的手帕重放入衣兜,淺笑對上封華年那隱忍的眼眸,“所以,華年,你不必對我感到歉疚。當年我說過,想要一個家,一個可以在我想要棲身時,一轉身就在的家。我想要的,你都給了;你不能給的,我也不奢求。因爲我沒有權利剝奪你深愛一個人的權利,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會一直都在,這是,我遠遠不能剝奪的。”
“敏秋,我——”
封華年欲言又止的話語,頓在陸敏秋那素白的指尖後。
抽回堵住封華年嘴脣的指尖,陸敏秋的話語裡皆是包容,“放心吧,我都懂!”
“……不,你不懂,”
封華年苦笑,拉住她的手將她牽向懷裡輕輕摟住,他的大掌就覆在她的腹部上,那裡有一條小生命,是屬於他跟她的,是他期盼已久的。
或許,每個男人的一生中也會遇見這樣兩個女人,一個曾經在他的鮮衣怒馬花樣年華里走過的紅顏,她開在生命裡,註定頹敗;而另一個女人,她會陪伴他走完後半生的歲月,在時光靜好裡溫暖了餘生。
“曾經,我滿心以爲只要留她在我身邊,總有一天,她會接受我,所以,即使她的心裡有另一個男人,我依然固執的以爲,我能融化她,她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只要我願意等下去——”
“後來,她還是走了,而我每次見到蜜蜜,總覺得害怕……每次看到她那張臉,總覺得那張臉會幻化成嘲笑的表情,嘲諷我譏笑我……所以,我開始疏遠她,下意識的遠離她,直到有天,她終於不再親熱的喊我‘爸爸’……”
“華年——”柳眉頻蹙,陸敏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不,你聽我說!”
封華年艱難的喘息着,用力的抓緊陸敏秋的手,企圖獲取那一丁點溫暖,“等到我意識到我的責任,意識到書瑤終於不再,而我有義務撫養蜜蜜長大,給予她父親的呵護……一切,卻已太遲太遲。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書瑤!”
“……”陸敏秋微嘆了口氣,卻是什麼都沒說。
很多時候,她只願意做一個傾聽者,而很顯然,今日的特殊性讓封華年感觸良多。
“其實,你應該把這一切告訴蜜蜜,你不應該一直讓她矇在鼓裡,一直對你誤會。”猶疑片刻,陸敏秋拍撫着他戰慄的肩頭沉聲道。
“不——”封華年苦笑,那笑聲裡沁着淚光,“我不會告訴她有關於當年的一切,在她心裡,她的母親會是全天下最優秀的母親,就如同在我心裡一樣,而我不會去做這個破壞者。”
“可——”陸敏秋從他懷裡起身,不贊同他的決定,“你寧可讓她繼續誤會你下去?”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可這孩子壓根不知道你爲她”
“敏秋——”陸敏秋激動的話語被封華年打斷,“你看看你,又激動了不是?忘記醫生說過的話了?”小心翼翼攙扶着陸敏秋在沙發上坐下,封華年一臉不贊同。
陸敏秋被他堵住話頭,見封華年不願再談,只好悶悶換了話題,“蜜蜜回來了,就在樓上。”
“又生氣了?”所謂侄女莫若父,封華年倒是很瞭解封蜜的性子。
“那倒沒有!”陸敏秋抓着他的大手,語氣甚至有些開心,“她並沒有不高興,知道一切是我們的主意,也沒有怪罪,我使了性子,她拿我束手無策最後什麼也沒追究。”
封華年聽了沉思半響,才幽幽嘆息一聲,“該長大了,都十八歲了,我的事業也總需要有接班人,以後我們老了,這世界啊,就都是年輕人的了。”
聞言,陸敏秋面有憂色,“華年,你確定真的要這樣?我怕蜜蜜會生氣!畢竟我們沒有跟她商量就擅自做了這個決定,況且,她跟楚漠那孩子現在關係雖然融洽,卻也”
“放心吧,”拍拍後者的手背,封華年沉聲,“我自有打算,況且楚漠這孩子不錯,我一直都有意向將蜜蜜託付給他,選中今天這個日子是我一早就計劃好的。這樣,我的事業後繼有人,且我也算是對書瑤有個交代了……”
“BOSS?”這是鍾羨文第八次打斷楚漠的神遊天外。
勞斯萊斯幻影后座,楚漠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大腿上放置着一臺筆電,屏幕上的光亮還在忽閃。
鍾羨文在報告完一單數據後,半天沒見楚漠迴應,擡頭便看到楚漠神情恍惚的模樣,偶爾脣角還會上翹,顯然是陷入幻想中的模樣。
輕咳一聲,鍾羨文不得不提醒楚漠一聲。
“嗯?”楚漠回神,對上鍾羨文的目光,俊容不可抑制的飛快閃過一抹潮紅。
“繼續!”抿着薄脣,恢復一派正經神色,楚漠冷顏吩咐。
“是——”鍾羨文將數據快速報了一遍,又將楚漠指出的錯誤以及被忽略該正視的地方記錄下來後,這才暗中舒了一口氣。
而楚漠早已合上筆電,冷聲詢問,“離宴會開始還有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