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燒荒,直到黎明時分才熄滅。
好在這後宅的庭院相對獨立,周遭沒什麼建築,旁邊又毗鄰着瀍水,所以並沒有造成什麼危害。天剛‘蒙’‘蒙’亮,火場中仍不時有火苗子竄出,但旋即又消失不見。
嫋嫋黑煙騰起,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焦臭的氣息。
這後院的庭院荒廢了太久,幾乎變成了蛇鼠毒蟲的樂園。一場大火過後,蛇鼠被燒了個乾乾淨淨,遍地的焦黑之中,不時會翻出毒蟲的屍骸,也使得楊氏感到心驚‘肉’跳。
如果楊守文不放這把火,天曉得這些毒蟲什麼時候就溜到前面去。
別的都還好說,幾個孩子可就面臨危險。一月經常被楊氏帶在身邊,多少安全一些。可是青奴和鄭虔還是半大小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很容易被毒蟲所傷。
“兕子,幸虧你昨夜把這裡給清理了,否則還真是危險。”
看着黑大他們從火場中翻出的毒蟲屍體,楊氏也是心有餘悸。
而楊守文則是一臉疲憊之‘色’,輕聲道:“這樣子,想必那些牛鬼蛇神也會有些顧忌吧。”
他也說不清楚原因,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宅子有古怪。
昨晚,悟空突然間吠叫,大‘玉’夜唳,都顯得不太正常。
悟空跟他也不是一兩天了,這四隻獒犬繼承了當年菩提的‘性’子,除非確定了危險的存在,它們一般是不會吠叫。所謂咬人的狗不叫!悟空四個的‘性’子大體如此。
至於大‘玉’,如果不是發現了情況,也不會輕易的夜唳。
所以,一定是有情況。
是人嗎?
楊守文首先就排除了這個可能。就算悟空的速度不行,大‘玉’可是一直棲息在院中。如果真的有人,大‘玉’絕對會在第一時間發動攻擊,而不是盤旋空中,發出夜唳。
是鬼?
楊守文打了個寒蟬,又否決了這個可能。
且不說有沒有鬼。就算真有鬼,也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線索!
楊守文安排了楊氏等人回房休息,他和吉達兩人,一人帶着三個崑崙奴。在院中慢慢搜索。昨天晚上,已經搜索了一次,什麼都沒有發現。可楊守文覺得,不管是人是鬼,如果昨夜真的有什麼東西在這宅院裡出現的話。一定會留有蛛絲馬跡。
但是結果……
天已經大亮,朝陽升起。
一輪紅日高懸於空中,碧空萬里無雲。
從漕渠水面上吹來的風,帶着一絲水氣吹進了鬼宅之中。拂在身上,不冷不熱,感覺非常舒適。
這也是一年裡最好的季節,水池旁邊的垂柳搖曳,園中的桃杏更加燦爛。
楊氏一大早就帶着烏尤等人,在楊茉莉和吉達的陪伴下,前往北市購買日常的生活用品。這麼大的院子。需要置辦的傢伙事可不少,楊茉莉甚至還把馬車趕了出來。
鄭虔在樓上讀書,青奴則在樓裡下棋。
有那四個‘波’斯‘女’僕在裡面陪伴,後院還有六個崑崙奴在塔娜的帶領下清理,也不可能再出什麼事故。
再說了,那樓裡還有四隻狗,一隻猴子呢。
楊守文站在水池的迴廊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發呆。
昨晚,悟空也好,大‘玉’也罷。都是追到了水池旁邊,然後突然失去了目標。難道說……
他趴在欄杆上,朝水池裡張望。
池水清澈,估計有兩米深?泛着一抹碧‘色’。水面上還漂浮着幾片荷葉。
幾條魚兒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遊動,看上去無憂無慮。這池水清澈見底,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楊守文突然想起,鄭靈芝曾說過,這個水池似乎和外面的漕渠相連。
會不會是有人從外面潛入了水池?
若是這樣子的話,倒也能解釋的通。爲什麼大‘玉’和悟空到了水池邊上就沒了動靜。
“寶珠。”
“奴婢在。”
這寶珠,就是和娜塔一起,另一個會說漢話的‘女’人。
她本名叫做俄日敦塔娜,突厥語中就是寶珠的意思。她出生於碎葉,在熱海(今伊塞克湖)邊長大,後來隨着家人來到中原。本想着在中原賺夠了錢就返回家鄉,沒成想卻遭遇馬賊的襲擊,舉家被殺。寶珠僥倖活下來,可十幾歲的‘女’孩子,身在他鄉異地,又如何生活?沒辦法,她只好賣身爲奴,輾轉來到了洛陽。
“你們中間,誰的水‘性’好?”
寶珠而今已經三十多了,早就過了豆蔻年華。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她也算是歷練出來,頗爲穩重。
與塔娜相比,寶珠不動如山,而娜塔急侵如火。完全不同的‘性’子,卻又是相得益彰。
寶珠想了想,“前院的扎布蘇,水‘性’很好。”
“哦?”
“他是吐蕃人,據他說出生在瓜州,家鄉有一條河流名叫冥水。幽冥的冥,說那水非常冷,而且很深,水流很急。他號稱可以在冥水中游幾個來回,水‘性’應該不差。”
“去把他叫來。”
瓜州?
好像王安石有一首《夜泊瓜州》,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地方。
楊守文對這個時代的地名,並不是很清楚。不過依稀記得,王安石的瓜州好像是在江南,而寶珠說的瓜州在吐蕃,也就是青海那邊,應該不是一個地方。反正隨之時代的遷移,地名也變化頗多。兩個朝代的瓜州不一樣,也算不得稀罕事。
他旋即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水池上,看着水池中的魚兒,陷入沉思。
扎布蘇,個子不高,也就是160公分出頭。
膚‘色’黝黑,看上去很‘精’幹。
他跟在寶珠身後,來到了楊守文身前,先向着楊守文躬身行禮,而後嘰裡呱啦說了一大段。
“扎布蘇說,阿郎喚他有什麼吩咐。”
楊守文想了想,從身上的皮袋子裡,取出了一粒金子。
這金子是從金餅上切割下來,一粒只有半兩重。如果拿到市面上兌換,在洛陽大約能兌換個四貫錢。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能夠證明,這金子是你的。
“讓他下水,幫我看看水下有沒有什麼異常。”
楊守文說着,把那粒金子遞給了寶珠,“做的好,這金子就是他的。”
寶珠面‘色’平靜,扭頭向扎布蘇翻譯。
扎布蘇聽罷,連連點頭。
他二話不說,就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赤條條縱身躍入了水池之中,濺起一片水‘花’。
“阿郎,你這是……”
“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這院子裡究竟在鬧什麼鬼。”
說完,他便轉過身,看着水池裡的動靜。
扎布蘇的水‘性’的確不錯,一個猛子下去之後,足足隔了十幾分鍾才從水下‘露’頭上來。
他嘰裡呱啦的說了幾句,復又鑽進水中。
“怎麼?”
寶珠笑道:“他是說,他在那邊發現了一個水‘門’,準備從水‘門’游出去看看情況。”
有水‘門’?
楊守文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微微翹起。
他沒有去追問什麼,而是繼續在迴廊上等待……又過了幾分鐘,扎布蘇從水池中‘露’頭,大聲叫喊。
“他說,水‘門’很小,他鑽不過去。”
“有多大?”
寶珠立刻對扎布蘇問了兩句,那扎布蘇則游到了迴廊下,雙手扒着迴廊的邊緣,呼的一下子從水裡竄出來。這傢伙剛纔跳進水裡,赤條條一絲不掛。而今他從水裡出來,哪怕是面對着寶珠一個‘女’人,也沒有流‘露’出半點的羞澀,顯得很大方。
寶珠呢,對他這模樣,更視而不見。
哈,真豪放!
楊守文不禁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他說,那水‘門’長約兩尺,高約一尺,中間還有一根用生鐵鑄成,兒臂粗細的鐵欄杆。
他試了一下,頭能出去,但身子卻出不去。”
楊守文滿意的點點頭,看着那扎布蘇道:“做的好,讓他趕快把衣服穿上吧。”
寶珠扭頭,對扎布蘇說了兩句。扎布蘇點點頭,把衣服從地上拿起來,然後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