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猶如扔入沸水中的石塊,頃刻間激起千層浪,對岸的族人一片譁然,皆是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相信。
五位長老齊齊色變,臉色難看得很。
宋清歡低垂了頭,脣一勾,心道果然來了,只不知,這黑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嬴徹定了定心神,猶自嘴硬,看向那黑衣男子厲聲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要在這裡妖言惑衆?”
說着,朝身後四位長老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齊齊出手,催動靈力,很快便將結界造出,以白貝橋那頭爲界,把黑衣人籠於其中。
這黑衣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卻還不知道他有何底牌,這種情況下,只能先拿下他再說,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黑衣人看一眼身後繚繞而起的薄薄霧氣,眸光微冷,詭異的聲音中帶了絲譏諷,“怎麼?怕我抖落出真相,想殺我滅口?這種事情,你們三十幾年前便做過了,那時你們殺不了我,現在,就更奈何不了我了!”
姬紓眉眼一凝,瞧見他的架勢,低呼一聲,“不好,他要將結界打開!”話音未落,便已出手,一道凌厲的紅色幽光朝黑衣人射出。
黑衣人冷笑一聲,“不自量力!”說着,將黑色袍袖一拂,堪堪將姬紓的攻擊擋了去,看上去竟不費吹灰之力。
姬紓暗驚。
她剛剛那一招,用上了八成的功力,尋常人絕對難以招架,這人竟如此輕巧地就擋了回來,足見靈力深不可測,心中越發忌憚起來,也不敢再貿然出手。
嬴徹見狀,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結,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也顧不上什麼道義準則了,正待招呼其他幾位長老一起上將他拿下,忽見黑衣人手朝後輕巧一甩,方纔他們造出的結界竟又徐徐打開,對岸滿臉不安的族人面容清晰地映入眼中。
嬴徹一顆心沉到谷底。
自己雖一直未同這人正面交鋒,但從他剛纔露的那幾手來看,他的靈力竟深不可測!便是未失靈力之前的聖女妘璃,或許也只能勉強與他戰個平手。他究竟是誰?玉衡島上何時有這般人物存在?
黑衣人將結界打開後,不再理會嬴徹等人,而是看向對岸族人,眼中泛着冷冷的光芒。
對岸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黑衣人面上,滿臉疑懼之色。
“你說雪蓮擇主是個騙局,有證據嗎?”僵持片刻,有人壯着膽子開了口,那聲音清晰乾脆,聽着有些耳熟。
只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這之上,並未追究說話之人究竟是誰,只凝神屏氣地看着黑衣人,海灘上一下安靜下來。
宋清歡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什麼,眼底有異色一閃而過。
姚扶桑見狀,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手指一動就要發作,卻被一旁的姬紓一把拽住。姚扶桑轉頭望去,見姬紓臉色凝重地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黑衣人靈力高強又是有備而來,如今衆目睽睽之下,他們若是再貿然出手,勢必會讓人覺得做賊心虛,眼下,還是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再說。
姚扶桑雖然性子有些莽撞,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被姬紓這麼一拽,心底其實也明白過來,悻悻地握了握拳頭,沒有再動作。
黑衣人聽到那話,眼瞳狹了狹,透出一抹得意之色,“我既敢說這話,自然就有證據。”說着,他將手朝旁一伸,指尖發出幽幽藍光,只見白貝橋下的淺灣中有一物破水而出,宋清歡定睛一瞧,是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很快到了黑衣人手中,黑衣人將匣子打開,面向族人,高聲道,“這,便是原本該在聖池中的雪蓮,可此刻卻在我手中。試問既然雪蓮不在,幾位長老預備如何擇出聖女?”說到後一句時,他緩緩轉身,犀利的眸光落在嬴徹等人面上。
宋清歡擡頭望去,見黑衣人手中的匣子裡果然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雪蓮,與她那日在聖池中見到的無異,看來,那日盜走雪蓮的人就是他了。以他的靈力,想從幾位長老眼皮子底下盜走雪蓮,倒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嬴徹冷笑一聲,“雪蓮如今正好好地種在聖池之中,你以爲,隨便拿出一朵白蓮,就能騙過衆人?我倒想問問你,你既不肯自報家門,又在此不停地妖言惑衆,究竟是何居心?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黑衣人眸光冷冷,眼底一抹譏諷之色,“照嬴長老的意思,如今聖池中的那朵雪蓮,正是族中能夠擇主的那朵千年不謝的雪蓮?”
嬴徹眼皮子跳了跳,卻不得不佯裝鎮定地開口,“不是聖池中的雪蓮,難道……還是你手中這朵嗎?”
“哈哈哈。”聽了嬴徹這話,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笑聲落,他轉向對岸的族人,揚了揚手中的木匣,“諸位可知,我手中這朵雪蓮從何而來?”
族人不知所以然,議論紛紛。
黑衣人接着開口,“這朵雪蓮,正是我十月初一那日晚上從聖池中盜得,這也就是爲什麼那日聖女大選會突然中止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說的候選人靈力相當,雪蓮無法擇主之故。試問,若當真是這個原因,幾天前候選人靈力相當,難道……今日候選人的靈力就能分出高低了嗎?”
嬴徹臉色登時黑沉如墨,便是妘蘿和姬夜等聖女聖子候選人,眼中亦有疑惑閃過。當然,他們疑惑的原因是,那日聖女大選,他們曾見過聖池中的雪蓮,的確與黑衣人手中的雪蓮長得一模一樣。那麼,幾位長老所說雪蓮已經尋回,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都是聰明人,很快嗅到了這其中怕是有什麼端倪。
嬴天舒悄悄朝她這邊靠近些許,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開口道,“妘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瞧着這黑衣人手中的雪蓮,正是那日聖池中的那朵啊。”
宋清歡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嬴天舒只得又看回嬴徹和黑衣人。
此時,對岸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這當口,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嬴長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得是真的嗎?”
有人開了口,滿腹疑問的其他族人很快也跟着開口附和。
宋清歡眉頭一擰,擡頭朝方纔說話的那人方向望去。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剛剛那聲音,似乎是姞蘅的。想到她方纔那異常的舉動,宋清歡隱約猜到了什麼。
這時,嬴天舒湊了過來,小聲道,“妘綰,剛剛說話那人的聲音,像不像姞蘅?”
宋清歡輕輕一點頭。
嬴天舒瞳孔一張,倒吸一口涼氣,聲音中帶了止不住的訝異,“難道說……?”
宋清歡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先看看情況再說。”
嬴天舒見她面色有些凝重,也不敢多言,四下望了望,沒有再出聲。
“雪蓮如今就在聖池之中。”嬴徹臉色鐵青,沉聲答了,雙手緊握成拳,盯着黑衣人的目光似能噴出火來。
“那麼,嬴長老倒是說說看,島上的雪蓮素來只長於浮屠山中,若是我這朵雪蓮並非來自聖池,又是從何而來?”
在黑衣人的步步追問下,嬴徹有些招架不住了,張了張脣,竟一時沒想好說辭回答。
姬紓見狀,眼波一盈,上前一步,“聖池中的雪蓮乃上古流傳下來的聖物,但並不代表島上其他地方不能生長雪蓮。看你這有備而來的模樣,今日之事怕是籌劃許久,誰知道你是不是暗中在哪裡培養了雪蓮,只待今日來攪亂聖女大選。”
說着,又看向嬴徹,“嬴長老,依我看,此人在此妖言惑衆,其心可誅,我們必須將其抓住嚴審,以免被他破壞此次聖女大選。”
嬴徹回過神來,點點頭,看向身後其他三位長老,“此人來路不明,先抓住他之後再嚴審。”說着,示意大家動手。
幾位長老會意,一點頭,齊齊出手,幾道靈力飛快射向朝黑衣人。
對岸族人見這事態發展,腦中發懵,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沒有人出聲,皆目瞪口呆地看着不遠處打鬥的場景。
黑衣人冷笑一聲,一面輕巧地避開長老的靈力攻擊,一面嘶啞着嗓音譏笑道,“看來,幾位長老這是心虛了。”
他將手一拂,射來的靈力紛紛被擋了回去,趁着幾位長老閃身躲避的功夫,他足尖輕點,人便站到了白貝橋的欄杆上俯瞰着衆人。
“我所說,究竟是不是真的,各位很快便知。到時候幾位長老的謊言被揭開,我倒要看看,你們還如何解釋!”黑衣人陰森森的眸光在衆人面前一掃,嘶啞着開口。
不待衆人反應,忽見他朝橋下一躍,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墜入海灣,很快潛入海底消失不見。
嬴徹反應過來,第一個跳入海灣中,“追!”姚扶桑也趕忙跟着下了水。
其他三位長老沒有水靈力,又恐那黑衣人去而復返,所以並未跟着跳下水,只在岸上候着,焦急地盯着海面。
姬紓看一眼對面越來越焦躁的人羣,垂在身側的五指緊了緊,素來掛在臉上的笑容全無,眼底浮上濃濃憂色。
等了一會,聽得“嘩啦”水聲,嬴徹率先從水底鑽了出來,緊接着,姚扶桑的頭也露出了海面。
“怎麼樣?”待他二人上岸,姬紓焦急開口。
嬴徹鐵青着臉搖了搖頭,“沒追上。”
姬紓眸光一暗,眼底憂色更重,看一眼對岸越來越騷動的氣氛,壓低了聲音道,“嬴長老,現在該怎麼辦?”
嬴徹掃一眼衆人,臉色沉沉,“你們有什麼看法?”
姚扶桑恨恨開口,“這人意圖不明,但挑在這個時候出現,不就是想攪亂聖女大選嗎?依我看,我們得在今日儘快擇出聖女來。”
嬴徹難得贊同地點點頭,看向其他三人,等着他們的意見。
姬紓和姜琳琅沉默着沒有說話,姞羽卻是冷冷地開口,“這人靈力在我們之上,卻只出來亮了個相便走了,根本無心戀戰,我懷疑,他另有圖謀。”
聽到這話,姬紓臉色陡然一僵,驚呼道,“糟了,剩下的雪蓮!”
嬴徹也立馬明白過來,臉色登時煞白如紙。定了定心神,他看向姬紓吩咐,“姬長老和姜長老留在此處安撫衆人,姚長老和姞長老速速隨我去聖殿,聖女大選之事,暫且延後,待我們查明情況再說。”
交代完這話,他便同姞羽和姚扶桑御靈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內。
姬紓定了定心神,同姜琳琅對視一眼,走上了白貝橋。
“大家請安靜一下。”她掃視一眼衆人,大聲開口。
對岸議論紛紛的族人漸漸靜下來,神情各異地看着她。
“方纔那人來路不明,來意不明,我們會立刻派人在島上搜尋他的下落,也請諸位積極配合,一旦發現他的蹤跡,立刻來報。另外,他今日舉動,怕是意在破壞此次聖女大選,爲了防止他的奸計得逞,今日的聖女大選暫時延後,待抓出此人後再擇吉日召開。今日諸位便先散了吧。”
姬紓說完這話,對面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她見狀,眸光一轉,接着開口又道,“此人敢如此行事,一定還有同黨,大家這幾日務必擦亮眼睛,一旦發現什麼可疑之人,也請一併來報。若有知情不報者,一律以同黨論處。”
這話一出,大家的臉色明顯爲之一變。不管他們心中有多少疑惑,扶瀾族畢竟是五位長老和聖女在管理,在事情沒有明朗的情況下,貿然出頭提出質疑並不是什麼上策,故而一番權衡之後,大家便也消了聲,各自散開。
見再無人搗亂,姬紓暗中舒一口氣,與姜琳琅對視一眼,好歹扯了扯脣角,露出一抹笑意。
姜琳琅看一眼橋頭的幾位候選人,低聲道,“這幾位候選人怎麼辦?”
“也讓他們先回去吧。”姬紓答了,走下白貝橋。
見姬紓和姜琳琅走了過來,妘蘿幾人都停止了議論,緊緊盯住打頭的姬紓。
“剛剛的情形大家也見到了,這人意圖不明,在抓到他之前,聖女大選暫時延後,今日,大家就都回去歇着吧,有什麼進展,我們會再派人通知你們的。”姬紓在衆人面前停住。
姬夜垂眸略一思忖,擡頭問道,“娘,要不要我們幫忙?”
姬紓看他一眼,搖搖頭,神情有幾分冷淡,“若有需要你們的地方,我們會再去找你們的。現下,大家就先回去,都務必小心些。”
姬夜見她這麼說,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頭應下。
嬴天舒朝姬紓和姜琳琅點頭一禮,看向宋清歡,“妘綰,我們走吧。”
宋清歡“嗯”一聲,沒有猶豫,也向姬紓和姜琳琅一示意,同嬴天舒一道,往橋上走去。
妘蘿、姬夜和姜如是見狀,自然也不便在此多待,也跟了上去。
嬴天舒用餘光瞟一眼不遠處跟着的姬夜等人,抿了抿脣,壓低聲音道,“妘姐姐,擇日不如撞日,你不如……今日就請我去府上坐坐吧。”
宋清歡知道他如今有一肚子的疑問,見他巴巴的模樣,忍不住失笑,眼睫一垂,淡淡開口,“走吧,甩開後面的人。”
說着,率先御靈,很快消失。
嬴天舒見狀,雙手一動,也很快不見了蹤影。
身後姬夜看着他們身影消失之處,眼底一抹幽深浮上。
片刻過後,宋清歡便到了綰府門口,沒等多久,嬴天舒也跟了上來,朝他笑笑,看一眼面前的府邸,好奇道,“這便是聖女的宅邸了呀?果然不同凡響。”
“我母妃如今已不是聖女,你不必再喚她聖女了。”
“是是是。”嬴天舒滿口應了,“還是喚她伯母吧,親切。”說着,朝宋清歡拱手一讓,“妘姐姐,請吧。”
宋清歡推開府門走了進去,沒走多遠,便瞧見了流月。
流月見到她一驚,急急迎上來道,“殿下,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出了點事,母妃可在府裡?”
“在的。不過妘歌同王妃娘娘出去了,說是想看看大選的結果。”流月道。
“她們還沒有回來?”
流月搖搖頭,見宋清歡面色不大好,小心開口道,“殿下,出什麼事了?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說着,看一眼嬴天舒,又看向流月吩咐道,“去請母妃過來,說嬴天舒嬴公子過來看看她。”
流月看一眼嬴天舒,福身應是,很快離去,宋清歡則帶着嬴天舒去了前廳落座。一路上,嬴天舒好奇地打量着府中景緻,倒是興致勃勃得緊。
兩人剛一坐下,嬴天舒便迫不及待地看向她開口問道,“妘姐姐,你說……那個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
既然到了府裡,宋清歡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了,況且,她也想看看能不能從嬴天舒這裡得到些線索,想了想開口道,“他看上去年紀似乎已不小。”
嬴天舒贊同地點頭,“聽聲音,都是我祖父一輩的人了。不過他用兜帽罩頭,又帶了面具,着實看不到他長什麼樣。”說到這裡,他“誒”一聲,“妘姐姐,你說……他是不是不想被人認出來,所以才包裹得這般嚴嚴實實?”
“有可能。”宋清歡思忖着點頭,“看得出來他靈力很高,就算幾位長老聯手,也不一定打得過他,這樣的高手,在族中絕對不可能是默默無聞的存在。”
“是啊。”嬴天舒隨口附和,“我看啊,他那靈力水平,若非聖女聖子有年齡限制,絕對是聖子的不二人選。”
聽到這話,宋清歡突然眸光一動,擡頭看向他,“上上任聖女聖子是什麼人?”
“上上任?”嬴天舒狐疑地重複一句,似乎不明白宋清歡爲何突然提到上上任聖子聖女,不過還是回憶着開口道,“上上任聖女叫姒清嫺,如今早已不過問族中之事,妘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那當年的其他四位候選人呢?你可知道?”宋清歡接着又問。
嬴天舒搖搖頭,“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況且,沒有成爲聖子聖女的候選人就是個普通族人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若不是當事人,誰還記得……”話音未落,突然想到什麼,睜大了眼睛看着宋清歡,“妘姐姐,難道你懷疑……”
說到這裡,他嚥了咽口水,自顧自分析,“說起來,這個黑衣人,似乎年齡與上上任聖女正好相仿。難道,他是因爲當年沒有當上聖子而心生怨懟?”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當年之事,你還能查到麼?”宋清歡語氣沉沉。
“沒問題。”嬴天舒應了,“回去我就讓人去查一下當年沒有當選的四位候選人。”
“對了,還有一事……”嬴天舒又想到什麼,剛開口,便聽到門口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便住了嘴擡頭望去。
宋清歡也跟着朝門口看去,原以爲是流月請了母妃過來了,沒想到出現在門口的人影卻是玄影,他面色有些難看,快步走到宋清歡面前,見有旁人在,只急急開口道,“少夫人,請您速速回房一趟。”
宋清歡先是一怔,繼而想到什麼,臉色驀地一白。
------題外話------
大家,還有人在看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