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略微寒冷,洛旋的體制似乎很怕冷,所以房中一到冬天就會燒炭火,容傾月走到院子的走廊下,看着面前的雪花。
太真實了……方纔在夢髓,就算入了那個幻境,也能在一些地方感覺到是虛假的,比如廉貞。
而此刻……她掌心攤開,廉貞浮在手上,閉眼細細感覺。
這就是廉貞啊……
如果沒猜錯,這個記憶幻境是漆寒設下的,漆寒與洛旋各設下了一個幻境,但是明顯漆寒的這個要真實許多!
……
雲修離看不到容傾月那邊的場景,他此刻依舊在忘塵,試了許多方法,也沒辦法感應到她。
“汝早該知道,這一切皆是命定,若她選擇留在記憶之中,也是她之命,汝之命。”憶魂的聲音響起,“放棄吧,她試煉之時,無法與你感應。”
雲修離收回手,指尖的微光熄滅,他搖搖頭,嘲諷的吐出一個字:“命?”
“汝對命定一事,竟然有所不認同?”憶魂經歷千萬年,有着超脫一般的感覺。
“憶魂閣下見笑了,什麼是命?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人難免有時候劍走偏鋒。”雲修離單手垂下,緊握成拳。
“吾存活萬年,從未見過能夠隻手改變自己命運之人,與汝相同想法之人何止千百,可卻無一人成功。”憶魂搖搖頭。
“呵?”雲修離冷笑一聲,緩緩勾起脣角:“那麼,請憶魂閣下看一看,我的命運是什麼,你們所謂的‘命定’,對我來說,又是什麼?”
憶魂一愣,這樣自信啊……
……
在這裡呆了大約七八天了,時間不快不慢,按照正常的進度行走,容傾月扯下一朵梅花,聽小侍女在身邊嘰嘰喳喳。
“她又來了!小姐,您怎麼不生氣呢?快,阿琉帶您去找破軍祭司,那個公主有什麼好的,天天霸佔着祭司!”
這就是大皇子云逸歌的母妃,那個心機頗重,性格喜怒無常的琉妃啊。
此刻她還是個天真的小丫鬟呢,流落下界的五千年……一定吃了很多苦。能夠活下來的雲流族民,必然都是經歷了千錘百煉的。
其實她有時候想想,雲流城覆滅,可能還是有道理的。存在了太久的上古云流城,壽命極其長的族民,隨着世界的變化,已經融入不了這個世界了。
五千年後經過風霜洗練的雲流城……必然會更好!
“安公主又來了?”容傾月很自然的吐出這個名字。
“是啊!明知道小姐你病者,大公子還去陪那個女人賞雪!氣死我了!”阿琉狠狠的一跺腳:“不如去和二公子說吧?二公子最疼您了!他一定會去把大公子找來的!”
若是洛旋,這個時候是怎麼做的呢……
那一次洛旋似乎很沉默,任由漆寒和安公主出門遊玩,然後到了來年春天,安公主就請求下嫁破軍祭司。
就是在夢髓,第二次見到漆寒的那一次發生的事,時間是雲流城覆滅前七百年。
唔……漆寒的這個記憶幻境,是想改變記憶、改變歷史。
那麼這一出,莫非是想讓自己阻止下漆寒,也就不會有漆寒和洛旋第一次的大爭吵。
漆寒還真是在用一種彆扭又奇怪的方法挽回洛旋啊……
容傾月沉眸,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能去。若是改變了……她就成了洛旋了,而她不想再成爲洛旋,不想忘記雲修離。
所以,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算了,回去睡覺吧。”容傾月轉了個身打算進屋。阿琉在身後急的直跳腳。
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容傾月捂住腦袋,重重一甩,怎麼回事?!迷迷糊糊間,順着軟榻倒了下去,昏迷之前,還聽到了阿琉的聲音:“小姐!”
……
雲修離蹙起眉頭:“憶魂閣下,您介入這次試煉?!”
“這不是吾之力量……而是漆寒……”憶魂看着雲修離的心口:“殘魂而已啊……”
“漆寒?!”雲修離默默唸咒,胸口突然疼的劇烈!“妄圖控制試煉中的她,讓她在潛意識裡……認爲自己是洛旋,漆寒君上,真是好手段!”
半晌後,忘塵間依舊寂靜無比,雲修離忽然勾脣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漆寒君上,就算她靈魂中刻入了你的名字又如何。”
憶魂則是嘆息一聲:“宸王殿下,她的試煉結束之時,吾會告知於汝,此刻,汝隨吾來一個地方。”
雲修離眯起眸子,看來這一層只有容傾月有試煉,他是沒有了,憶魂帶他……去何處?
“方纔汝說,汝不信命定二字,吾便想查看汝之魂魄。”憶魂說道:“衆多不信命之人,前世、前前世,都是按照命運來走的,吾不過是想看看,汝到底有何特殊,居然能夠避開汝的宿命!”
雲修離挑挑眉:“我的宿命,您指的是我二十歲那一年,本該替奕城去死那件事麼?”
憶魂猛的停下,然後轉頭!
見到憶魂的樣子,雲修離淺笑一聲:“怎麼,我知道我自己的‘命定’,很奇怪?”
“果然……汝之所言改命,確實不是空口白話……汝之由來,吾不清楚,但與漆寒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方纔吾探索汝前世之記憶,卻發現……”憶魂搖搖頭,低嘆一聲:“汝是否知道這件事?”
憶魂說了一半,反而問起了他。
“憶魂閣下是想說……我沒有前世這件事麼?”雲修離攤開掌心,‘畫靈之術’的咒符隱隱在掌中浮現,他猛然捏碎:“很奇怪麼?沒有前世又如何,我雖也不知道我從何而來,但我猜到了。”
……猜到?
“吾都不曾得知汝從何而來……爲何汝……”
“我是怎麼來的,我還不確定,暫時就不告知閣下了,不過方纔閣下想說的事情是什麼?或許還真的是我不知道的事。”雲修離淡然笑道。
“記憶歸宿,可查閱過去。吾卻發現,汝是憑空而來!沒有前世,憑空出現……”憶魂的指尖浮起一朵蓮花,將它遞給了雲修離。
雲修離接過,那上面寫着他的名字,他勾脣一笑:“所以?”
“萬年之間,確有十八人‘憑空而來’,十六人爲傀儡,一人爲遠古妖界之皇,一人……便是汝。汝身上雖有王者氣息,但也僅僅爲氣息,怎麼會……”
“閣下想錯了,一人爲遠古妖界之皇,所以,您認爲我的憑空而來,也許是因爲身份尊貴?呵……”雲修離低笑一聲:“錯。我的‘憑空而來’只是因爲,我本就是傀儡!”
什麼?!憶魂大驚:“傀儡怎可能如同汝一般?有思想,有慾望,心中有着不甘等情緒?!”
“沒有騙你,我本就是漆寒的傀儡,只是……不知雲流城的預言你可曾聽過。”雲修離笑道,突然有些可惜的嘖嘖了兩聲:“原本在夢髓,我想告知月兒的,但想到了忘塵這一關,她也許還要再入一次雲流城,若是告訴她,怕她知道了結果,反而不能順其自然。”
雲流城的預言……
憶魂轉過身,緩緩閉眼,聲音亙古悠長:“汝是說,雲流城那個關於未來君主的……預言?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那個預言,指的不是漆寒麼?”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空寂的忘塵裡,憶魂漂浮着,無數花瓣緩緩而落,記憶穿梭在其間。
雲修離就立於花瓣之下,眉間有墜花,他忽然勾脣。
“漆寒?”雲修離淺笑一聲,胸腔震動:“確實,後來漆寒成了雲流城君上,好像那個預言成真了一般,可是雲流城覆滅了啊……如今再想想,您不覺得,那個預言指的人是……”
憶魂微微靠近了雲修離一些。
雲修離意味深長的眯起眼眸,君臨天下的氣勢顯現,薄脣輕啓,緩緩吐出兩個字:“我嗎?”
如今再想想,您不覺得那個預言值得人是我嗎……雲修離是這個意思?!那個預言指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他!
“汝不過一介傀儡,爲何……爲何能夠脫離漆寒的掌控,爲何能夠改變自己的‘命定’?”憶魂深吸一口氣:“吾雖存活萬年,可人心……吾卻依舊……參不透啊。”
此刻的雲修離與其他時候不同。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溫潤的宸王殿下。
曾經他告訴過容傾月,他志不在一個小小的東堯君王之位,而是志在天下。天下啊!若是得到雲流城,卻是是得到了天下!
憶魂從來都不知道,除了那位名爲‘漆寒’的年輕人,還有一人,也能夠有如此強盛的王者之氣!
但是,雲流城的預言,是他?怎麼可能,那麼漆寒算什麼?
“好了,憶魂大人想與我說什麼?”雲修離收好那朵半透明的蓮花。
憶魂這纔想起,她找雲修離前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朵憑空出現的蓮花不能說明什麼,但汝可知道。傀儡……也是由人制成的。再如何改變,也改變不了魂魄,傀儡,是有魂的。而汝……”
雲修離眯起眼眸:“憶魂閣下有話直說。”
憶魂恍若嘆了一口氣:“宸王殿下怕是什麼都知道了,卻唯獨不知道此事。汝,無魂無魄無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