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寶兒在想我
九音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自己不能以真氣去抵抗,否則很容易兩個人都走火入魔,重傷筋脈。
見四海清揚已經閉上雙眸不再說話,九音也合上眼睛,安心接受着他的真氣。
暖暖的氣息在她身上每個地方遊走着,讓她體·內每個細胞都滲着暖意,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海浪滔天,依然是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夢境,她依然站在戰船之上。
這一場究竟是什麼戰役?那些從四面八方而來不斷靠近的敵人究竟都是些什麼人?九音不知道,也沒人告訴她。
這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夢境裡看到了,她或多或少有一點點明瞭,這就是真正的九音前世的記憶,只是不知道爲何竟會嫁接到她的身上。
她在面對所有靠近的敵人時,根本是下意識地,揚手又捲起無數的海浪,以水化成堅韌的冰柱向敵人射去。
“噗噗”的聲音此起披伏,之後便是敵人的慘叫聲,眼前,漫天漫地的全是血,猩紅的血染紅了這一方的天地。
可她的意識又漸漸開始迷糊了起來,她開始支持不住了。
體力不斷在耗費着,真氣也一點有點被用盡,遠處依然是那道模糊的身影,他穿着銀色的盔甲正與無數的敵軍浴血奮戰,猩紅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衫,卻把他一身盔甲清洗得更加耀眼明亮。
可還像過去每一次夢到一般,她依然無法看清他的臉。
想要努力再看時,身子卻忽然一軟,耗盡真氣的她整個人慢慢向甲板上倒去。
無數的敵軍一擁而上,人人都在吶喊着:生擒,要生擒……
可是,涌·向她的卻是長矛利劍以及大刀。
她薄脣一勾,淺淺笑着,笑得不屑,可卻連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笑着什麼。
視線越來越模糊,在她落地的那一剎,一抹銀白憑空而起,本來還在奮力抗敵的男子踏過敵人的頭顱,向她迅速躍來。
她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見那一身發出耀眼光芒的鎧甲,之後她被抱起來,落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那穿盔甲的將軍抱着她掠過所有的人,不知道往什麼方向在逃離。
距離這麼近了,她總算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可她卻一時想不起來這樣的味道和這樣的感覺自己什麼時候聞過感受過。
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他胸膛上被大刀劃開的盔甲,指尖沾上他在身上不斷溢出的血液,心裡揪得緊緊的也痛痛的,想要呼喚他,可卻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慘然道:“不要走了,你流太多的血,不要走了。”
男子沒有理會她的哀求,依然抱着她,拼盡全力飛奔疾走。
血從他身上不斷滲出,染紅了他的衣衫,也染紅了她纖細的手,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在哪裡,她只知道他們這樣走下去,他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
“你自己走,別管我了。”她依然在哀求着,可男子不僅沒有放下她,甚至把她抱得更緊。
再一聲輕微到幾不可聞的嘆息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不要怕,音兒,我帶你離開,你會活下去的。”
“我活不了了,我真氣已經耗盡。”她笑得苦澀,眼角澀澀的,卻堅強地把眼淚斂去,不願意在他面前落下。
朦朦朧朧間,似看到了男子脣邊那一抹好看到叫人心碎的笑意。
他淺淺笑着,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再度從耳際響起:“想哭就哭吧,始終是個小女孩,以後在我面前,沒必要僞裝得如此堅強。”
這聲音好暖,一直暖入她的心臟。
九音慢慢閉上眼,腦袋越來越昏沉,漸漸地昏睡了過去。
這一昏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正處身於一輛馬車上,如畫坐在她對面,而她依然睡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難道是因爲慕瑾一直抱着她,所以她纔會夢到有個男子在抱着自己嗎?
她下意識往他懷裡鑽了鑽,閉上眼輕輕聞了聞,可細聞之下又倏地睜開眼眸,看着眼前這具寬敞的胸膛,眼底閃着困惑。
不對,不是這種味道,不是這樣感覺,那個抱着她的男子不是慕瑾。
可她還沒來得及去深想,意識便已經徹底清醒過來,這一清醒,立馬就在風慕瑾懷裡坐起,低叫道:“寶兒!”
風慕瑾用力抱着她,把她緊緊禁錮在懷中,低頭,薄脣在她額上吻了吻,輕聲呢喃:“再睡一會,九音,你累了,再歇一會,很快就到了。”
“不,寶兒!”她用力推了一把,頓時驚慌了起來:“寶兒呢?你師父是不是已經把他帶走了?寶兒呢?”
風慕瑾沒有說話,九音又回眸看着如畫,如畫別過臉不看她,分明在躲避她的目光。
眼角就這樣熱了起來,她伸手用力摁在自己心臟所在的位置,啞聲道:
“不是說好了等我出月嗎?這才過了十幾天,還有半個月,爲什麼提前把他送走?爲什麼要這樣?我要見寶兒,帶我回去見寶兒!”
“九音,你身子已經好了,我們得要回去了。”知道她醒來後一定會失控,風慕瑾依然緊緊抱着她,不許她有任何舉動。
“不,慕瑾,我要見寶兒!你們說過的,我可以在他身邊待一個月……”
風慕瑾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用力抱着她。
九音卻在他懷裡拼命掙扎了起來:“放開我,慕瑾,我要回去找他們,我要陪着寶兒!他還不足月,他離不開我……”
“姑娘,四海前輩的意思是,你如今的身子比足月的女子還要好,沒必要等到足月了,寶兒和你一樣,他比足月的孩子要健壯。”如畫見她這般,忍不住開口勸道。
“可是,你們說過我可以在寶兒身邊留一個月的。”九音嘶啞着嗓子,再也維持不了平靜了。
如今這樣急急忙忙把他帶走,她哪裡捨得?她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她還要喂寶兒,還要抱他……一想到寶兒在她懷裡努力學着進食的模樣,心口便漲漲的,小手不經意落在身前,不自覺揉了揉。
“寶兒在想我,他一定是在想我。”每當身子繃緊的時候,一定是寶兒餓了想要找她吃奶。
她擡頭看着風慕瑾,急道:“能不能讓我回去,回去再喂他一次?讓我回去喂他一次好不好?慕瑾,我們離開多久了?”
“你回去也見不到他們。”如畫瞅着她,沉聲道:“四海前輩已經帶着寶兒離開了,你就算回去,看到的也只是一個空蕩蕩的院子。姑娘,你聽話,別想那麼多,事情一定會過去的。”
“不,寶兒真的在想我,他餓了,我要喂他……”她用力推了風慕瑾一把,見推不動,忍不住掄起拳頭在他身前捶打了起來:
“慕瑾,我要見他,我身子不舒服,只有寶兒才能幫我。”
風慕瑾和如畫互視了一眼,如畫溫言道:“姑娘,身子不舒服可以讓王爺幫幫你,四海前輩留了藥,回去之後我煎給你服用,過不了幾日身子便能輕快了。”
“什麼意思?”九音心頭一緊,霍地回頭看她,急得渾身都是細汗。
他們是想要讓她服下抑制奶·水的藥物,讓她從其不再產奶是嗎?
因爲寶兒不需要她了,她不能留在寶兒身邊,所以,必須要服那藥。
她想堅強,眼淚卻吧嗒吧嗒地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她堅強不了,她想寶兒,想得心碎了,心疼死了……
看着她這柔腸寸斷的模樣,風慕瑾心裡也萬分的揪痛,離開寶兒,他的痛不比九音少,可是,這些都是必經的,不管是半個月之後還是現在,早晚都是要痛一次。
“九音……”
“別叫我,我要寶兒!”她地吼道。
“九音,你醒醒好不好?寶兒已經和我師父離開了。”
九音搖着頭,啞聲道:“你們爲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我若告訴了你,你會答應嗎?”
她閉上眼,任由眼淚從眼角滑下去。
怪不得四海清揚會急匆匆來找她,爲她灌輸真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就要離開了,纔會用這樣的方式儘量去幫助她嗎?
可她已經說了,她不是他的主子,她不是九音,他爲何還要這樣幫她?
寶兒……寶兒出生了才十幾天,也才吃了她十幾天的奶,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要離開娘了,以後他怎麼辦?他會不會想她?
明知道這麼小的人兒哪怕與她相處了十幾日,對她也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可她還是會害怕,害怕寶兒找他的親孃,害怕他夜裡哭起來每人能安撫得了他。
她咽嗚了一聲,撲倒在風慕瑾的懷裡,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原來讓寶兒離開自己的身邊,竟是這麼的痛,痛得如同切肉離皮那般,撕心裂肺的,渾身的筋脈都在逆轉,渾身的血液都似快凍結了,每個細胞如同被蟲子啃咬那般,很痛,真的很痛。
如畫淺淺嘆了一聲,讓風慕瑾安撫她之後便離開了車廂,與無忌坐在一起,坐在車門前。
風慕瑾緊緊抱着九音,也撿不出多少話語去安撫她,只能用力抱着,任她在自己懷裡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