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葵
在我注視到那團綠油油的光的時候,大悲咒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只剩下牆角人俑後的綠光。我仍然沒有察覺出那團綠光到底是什麼,卻覺得現在的形勢對我很不利,我不想丟下小牛,無論前衝或者後退,都得帶着他。正因爲這樣,我不能太被動,所以握着甩棍,貼着陰樓的牆角,飛快的跑到那團綠光閃動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棍子砸過去。
棍子在牆壁上摩擦出一串火花,卻砸空了,緊跟着,那團綠光來回晃動了一下,我窮追不捨,又跟進一步,擡手舉起甩棍。
“別別別......”一道人影從人俑旁狼狽一閃,脫口叫道:“別動手啊......”
“又是你!”我皺起眉頭,因爲我能聽得出,那是賊老頭兒的聲音。
“抱歉啊抱歉,這個這個......”賊老頭兒的神色有點尷尬,手裡捏着一部手機,全力躲避我,解釋道:“本來以爲這玩意兒沒信號了,沒想到......”
我感覺可笑又可氣,搞了半天,是賊老頭兒的手機弄出的動靜,緊張的心情立即放鬆了些,但還是捏着甩棍,朝賊老頭兒逼近了一步,這個老東西一直都在暗中跟蹤我,從吊鬼樑跟到束草村,有必要把他的來歷和用意搞清楚。
“你是什麼人,一直跟着我幹什麼!”我又逼近了一步,不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在吊鬼樑被劉大安困住的時候,賊老頭兒顯然是想幫我的,我只想弄明白他的身份來歷。
“我覺得,以你的眼光,一定能看出來,我絕非等閒之輩,鄙姓雷。”賊老頭兒一邊說話,那雙賊兮兮的眼睛一邊朝這層陰樓四周亂掃:“這個地方,有沒有什麼油水?”
賊老頭兒完全屬於那種不偷就像賊的人,年紀已經相當大了,卻顯得很貪婪,小眼睛眨巴個不停,似乎想從這層陰樓裡挖出點金銀財寶。
“我在問你,你是什麼人!”我抖了抖手裡的甩棍,加重了語氣。
“我曾經是一個方外之人,在道門修行。”賊老頭兒應着我的話,同時還在不停的移動眼神,直到甩棍逼到臉跟前了,他才被迫老實了一點,正正經經跟我說道:“其實吧,我不是一個貪財的人,我有一個慈善基金會,只爲弘揚我中華道家文化,有沒有興趣募捐?錢不在多少,總歸是個心意......”
我的牙根子有點發癢,賊老頭兒明顯在裝傻,囉裡囉嗦說了一堆,沒有一句話是在回答我的問題。我沒多少耐心了,想繼續逼問,可話還沒出口,就發現賊老頭兒的臉色微微一變。
“不要再裝神弄鬼了,我不吃那套,老東西,你......”
“前頭說過了,我姓雷,你可以叫我雷真君。”賊老頭兒這一次好像不是開玩笑,眼睛注視着前方,滴溜溜的轉動,一邊對我說道:“有些不對勁了。”
我看出賊老頭兒明顯是發現了什麼,但是又怕他耍花樣,趁我轉頭的機會溜走,這貨跑的太快,一疏忽就追不上。可我覺得賊老頭兒的目光的確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擡手揪着他的領子,死死抓住他之後纔回頭望過去。
這一眼看過去,我才知道賊老頭不是故弄玄虛,我的眼神有點發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的一幕。
我發現賊老頭之後,前後只說了那麼幾句話,時間並不長,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躺在地上昏厥着的小牛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滑到了陰樓牆角的樓梯口,他仍然緊閉着眼睛,但嘴巴卻張開了,張的很大,就好像一個人全力在吞嚥什麼東西,又好像一條進食的蛇,嘴巴誇張的開合幅度讓我覺得剛剛平緩下來的氣氛又升級了。
“他怎麼了?”我擔心小牛的安危,暫時把逼問那個自稱雷真君的賊老頭兒的事給忘記了,壓着聲音說道:“他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啊。”雷真君縮着脖子,顯得有點興奮:“越是邪氣的地方,越可能藏着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咱先說好,不管發現什麼,都二一添作五......”
就在雷真君嘚吧嘚吧的時候,我一下子看見,從小牛那張開合的有點嚇人的嘴巴里,慢慢的冒出一顆黑綠色的如同樹苗一樣的東西。樹苗在瘋長,速度快的讓人驚悚,腦子裡的念頭還沒有轉完,黑綠色的樹苗就長出半米多高,那種情景讓我的思維無法接受,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
黑綠色的樹苗仍在生長,和雨後的竹林一樣,恍惚中甚至能聽到咔咔的拔節聲。樹苗越來越高,黑綠色的樹幹約莫有兩根大拇指那麼粗,長到差不多快兩米的時候,樹苗的頂端微微一晃,慢慢的膨脹出一個圓盤。
圓盤在膨脹,漸漸的把樹梢壓彎了,血紅的圓盤,就好像一株將要成熟的向日葵。
“有些邪門啊......”雷真君眨動着眼睛,看樣子心裡很沒底,所以不想冒險,跟我商量道:“不行的話,暫時避一避吧,說起來,還是命比錢貴。”
“不行。”我斷然拒絕了,小牛是死是活,我還說不清,但他那麼年輕,完全是爲我帶路才陷到這一步的,我要爲他負責。
雷真君扭頭看了看我,我發現他的目光裡好像隱藏着什麼情緒,一動不動的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後,微微的嘆了口氣。緊接着,他掙脫我的手,慢慢朝小牛那邊走了過去。
那株血一樣的“向日葵”帶着濃濃的邪氣,讓雷真君很小心。我覺得這個老傢伙滿嘴胡扯八道,一句話都不靠譜,但的確是有點真本事的,一舉一動都很謹慎,經驗相當豐富。他慢慢走到“向日葵”的前面,盡力壓着身子,貓一樣的試探着,想把小牛給拖回來。
驟然間,一直緊閉雙眼的小牛睜開了眼睛,眼睛的開合程度和嘴巴一樣,大的嚇人。他的眼球使勁的朝上翻動,眼眶裡全是眼白。雷真君靈巧的一縮身子,微微擡了擡頭。
就在他擡起頭的一瞬間,眼神就定住了。血紅的“向日葵”以極慢的速度在轉動,雷真君壓低的身體微微震了震,隨即慢慢直起腰,高仰着頭,彷彿被那株向日葵吸引了。血紅的“向日葵”在轉動,雷真君也木然邁動腳步。向日葵從東轉到西,雷真君隨着花盤的轉動走來走去,像是入魔了。
我喊他,他沒有半點反應,就好像腳下的方寸之地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茫然的走過來又走回去,我感覺如果沒有外力阻撓,雷真君就會在這裡反覆的一直走下去。小牛還沒有救回來,雷真君又陷了進去,我意識到了危險,卻別無選擇。捏着甩棍急走了幾步,想先把雷真君給拽住。
一靠近血紅的花盤,我的思維就好像受到了無形的影響,莫名的開始紊亂,眼前的情景飄忽晃動着,紛亂不堪。我知道現在是三個人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用力的晃着頭,驅趕腦海裡充斥的混亂感覺。
血紅的花盤在緩緩轉動,儘管我全力控制着自己,但匆忙中餘光一瞥,我看到花盤上隱隱約約的浮現出一張面孔。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心塞難言,我看見了母親的臉。她和記憶中的媽媽沒有區別,瘦但慈祥的臉龐綻放着暖暖的笑意。
我的手忍不住鬆了,手裡的甩棍應聲落地,花盤在轉動,就好像母親在冥冥中走遠了,我忘記了一切,只想一路追下去。
我徹底失神了,但就在這時候,木然的雷真君突然跳起來,伸手在我後腦殼上重重一拍,叫道:“醒醒!”
這一下很用力,拍的我腦殼生疼,但劇痛卻讓混亂的意識猛然驚醒過來。雷真君動如脫兔,白頭髮一甩,整個人飛竄起來,一把抓住血紅的花盤,另隻手在花盤上重重一按。
一聲炸響,雷真君的手掌就好像緊攥着一道雷,在花盤上炸開了,隱隱約約之間,我彷彿聽到一陣淒厲的嘶鳴,血紅的花盤一陣劇烈的抽動。
“快!”雷真君有些撐不住了,死死的壓着花盤,衝我喊道:“打爛它!這是死人葵!會把我們都帶到陰間去!”
我下意識撿起丟在地上的甩棍,擡手就用力一抽,甩棍重重抽在血紅的花盤上,那種力道足以把一塊石塊砸裂,死人葵的花盤被抽歪了半邊,那陣淒厲的嘶叫聲更加清晰。我沒有停手,想一鼓作氣把它打的稀爛,但是甩棍第二次舉起來的時候,低垂的花盤就如同一個人用力的擡起頭,花盤上猛然浮出一張漆黑又醜陋的臉。
“別看那張臉!”雷真君壓不住花盤了,隨着死人葵的抖動上下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