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我就捨得麼?!”路俊林淡淡的道:“情非得已罷了。”
“在北廷謀算來謀算去,到最後,爲林如沁做了嫁衣裳,”路俊林道:“那些曾經說過的大話,一個都沒實現得了。如今竟以這種方式見面,真是諷刺。”
馮璋沒言語。遠處傳來噪音,發糧的舉動,弄的軍心大亂,又喜又哭,李末等人維護秩序真是方寸大亂,趕緊盯着,真是稍不留意就有人要上去搶。
而晉陽軍則微訓斥着,卻帶着糧草進了軍營,準備造飯,發吃食。一時之間,吵吵嚷嚷的,十分煩亂。
“當初的拜神教,是不是你早就已經有了安排?!”路俊林問出很久未問的話。
馮璋默認。
“難怪神王杜飛龍還是輸了,最後的拜神教,卻歸了一個程老道士,”路俊林喃喃自嘲道:“我不如你。”
這話說的何其不甘心,可是說出來的一刻,彷彿心魔也去了不少。
承認自己不如人,是很難的,可是一旦承認了的瞬間,再弱的人,其實也是強者。
馮璋略微高看了他一眼,覺得路俊林也不是不可取用。他能突破侷限和狹隘,願意低頭,只爲身邊的人換取一線生機,識時務,就已經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兩人竟再無話了。
良久,軍營之中有造飯的香味竄到路俊林的鼻子裡,他心中微酸,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只覺得心裡鈍鈍的,痛痛的。
一股茶湯香味竄入鼻尖,耳畔響起倒茶的聲音,路俊林轉過頭,發現是馮璋在給自己斟茶,路俊林心中有點詫異,怔怔的看着馮璋的手。
不算是精貴精細的手,不像個文弱書生的手,可以看出來常常握筆,並且持刀,手上有些經過打磨的韌性,骨關節也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勁頭,與人一樣,透着鋒利,卻並不令人反感。執茶壺時,另有一種劃破長空的美感。
到底還是一個稚子的手啊。
十歲的孩子……他不得不服,以往不曾輸時,尚且可以說些貶低的話。可是現在既然已經再無贏的可能,若是再貶低,就顯得自己有些過份了。
輸給這樣的孩子,到底只能認輸而已。
“我知道你從北廷派過來不少的商人和探子,當初是欲挑撥戰事,”馮璋道:“以後約束好你的人吧。”
這話輕輕透過不少信息,意思是說,不究過往了嗎?!
馮璋真的不打算追究這些人了……
路俊林的心思一刻間無限複雜。這樣的人,其實也有不得不令他欽佩的地方。如果與馮璋換個位置,他是絕對不會放心這些人隱在暗處的,一定會完全揪出來才能安心。
每一個帝王,心中都有不可容忍的一部分。而他顯然,無法縱容這樣的事。
也許是註定的吧。格局與心胸真的決定了他們的位置。
“你放心,”路俊林道:“這些人我會交一個名單與你,以後他們若還選擇跟着我,我會讓他們老實本份的做生意,做個良民,若是不願意,也請你接納重用之。”
馮璋微一點頭,算是默認。
後續無話,只是各自坐着,抿着茶湯,品出苦味。
滋啦啦的炒菜的聲音不斷的交織,響起。各種飯味,肉味,菜味混合成一股交響曲,在軍中各人眼巴巴的目光之下,終於可以開始吃飯了。
排隊,打飯,打湯,打肉……
滋溜溜……很多餓到飢腸轆轆的兵士們一分到飯菜,就蹲到一邊大口大口的往肚子裡咽,哪怕直噎的眼睛直翻白,也不捨得停下來。
哪怕撐死,噎死,或是卡死,也好過被餓死。
飢餓的滋味,只要嘗過的人,都不可能餘生之中再想嘗第二次。
很多兵士一邊哭一邊吃,嗚嗚咽咽的聲音混合着打飯,吃飯的聲音,炒菜的聲音,形成一道有規律的交響樂,雜亂,而又有規律的運動着。
成鈺與其它諸將在軍營之中走動了一番,看了看軍士們分到的菜色,一時之間,竟是口水橫流,極沒有出息的饞的要死。
“……晉陽人都是吃的這麼好嗎?!”張明喃喃道。
“這些晉陽士兵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看來,應就是日常伙食。”李末道。
“日常吃這麼好?!”張明喃喃道:“他們對肉,竟不大以爲然。”
李末道:“就算是北廷最鼎盛的時候,也不敢這麼吃。財政不得吃空了?!”
張明抱着盛來的肉湯和飯盤子,心情十分複雜。這些伙食以往從不曾在意,可是現在卻真的是珍饈美味了。
看上去雖然不及小竈火做出來的精細美味,但也是十分出衆的菜色了,尤其是在軍營之中,這樣的伙食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就算偶爾犒軍,也絕不可能全軍這樣封賞,頂多賞多多的肉給有功之軍,並且也不可能將這樣的伙食作爲日常伙食,更不可能做爲日常美食的。
他們心情可想而知了。
曹猛看了一眼陛下的方向,喃喃道:“聽聞晉陽糧食產量高,這才能養活這麼多人,加上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培育了菌種,菜蔬又有了產量,就不缺糧食了,如此,才能讓軍中吃上這樣好的伙食……”
衆人不語,看來晉陽這樣的傳聞是真的了。
“他們又弄出了一種罐頭封裝的方法,能將食物,水果,甚至是肉類,魚類加工後封裝保存,罐頭又便於運輸,所以,才致有這一餐的美味。”曹猛道。
“聽你的意思,好像很羨慕的樣子?!”另一將領冷嘲道,“既是我軍的將領,怎麼就對晉陽的事這般的瞭解?!”
曹猛道:“有話好好說便是,爲什麼非得擡一下槓心裡才舒坦呢?!”
李末道:“好了,我知道大家心中都不安,也有火,更有不確定感,但是你們給我記住,陛下都已折腰,以後我們要在晉陽討生活的,最好嘴巴都給我老實些,不要相互內鬥,馮璋可不會像陛下一樣容忍我們,懂嗎?!”
“說不定巴不得趕緊揪準了我們的錯,好一併殺了呢……”一將領悲觀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