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坍塌,飄起一片飛揚的塵土,那隻手在全力掙脫,我的額頭撞出一個血包,一手死死的拽住對方,同時開始反擊。
高中的時候在校體隊開始學習搏擊,一直練到現在,不敢說百人敵,但普通人肯定不是對手,衝出陰暗的房間,空間立即擴大,我和那隻手的主人至少打了十幾個滾,很明顯,手的主人和那隻手一樣,枯槁消瘦,爭鬥了片刻,他體力不支,開始急促又大口的喘氣。
“你是誰!”我緊緊的纏住對方,等到佔據了上風之後低聲喝問他。我並不是什麼特殊人物,所以從陽城到這裡,沒有刻意隱藏行蹤,但沒想到,真的有人暗中尾隨到了爐霍。
對方不答話,依然在拼死的和我搏鬥,想要逃走。我們從坍塌的牆壁打出去十幾米遠,他雖然體力不支了,不過經驗很豐富,本來我覺得自己佔據上風,猛然間覺得左側的肋骨被重重一擊,緊抓着對方的手忍不住鬆了。趁着這個機會,對方嗖的後退出去。
自從看到那段視頻之後,丁小寧的死就撲朔迷離,充滿了疑點,我苦於沒有線索,任何可疑的疑點都不能放過,所以對方後退的同時,我忍住腰部的疼痛,身體猛然一躍,凌空撲了過去。
那人被撲倒在地,我順勢而上,死死的壓住他。一直到這個時候,我纔看清楚,這人大概有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蓬亂糟糟的頭髮,臉上好像蒙了一層灰撲撲的煤灰,五官朦朦朧朧,看的不怎麼真切。我用膝蓋頂住他的腰,單手掐着他的脖子,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在心頭急劇的擴散。
在過去的生活中,我很少離開陽城,我可以確定,千里之外的爐霍,我沒有任何朋友和熟人。可這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兒,卻讓我有一種莫名又隱約的熟悉。
我認識他?
我努力的回想,可老頭兒的臉上蒙着灰撲撲的一層灰,看不清楚。我轉頭朝兩旁看了看,這個地方地廣人稀,房子蓋的簡陋但面積很大,我和他打了這麼久,還在小旅館的後院裡。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後,我拖着對方走了幾步,從一旁的一個水缸裡舀了半盆水,劈頭蓋臉澆落下去。
老頭兒臉上那層灰立即被水沖掉了,連同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都被弄的水淋淋的。在這層灰被沖掉的時候,我心中那種莫名又怪異的感覺馬上暴漲,一股強有力的衝擊力彷彿一道電流,觸擊着大腦。
這個人猛然看上去是陌生的,因爲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可是仔細的看看,我從他臉上依稀能夠找到一縷熟悉的痕跡,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到了孟南雄。
對我來說,孟南雄也是個陌生人,通過電話卻未曾謀面,我只在周同的相冊裡看到過孟南雄的照片。因爲丁小寧出事的原因,我對孟南雄那張照片的印象非常深刻。或許,從一張照片上不能百分百的確認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可我心裡的感覺非常強烈
。我相信,這個人臉上那縷熟悉的痕跡,和孟南雄一般無二。
但這可能嗎?這個老頭兒至少六十歲,孟南雄才多大?而且周同已經告訴我,孟南雄死了。我滿心都是迷惑和懷疑,忍不住又仔細看了看他。
隨着觀察的深入,我的感覺愈發強烈,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覺得脊背上漂浮起一片讓人發抖的寒意,一個可怕又無稽的想法,壓制不住的浮現了出來。
我覺得,他就是孟南雄,老了幾十歲的孟南雄。
這個想法把我正常的思維徹底弄的紊亂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出現在眼前,而且短短一段時間裡突然老了那麼多,我開始懷疑我的判斷和猜測,覺得自己搞錯了,可心裡那種莫名的預感卻始終非常的強烈。
“你是誰?”我一邊問對方,一邊關注周圍的形勢,小旅館裡可能只有我一個住客,夜已經很深,小店的老闆在前院睡的正香,我拖着那老頭兒到靠牆角的位置,想盤問他一下。
老頭兒不開口,他的眼睛和他臉上蒙着的灰塵一樣,看不到任何光澤。連着問了幾遍,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說,而我也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束手無策,心裡又急躁不堪。我揪着他的領子,不斷加重語氣。
我感覺到,這個老頭兒對我有一種畏懼,我加重語氣的時候,他就開始發抖。
“聖域......”老頭兒的嘴皮動了動,模模糊糊的吐出兩個字。
“你說什麼?”
“聖域......聖域......”
我皺了皺眉頭,兩個模模糊糊的字聽起來有點含糊,一時間我還反應不過來他到底說的是什麼。老頭兒把這兩個字翻來覆去說了幾遍,我想再多問點情況,可還沒等我開口,他本就瑟瑟發抖的身子突然觸電般的抖了一下,兩隻灰濛濛的眼睛睜的溜圓,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
我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因爲我看得出,老頭兒此刻的眼神,就如同當時我在自家衛生間牆壁上看到的丁小寧的眼神一樣。我沒有任何不適,可隨着老頭兒的眼神,還是忍不住低頭朝着面前的水缸看了一眼。
水缸裡積着大半缸水,頭頂的月亮映照下來,水面明晃晃的像是一面鏡子。在我低頭的一瞬間,立即看到我脖子上好像趴着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那團影子晃了一下就不見了,但就這麼一晃,卻帶給我滲入骨髓的驚恐。
這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類似的情景,如果只有一次,我還可以把它判斷爲疲憊之後產生的錯覺,但這一次,絕對不可能是錯覺。我也忍不住抖了一下,手腳冰冷。趁着我驚魂未定,面前的老頭兒爬起來飛快的朝後跑,藉着奔跑的慣性,翻身爬過後院院牆。
“站住!”我回過神,拔腳就追,本來,我應該可以追的上對方,但那團黑乎乎的影子干擾了我,老頭兒已經爬過院牆,我才趕到牆根下面,雙手一扒牆頭,頓時感覺不妙
。這面牆粗製濫造,砌磚的粘合物不是水泥,就是普通的黃泥,被老頭扒了一下,已經搖搖欲墜。
半堵牆隨着我這麼一扒,齊刷刷的塌下來,我迫不得已的朝後猛退了幾步,等到瀰漫的塵煙和滾落的磚頭平息下來時,翻過院牆的老頭兒已經無影無蹤,肯定追不上了。所有的線索在這裡中斷,唯一得到的,就是老頭兒夢囈一般留下的那兩個字。
聖域。
我馬上轉身跑回之前棲身的屋子,想打電話給朋友蕭瑟,讓他幫着查一下“聖域”這兩個字的所有含義。但這邊電話還沒撥通,小店的老闆就從前院過來了,看着小屋牆壁的窟窿,還有塌了半邊的後院牆,老闆的神情有點悲憤,他跟我說這院子是祖傳的,他一家十幾口全靠這個小店過日子。
“是嗎?”
“嗯。”老闆點頭,表情悽楚而且真誠,他說現在物價飛漲,拉兩車磚頭,再僱人修牆,需要不少錢。他很善解人意,表示如果我身上的現金不夠,他這裡可以刷卡。
我沒時間跟他廢話,賠了修牆的錢,然後跟蕭瑟打電話。我那幫朋友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情,很少有時間泡在家裡玩電腦,只有蕭瑟,以這個爲工作和事業,電腦比爹媽都親。我在電話裡沒說那麼多,只拜託他儘快全面的查,蕭瑟沒正形,不過人很聰明,隱隱聽出我話語裡的焦急,馬上就抖擻精神,讓我等他的消息。
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我不打算久留,天亮就要上路,所以趁這兩三個小時睡了睡。牆壁破了洞,風呼呼的朝屋子裡刮,我睡的不踏實,朦朦朧朧中,總覺得那呼呼的風聲,像是一種冥冥的哭訴。
我做了夢,夢見了這次遠行的終點,宗卡臺。我夢見了那塊聳立在裂谷邊的大石頭,依稀的夢境裡,我能看到丁小寧彷彿還躺在那塊大石頭上。
她好像在默默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