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缺見過不少人睡覺,自己也非常擅長睡覺。
特別是和唐衣呆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睡得極香。
可他從沒見過一個人能擁有這般睡相。
一邊打呼,摳腳,鼻子裡吹出碩大的泡泡,併發出各種聲音。
是的,之前他聽到的那些男男女女的聲音,各種不同的語調,全是這人一個人打呼磨牙時發出來的。
不知道的,以爲這傢伙是在表演口技。
季缺觀察着這個有些禿頭的中老年男子,十分謹慎。
看起來挺隨和的,像是遊走裡市井街巷喜歡喝茶遛個鳥的老街坊。
可出現在這裡的傢伙,怎麼可能是一個老街坊。
那人一直在睡覺,季缺也沒有喚醒他。
他有一種錯覺,那就是這老頭兒一個念頭,他就會變成血水。
幻覺?
吱呀一聲,季缺洗漱完畢後,打開了房門。
咔嚓一聲,季缺又是一刀斬下,血水再次濺在了老頭兒的臉上。
老頭兒渾身上下被血水覆蓋,稀疏的頭黏在頭頂,無精打采。
就在這時,他突然頓住了腳步,緣於走廊的拐角處,暗紅色的血水洶涌着而來,彷彿要將這走廊完全吞沒。
一個人嘴裡像是關着成千上萬的人,發出各種聲音。
老子洗乾淨了,肯定發大財。
這條走廊的盡頭,又是一間屋舍。
季缺仔細欣賞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即便是空虛公子的病態模樣,自己也是這般英俊。
這浪潮過後,血水差不多齊腰深了,卻並不怎麼影響走路。
浪頭過後,季缺浮出了水面,在走廊裡繼續走動起來。
季缺一路血腳印,往前走去。
說着,他肚子發出了一陣咕咕的聲響,看起來是真餓了。
說着,只見老頭兒身體一陣蠕動,那些之前被砍下來的小腿和胳膊就自己接上了,上面有清晰的傷口。
被連射了七次後,老頭兒終於忍不住,質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是爲難的表情,說道:“年輕人,房子我是賠不起的,要不,就給你一場機緣吧?”
之前有些不懂禮貌的人闖了進來,即便是五境的人物,不是被嚇得屁尿直流,就是噁心犯嘔,最後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供他解剖。
季缺害怕這傢伙賴賬,趕緊跟上。
這曾經帶來屍山血海的老頭兒一下子露出了慫樣,說道:“這我真不知道,上面的房子那麼貴,我哪賠得起啊。”
他的手法確實離奇,饒是季缺都愣了一下。
兩人終於來到了那處平臺前,平臺前有一把刀,漆黑的刀。
走廊幾乎不見光,給人某種動物巢穴的感覺。
季缺擡起頭來,說道:“不用拆了?”
老頭兒像是沒事人一般,說道:“繼續!我說的是完全拆解!”
“當然。”
季缺跟在他後面。
畢竟這裡用來梳洗的用品看起來還挺上檔次,不用白不用。
呼的一聲,男子像是做了噩夢,忽然睜開了眼睛。
人的屍體。
這液體有些黏稠,在木盆裡盪漾出了漿液,隱隱中,還有些髮絲之類的東西出來。
“滾!你出去讓識貨的掌掌眼,看它值不值你一個破房子。”
季缺看着懷裡這被冰凍住的乳豬,詫異道:“前輩我那房子臨河,還帶小院,就算賠豬,這數量和個頭是不是不太對勁?”
要知道他抓住的人,不是被“義擊”就是被“仁手”,很少有人能逃出去。
因爲在這一瞬間,他看到了之前血海涌來的畫面。
“那好,你來拆解我。”
老頭兒見狀,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你繼續。”
說着,他把刀鋒上的那幾簇頭髮拿過來,黏在了頭上。
“對了,我房子忽然出現了一個大坑一直找不到原因,現在看來,恐怕是你把下面挖空照成的。”
長這麼大,季缺吃了很多血旺,見過橫屍片野的戰場,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血匯聚在一起。
他洗得很認真,不僅把臉和頸部都洗了,還順便洗了個頭和刷了個牙。
季缺一下子激動起來,拉着這老頭兒的手說道:“你得賠我房子。”
季缺沒空梳洗,結果到門口時,發現上面又寫着一行字——“衣冠不潔者難發大財,禁止入內。”。
他選得很認真,彷彿那櫃子裡的不是屍體,而是一隻只誘人的烤雞,他要選出最好吃的那隻。
發現季缺一臉面癱的走來後,老頭兒罕見的露出了一抹欣賞的表情,繼續前行。
最終,一具年輕女人的屍體被拉了出來。
這個時候,他變得很是冷酷,彷彿和那個老實巴交的街坊老頭兒沒有任何關係。
季缺面無表情,來到了洗漱的臺子前。
一時間,血池的畫面撲面而來,季缺心跳跟着加快了不少。
“你到了我這地界,竟然餓了?”老頭兒一臉錯愕道。
話音剛落,那殺豬刀已呼嘯着落下,砍斷了這位老頭兒乾癟的手臂,飛濺的血液又飆了老頭兒一臉。
“能和賞心悅目身材棒的屍體呆在一起,總比醜的好。”季缺溫和說道。
“哎呀,你見到就是了。難道老夫還能騙你不成?”
那種喘息的聲音越變越大,旁邊的油燈跟着搖晃起來。
季缺有一種轉瞬就會被血海吞沒的感覺。
啪的一聲,季缺一刀砍下,正中他的小腿,飛濺的血濺了他一臉。
嘩啦兩聲,當那條走廊到達盡頭時,本來只有頭髮在血水上漂的兩人,重新回到了空氣中。
到了這時,之前挺小聲的“咚咚”聲變得越發明顯,彷彿一種詭異的樂章,讓人心悸。
季缺走了過去,發現這池水底部正有猩紅的液體往上冒,眉頭不由得挑了挑。
轉過拐角後,那老頭兒正站在血水中等着他。
這一瞬間,季缺再次彷彿被屍山血海徹底淹沒,血海中彷彿有什麼龐龐然大物在遊動,以至於他氣都要喘不勻了。
“拆了你就賠我房子?”
從血水第一次涌來的時候,季缺就聽到了“咚咚”聲。
老頭兒氣悶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樣濺下去,眼睛都要被你濺瞎了。”
他到底要看看裡面有什麼寶貝。
一段路後,因爲血水變深的緣故,兩人的腦袋便被血水淹沒了
從上方俯瞰,只能通過那漂浮在血水錶面的頭髮濃郁程度來判斷誰是誰了。
“呵,幹嘛這麼想走,我這地方難道不好嗎?”老頭兒彷彿抓住了什麼點,問道。
老頭兒的臉色明顯變得陰沉起來,說道:“我看你就是不敢?廢物!”
這裡鬧鬼嗎?
這時,季缺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緣於鏡子中,自己一張英俊的臉龐變得瘦了不少,看起來像是被妖女吸過成百上千次,身體發虛得厲害一般。
從這裡看去,這地方還真像一個狹窄的茅房。
老頭兒一邊擦着眼睛上的血水,一邊說道。
老頭兒眼珠都要從眼眶裡冒出來,說道:“還有什麼?”
“拆了你我找誰要房子?”
那畫面就在男子的眼瞳中,格外真實。
他的眼神清澈無比,看不出任何問題。
銅鏡前還刻着一行字——“儀容整潔者有大錢途。”。
季缺皺眉,揉了揉眼睛,發現沒有蝴蝶出現。
只是這屋舍有一泉清池,一盞油燈,清池前是一隻梳子和一面銅鏡,儼然是用來梳洗的。
兩人站在了一間很寬闊的屋子裡,屋子中間是一方大石臺,上面散落着一些血肉和白骨。
搖晃的燈火,奇怪的喘息聲,變紅的清泉,整個房間一時顯得很詭異。
這又是一條走廊,中間有一盞昏暗的風燈掛在那裡,映照着斑駁的牆壁。
“老夫都窩在這裡面了,都還能被找到?”老街坊看着季缺,一臉驚訝道。
而眼前這小傢伙,看着此情此情,竟然說餓了。
季缺忍不住往後連退兩步,身體有些僵硬。
血水上漂浮着一些肝臟什麼的,詭異的是,還長着數十片蓮葉和幾朵蓮花。
前方的道路上,血水如瀑布般落下,季缺跟着老頭兒穿過去後,頭髮和肩上已掛了一些舌頭、心臟等器官。
“前輩,不知道我能不能帶一碗血走,當個夜宵真不錯。”
這小子一定是堅持不住了,哈哈哈.
“好是好,可惜我餓了,按照時間點,該吃宵夜了吧?”季缺一本正經道。
不得不說,這是非常詭異的一幕畫面。
說着,老頭兒自己躺在了石臺上。
“我只是不想,認爲這樣做不道德。”
那老街坊眨了眨眼睛,那恐怖的畫面隨之消散,再次變得隨和起來。
老頭兒明顯愣了一下,感嘆道:“年輕人,我初始以爲你是單純膽子大,如今看來你是病了,病得不輕,實在太變態了。現在,你就把這位身材很好的屍體徹底拆解吧。記住,我說的是徹底拆解。”
四周都是血,唯有那幾朵蓮花稍顯寫意,可是你仔細去看時,會發現蓮花花蕊彷彿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季缺看着旁邊那漂浮着不少器官的血池,說道:“這麼多豬血,加點毛肚的話,弄成血旺倒挺好的。”
“你選一個。”老頭兒冷漠說道。
這畫面很是詭異,彷彿一個殺豬師父在教徒弟如何切豬,而那頭豬就是師父自己一樣。
旁邊,隨着老頭兒一抽,石壁上出現了一道裂口,露出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只有一條石階通向那裡,四周全是濃稠的血水。
“這就是賠償,你走。”
這是他的世界,恐怖的世界。
想到“難發大財”四個字太晦氣,季缺又坐回了那面銅鏡前,開始梳洗。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氣勢不由得再生出變化,彷彿不可一世的帝王,倒是把季缺唬住了。
“啊?”謝頂的老街坊露出了一抹老實巴交的詫異神色。
可季缺依舊說道:“行吧,我吃點虧,可擾民的問題你得注意,別人都找我。”
老頭兒氣悶道:“確實不錯你睜開眼看看啊,就在那瞎說。”
“屍體的身材你也在乎?”
不過爲了能抵房子的機緣,以及解決這裡的擾民問題,季缺還是來了。
他表情沒多大變化,面癱着,伸出了雙手,捧起盆裡已越發濃郁的血水,洗起臉來。
老頭兒臉頰抽了抽,說道:“什麼豬血,哪裡來的豬血?”
和之前預想的一樣,這茅房一般狹窄的空間另有乾坤,那屋子底部的一幅破畫之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
被點破之後,季缺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睜開眼來。
老實說,來這種地方壓力確實比較大,從進入那條涌血的迴廊開始,季缺就有一種從人間走到陰間的感覺。
當季缺梳洗完出來後,已然變成了一個“血人”,血水從頭頂順着臉頰流淌着,畫面很是美好。
於是下一秒鐘,他又被血水灌了一嘴一眼睛。
“什麼機緣?夠值我一套房子?”季缺回覆道。
與之同時,這位如老街坊的男子一下子變得恐怖無比,彷彿從屍山血海中浮出來的龐然大物一般。
轟隆一聲,他的身影已被一個洶涌的血色浪頭吞沒。
他看着季缺,眼神真摯,而季缺看着他,則眼神戒備。
季缺臉色雖然蒼白了不少,可是依舊不見慌亂的神色。
下一刻,老頭兒手一縮,頓時把手從季缺手上縮了出來。
這一老一少,一個滿腦袋是血,英俊非凡,一個戴着長相平凡,頭髮稀疏,兩人皆在不緊不慢的前行,彷彿眼前的血水都不存在一般。
老頭兒剛擦完臉上的血,結果啪的又是一刀,飛濺的血再次糊了他一臉。
“繼續。”
這是真正的血池,或者說血海。
“你選一個,選完就知道答案了。”
“你說的寶貝不會就是這些死人吧?”
“別人屍體好好的,爲什麼要拆解?”
季缺點了點頭,握住了刀。
季缺認真說道:“這不是我的問題。”
“你打呼很吵,嚇到上面的人了,那個上面的人就是我。”季缺解釋道。
只見他手一揮,血池上的蓮花就一陣搖曳,深入了血池裡。
“先不用了。”
說着,他拖着沒踩實的鞋就跑了,一眨眼就不見了。
“你會砍肉吧?”
得告訴那老頭兒,這裡面什麼都好,就是沒有準備毛巾。
老頭兒眉毛抖了抖,說道:“你爲什麼看上了這一具?”
“你是不敢吧?”
陰暗的地底,猩紅和螢火交織的洞府,狹窄如茅房的房間裡,躺着一個老街坊般的中老年男子,一邊摳腳,一邊打呼。
季缺問道:“那前輩,可以賠我東西,讓我離開了嗎?”
季缺忙道:“前輩,我從小到大吃了不知多少毛血旺,你這池子裡肯定全是豬血,不知什麼原因保存得還挺新鮮,用來做血旺味道不會差。”
季缺想了想,說道:“事實上,是你擾民了。”
這片血池乍一眼看去是有界限的,就在這個大房間裡,可是當你仔細去看時,會發現邊緣很模糊,彷彿無窮無盡,讓人生出一種無力感。
之後,一頭乳豬就飛了出來,落在了季缺手上。
老頭兒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
結果這時,老頭兒就聽見了刀鋒刮頭皮的聲音,忙道:“你幹嘛?”
季缺總覺得身處陰間一般,不過爲了解決問題,只能選起屍體來。
季缺擡起頭來,一臉困惑道:“什麼故意的?”
季缺很認真分析道:“它是所有女屍中,身材最好的。”
季缺點了點頭,淡定道:“確實不錯,就是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抵我一套臨河房子。”
唰的一聲,老頭兒半邊頭髮已沒了。
可是這老頭兒卻很是輕鬆,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血色的蓮花。
剛過去沒多久,那汪清池便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彷彿有人在底部喘息一般。
前方,不斷有血水順着牆壁涌出,齊腰深的血水,轉瞬已到了肩頭。
血淋淋的老頭兒看着血淋淋的季缺,說道:“我這地方還不錯吧,一般人我都不帶他來。”
季缺認真說道:“前輩你說完全拆解,你這頭上幾根毛自然是要拆下來的。”
他舀了一勺清水進入木盆,結果清水很快泛起了紅,像是有液體從中滾滾流了出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飛濺的血液老是濺射到他的眼睛位置。
“我在那頭等你。”
老頭兒頭上幾根毛髮都豎立了起來,說道:“快走!再不滾我的刀忍不住了。”
“啊,這麼小氣啊。”
於是季缺當着老頭兒的面,一個花式後翻跳入了血池,然後悠閒仰泳着向外面游去.
老頭兒站在那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喃喃說道:“小怪物,這太你孃的怪物了。”
季缺抱着冰凍乳豬,渾身是血的從那洞窟中爬出來,站在院子裡,長長吐出一口氣,雙腳發軟,只覺得少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