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共進晚餐
有一些話，註定不能當着妮娜的面討論。
聽着阿狗所描述的景象，鄧肯心中頓時一跳。
身邊漂浮着灰燼……大量的灰燼……這意味着什麼？
在那座被帷幕籠罩的工廠中，到處都是被隱藏起來的灰燼，灰燼是火焰曾燃燒過的痕跡，是大火曾存在過的證明，象徵着已經被摧毀的事物, 那麼妮娜身邊的灰燼……
他擡起頭，看向那道通往二樓的樓梯。
妮娜正在二樓的廚房裡忙碌，從這裡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她做飯的聲音，廚具碰撞聲顯得很輕快，那個樂觀的女孩今天經歷了很多事情，但此刻仍然保持着好心情。
他收回視線，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雪莉。
“所以, 在阿狗告訴你它發現了一個非常可疑的目標之後，你就想辦法混進了學校, 並嘗試在妮娜身邊尋找線索，而與此同時，你也開始接近那些在城裡活動的太陽教徒, 嘗試在他們身上尋找線索, 以解開十一年前那場大火的秘密……”
雪莉輕輕點着頭：“是。”
“我猜, 伱要找的其實並不是太陽碎片，對吧？”
“……找太陽碎片有什麼意義呢？”雪莉反問了一句, “去找到一團火焰，然後質問它爲什麼要燃燒麼？我要找的……是當年放火的人。”
下一秒，這幽邃獵犬便猛然收回了視線，哧溜一下竄回原地，往那一趴不動彈了。
妮娜卻什麼都不知道，她已經這樣一無所知地生活了十一年。
“……不能不去麼？”
妮娜怔了一下，緊接着便左右晃動着腦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雪莉就帶着這一腦子天馬行空的猜想和緊張兮兮的心情上了樓，來到了略顯狹窄的廚房，然後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
那隻不過是一盤剛剛加熱過的硬麪包，一盆在下城區最常見的蔬菜湯，還有一些番茄醬和蘑菇醬罷了。
在它眼角的余光中，那盆剛剛做好的魚湯仍然在散發着熱氣，散發着對人類而言很好聞的味道。
“怎麼？不喜歡吃魚？”那團不可名狀的光影漩渦笑着問道。
整個餐桌上最引人注目的，也只不過是一盆魚湯——泛白的湯汁中漂浮着幾塊已經被切割處理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魚肉，有鮮香的味道飄來，勾動着雪莉的腸胃蠕動。
妮娜微微鼓起了臉頰。
子嗣的本質早已被扭曲篡改，若非幽邃聖主賜予自己的這雙眼睛，連它也不可能辨認出那些被剁碎的肉片原先是什麼東西。
“在安全的範圍內。”鄧肯很認真地回答道。
現如今，那真的是無害的食物，哪怕雪莉吃下去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在一個亞空間大佬家裡吃飯是什麼感覺？
雪莉不知道該怎麼跟人描述自己跟着大佬上樓過程中腦海裡都閃過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頭, 她緊張又期待, 好奇又恐懼, 儘管她知道這極有可能只是一頓普普通通的日常飯菜, 卻又忍不住去猜測待會餐桌上會出現什麼驚悚離奇之物。
或者換句話說，那座工廠中龐大而不可見的“帷幕”，也在無形中蔓延過來，籠罩在妮娜身上。
“啊，不不不……這比我平常吃的好多了……”雪莉下意識地答道，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確實沒想到，會是這麼普通的東西。”
雪莉被對方這反應弄得一懵：“阿狗你怎麼了？”
“你知道什麼美食？”雪莉聞言看了它一眼，“你這種平常啃石頭當餅乾的……”
阿狗的腦袋左右晃了晃，突然間，它覺得所謂親切友好的交談、和善平易的笑容、合作調查的情誼果然都只是幻覺，在那團不可名狀的扭曲光影深處，充斥的果然只有恐怖！
一個位階比它還高的“深海子嗣”被剁碎了燉成湯，甚至連本質都真的變成了“食物”……這種恐怖的事情，正在那餐桌上演！
“叔叔？”妮娜終於注意到了鄧肯的目光，她有些困惑，“怎麼了？”
“等一下，”雪莉突然站了起來，但又有些猶豫，遲疑了兩秒鐘才繼續開口，“看您的態度……您此前並不知道妮娜身上的特殊？”
他的注意力放在妮娜身上。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妮娜看上去和平日沒有什麼不同，雖然她可能多了一些心事，但這個懂事的孩子選擇了讓所有人都不會難堪的方式來處理自己的心情。
它知道，那盆裡的東西真的是“魚”，不管它曾經是什麼，它現在都已經是魚了。
而從另一方面，鄧肯已經知道，妮娜身邊……“藏”了東西。
“我把廚房裡剩下的半條鹹魚給做了湯，”妮娜笑着對鄧肯說道，接着又看向雪莉，“這魚是叔叔買來的，你嚐嚐，味道可好啦！”
“……哈哈, 大概吧，”鄧肯微微一怔, 不由得笑了起來, 隨後他才從櫃檯後面起身，慢慢向那道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我只是隨口做個善意的提醒，當然怎麼判斷是你的事情。”
鄧肯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妮娜的頭頂。
“我……不喜歡吃魚。”
鄧肯停下了腳步，略作沉吟之後，他擡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似乎我現在所用的這副身體‘眼神’不是很好，有些事情還真沒注意到。”
“幽邃惡魔可不會吃人類的食物——事實上它壓根不用吃東西，”雪莉點點頭，“就偶爾磨牙的時候啃啃石頭和鋼板之類的。”
雪莉有點發懵地在餐桌旁坐下，目光在那些尋常飯菜間掃來掃去，旁邊的鄧肯見狀不由得笑了起來：“怎麼，飯菜太過普通，反而大出所料？還是說不合口味？”
晚飯時間到了。
“阿狗先生不吃飯麼？”妮娜聞言一臉驚訝。
雪莉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幾個單詞，但她什麼都沒敢問，只是在看着對方繼續邁步向樓上走去的時候有些好奇：“您現在要去幹什麼？”
這副身體……
“這可不是一團普通的火，”鄧肯靜靜地注視着雪莉的眼睛，“如果那真是太陽的碎片……它的威力可不止能焚燬一座工廠。雪莉, 你在做一件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
就像那座工廠一樣特殊。
阿狗一聽頓時哼哼着搖起腦袋：“你這麼說我有點傷心了啊，我當初是怎麼想辦法在外面偷食物餵養你的你都忘了？偶爾我也是吃點……”
阿狗第一時間看向鄧肯，所看到的，卻是對方溫和的笑容。
“叔叔，您以後還要跟着雪莉一起去……‘調查’嗎？”
“幹什麼？當然是上樓吃飯，”鄧肯低頭看了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們也上來，晚飯時間到了。”
“我說實話您別生氣，”雪莉想了想, 老老實實地低着頭, “我覺得坐在您面前已經夠危險了……”
幽邃獵犬悶聲悶氣地說道。
鄧肯搖了搖頭：“不能。”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鄧肯笑了起來，在妮娜搖晃的髮絲間，有細碎的幽綠光點一閃而沒，“但你還是個孩子。”
他還不敢直接下判斷，也無從確定妮娜身邊環繞的灰燼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毫無疑問，在十一年前的那場大火中，妮娜一定曾身處一個極其特殊的位置。
但阿狗自己今天是打死都不會靠近那餐桌周圍了！
鄧肯不知道阿狗爲什麼突然對魚湯有這麼大反應，但想來這跟幽邃惡魔特殊的食譜有關，他也就沒有在意。
它一邊說着一邊趴到餐桌邊緣，湊近了那盆魚湯，然而等盯着那魚湯看了兩秒鐘後，它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卻戛然而止。
在這間看似普普通通的古董店中，住着的是一道來自亞空間的陰影，這是亞空間陰影的巢穴，是現實世界和深層世界間的坍縮夾縫，而在這樣的一個巢穴中……哪怕餐桌上出現邪神的子嗣在她看來都是相當正常的情況。
“這魚看着有點奇怪，”旁邊的阿狗也探着頭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悶聲悶氣地開口，“總覺得……有點熟悉的氣息？”
妮娜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那我能做什麼？”
“好好吃飯，”鄧肯露出一絲微笑，指着餐桌，“然後好好睡覺，好好學習，最後保護好自己，以及相信你的鄧肯叔叔。”
妮娜往嘴裡塞了一塊麪包，鼓鼓囊囊的。
“嗯，我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