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說這短毛在界牌口一案後劫了大千賭坊的杜家一筆錢財,現在看來,他悄無聲息的這些日子裡肯定也沒閒着,準又大發了一筆。否則出手哪會這樣大方?”冉學勝兩眼中充滿了妒忌和羨慕。這短毛纔出頭幾日,大筆的錢財就摟到手了,比起自己這些年的辛辛苦苦,可強的不是一丁半點。
西天大乘教還有之前的收元教、三益教雖然都靠傳教斂財,可同時爲了發展教衆它也大把大把的向外散財,可不同於八卦教這樣專門斂財的教派。
長時間的發展,南會在棗陽等地固然是根深蒂固,可錢財上卻一直不甚太富裕。像樑綱這樣千把兩的向外散銀子,休說是他們就算是襄陽那邊的北會也沒這資本。
“休說這些了,見禮還是要送去的。”張漢潮知道冉學勝話說得有理,樑綱這些天銷聲匿跡肯定是幹票去了,否則的話就以他在杜家劫的那一千多兩銀子看,誰都不會傻到拿出一大半的所得往外撒。看來南會在東邊的消息還是不靈通啊,到現在了消息還沒傳來。點了自己侄子說道,“正隆,你來處理這件事。連夜給襄陽送去,把這兒事說一說,十九個巡校、鄉勇的事兒也說一說,讓那邊好有個準備。還有樊城的王老教首、山裡的王應琥、王延詔也都要招呼到。”
“二槐,你也連夜出發,趕去滾河邊,招呼一下大潮,讓他明個注意了,樑綱決不能在水路上出岔子。”張漢潮點了自己侄子,話頭又轉向自己弟子李槐。他口中的大潮,就是李槐的親哥哥李潮,水性極佳,多年來一直混在滾水、漢江間。
“正時啊,你把銀子撥一百兩給起榮,讓他打發了劉之協的人,剩下的歸庫。”
張正時正是南會的大掌櫃,是管着錢財的。而劉起榮早年因爲一些原因和劉之協牽上了瓜葛,張漢潮當初爲了應對齊林的壓力,就竭力交好劉之協、王延詔、王應琥等人,還有樊城裡養老多年的老教首王懷玉。但現在情形是日益明朗,劉之協的作用真就沒多大了,可多年保持下的關係張漢潮也不願就這麼輕易斷了,中間畢竟有恩情在。現在正巧樑綱送來了一筆錢財,也好先把劉之協來要錢的徒弟打發走。
摩挲着松鶴延年玉佩的手一頓,張漢潮揚起了手,“得,這個也給劉之協送去,權當是作價一百兩,抵錢用了。”一年不多,二百兩銀子,劉之協也有自知自明,知道南北二會關係日漸緩和,而自己的影響力在襄陽是日漸衰落,所以要價並不高。
“學勝,吩咐下去,各地方教徒全部停止活動,這地方也整一下,讓老孫一家人搬回來,周邊的人手也都散了。明個送完了樑綱,老頭子也動一動。”鎮上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還不知道官府要怎樣折騰呢,戒嚴、搜捕肯定少不了,這張家集短時間內是呆不得了。(院子裡的人太多)
“是師傅。”冉學勝是有點見錢眼開,可在要事上卻沒犯過糊塗,是張漢潮手下很得力的一個弟子。
弟子侄子四人都領了命,去罷,張漢潮連着張月梅進了內堂。他看得出,小兒對自己有話要說,剛纔的神色明擺着呢。
果然一進內堂,張月梅就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乖乖六七千兩銀子?。”張漢潮兩眼險些凸暴了出來,手不自主的扶上了心口,心臟“咚咚”的跳着,宛若二十歲年輕壯小夥的一樣有力。
僅是杜家那一千多兩銀子,在張漢潮看來就已經是老大的一筆數字了,卻不想……‘現實’更驚人。
“幺兒,有什麼想法給老父說說看。”張漢潮定下神來,就立刻明白了兒子的意思,張月梅根本就沒想望過那筆錢財,否則的話剛纔在大堂裡他就該公開說出來了。
“爹,大哥、二哥還有直義他們的仇…………”張月梅兩眼突然一紅,淚珠直落,看着自己白髮蒼蒼的父親,想到自己全家銘記了八年的血仇……
張漢潮身體猛地一震,兩眼中也立時溢出了淚水,“你是說,要樑綱……”看着兒子,張漢潮想到了剛不久前的十九條人命,想到了兩個月來屢屢死傷在樑綱手下的綠營兵、巡校,似乎……
“爹,以這樑綱的身手,要替我們報仇……未必就是件難事。”張月梅還清晰地記得自己那一刻所受到的觸動,簡直是震撼性的。在狹小陰暗的巷子裡,一人垂刀直立,腳下遍佈地面的都是死屍……
“爹,他一人能殺十九個,自己還毫髮未損,用來除掉邱元還不是輕而易舉?道臺府的守衛再多,摸不到他的人影不也瞎搭?還有鄖陽的……”
張漢潮心動了,這些年來替兒孫報仇一直都是他爲之奮鬥的目標。他憑什麼一年二百兩的給劉之協,除了當初拿劉之協用來增加自身籌碼外,還不是因爲劉之協爲他聯繫過山東清水教,給他找來了幾個硬手,雖然刺殺邱元未能得手,可這也是一恩情。
就算是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他也不願放棄,何況是樑綱。照他的戰鬥力來算,宰殺邱元真的是很有希望啊!
點了點頭,張漢潮心中已經定下主意,這一寶他就壓在樑綱身上了。手指細細的拇捻着鬍鬚,一個計劃慢慢在他腦子裡生成。
…………
今夜的張家集是全鎮戒嚴的,一直到晚上還有衙役、鄉勇以及巡校和少量的綠營兵開到。二十人的死傷,其中包括着六名鄉勇和十三個巡校,這簡直就是在挑釁官府、挑釁朝廷的威嚴,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必是轟動一時的大案。
如此責任張家集的巡檢司擔不起,棗陽縣的知縣也擔不起,明個一早肯定是要捅到府上的,順帶着連武昌都要通稟。
客棧中。
樑綱靜靜地躺在牀上,腰刀放在內側手臂邊,均勻的呼吸聲緩緩傳出……他睡得還是很香的,外面的響動一點都沒影響到他,同時也不知道一對父子已經在他身上悄悄地編織起了一張網。
樓下是張直方、張品舟和張品言,三人下面還有十個白蓮教衆,分佈在客棧的前前後後和樓上樓下。
半夜中,鎮外一人在一名引路人的帶領下無聲無息的穿過了衙役、鄉勇、巡校、綠營兵等組成的封鎖線,悄悄地被送到了張漢潮的住所,這是南會在隨州的一名教頭。因爲事關短毛行蹤,所以他就親自前來報信了。
披着衣服起來,張漢潮聽了這名教頭的彙報後,這才瞭解樑綱在德安府又生下了什麼事。
“又是二十條人命??”張漢潮囈語道,“還有一條老狗,一個官老爺的老子和全部的家產,這小子真是厲害啊!”
劉家的事隨州一般百姓還不知道,可衙門裡的人卻都已經曉得,白蓮教在衙門中有的是人,消息自然就傳過來了。
隨州衙門的人也不全是吃乾飯的,很容易就把樑綱、劉佔奇和劉佔生的死聯繫到了一起。
張漢潮感慨大發,樑綱這樣的速度鬧事,怪不得早早就是海捕文書通令緝捕的反賊,而他白蓮教幾十年起起落落卻僅是見不得光而已。“真是沒得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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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同白家兄弟一樣的尖嘴快船,蕩在開闊的滾水河面上猶如漂在水渠中的一青竹翠葉,順着濤波遠遠流去。樑綱靠在小船木壁上,望着艙外的漸行漸遠的畔岸,張漢潮一行人的身影還隱約能看的到。
“呵呵……”他心中挺樂的一笑,自己昨夜上回到客棧,在牀上睡不着覺思來想去的糾結了半天,原來所想的事情完全是自己會意錯了,事實根本就不是那一回兒事!
昨兒晚臨別,張漢潮親口對他說的‘明早渡口您我再匯’,樑綱當時聽了心頭還暗暗地一震,暗自咐道:難道白蓮教有那麼大的能量,能在官府衙門的重重封鎖下,第二天清早在渡口把自己送出去?張漢潮這些人還敢跟着親自來送行?
樑綱實在無法相信這一點,自己巷子裡殺的是十九個人可不是宰了十九隻雞,不提官道上的麻煩,單是這一票就足以讓棗陽縣的官府衙門把張家集重點圈住了。
衙役、巡校、鄉勇甚至是綠營兵會大批大批的開進張家集,鎮上的各主要路線和場所也一定會被封鎖上。他實在無法想象,白蓮教怎樣就能在渡口相送自己。簡直就是異想天開麼,那麼多的衙役、巡校、鄉勇和綠營兵可擺設啊!
說實話樑綱認爲他們能把自己安然無恙的送出去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有那兩個大箱子在。
卻不曾想,張漢潮口中所謂的‘渡口’非是指張家集明面上的南街渡口,而是在指他們白蓮教在鎮子外滾水北岸私開的一個小口岸。
這兒是他們秘密渠道上的一個點,完全掌控在他們自己人手中。
在這個簡陋的渡口,樑綱告別了前來送行的張漢潮一行,乘上小船在張直昭的陪同下踏上了前去襄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