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冬妮婭家之前，林楚還曾擔心過，是否會有什麼不和諧的事情。
比如她不靠譜的爹，反對的哥哥，難纏的奶奶，拜金的媽……之類。
不過在這裡居住了兩天，一切都好。
自己是最尊貴的客人。
甚至連吃個蘋果，她媽媽都要把皮削好了遞過來，林楚甚至懷疑，自己但凡說一句，她可能會喂自己。
用腳指頭都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滿意自己。
老話說，女婿是門前貴客。
這家人家風很正，有種原始的熱情和質樸，也有傳統之家的溫暖純良。
難說是因爲什麼。
或許是自己已經取得的成就，也或許是他們家女兒對自己的重視，以及他們自己的修養和持身……
總之，一切都讓林楚很滿意。
直到離開時，林楚甚至都有幾分戀戀不捨的感覺。
但還是要走了。
莫斯科的普希金國際機場。
林楚第一次看到冬妮婭淚流滿面，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而落，從到了機場就幾乎沒有停過。
這種熾熱的哀傷，讓林楚哭笑不得之餘，也是悄然生出幾分憐惜。
這有什麼好哭的嘛？
無非只是暫時的離開，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好像自己是個渣男，這就要把她拋棄了似的。
自己現在要回國，她暫時沒法一起，一個是身份的問題，一個是時間的問題，當然這些解決起來都不難，只是需要時間。
她現在還在上學，林楚也不覺得，她應該放棄自己的學業，跟着自己去。
然而……
她只是在哭。
一頭西伯利亞的母老虎，不止變成了溫順的小貓咪，還變成了一個爲愛情哭鼻子的傻瓜。
一遍又一遍的給她擦着眼淚，林楚嘴角卻不可避免的帶着上揚的弧度，柔聲說着安慰的話。
“好好好，我下個月生日，你去看我，好嗎？我們再約定地點，想去哪裡玩兒？”
林楚捏着她高挺鼻樑下小巧玲瓏的鼻子，像是哄小孩兒一般的語氣說道。
這一句果然有用。
冬妮婭眼淚倏然間就止住了，彷彿淚腺安裝了自動開合的開關似的，長長的眼睫毛掛着淚珠，忽閃了兩下。
“真的？”
林楚無奈的笑着點點頭：“當然。不許哭了啊。笑一個。”
她左右開弓，用手背擦乾，露出個明媚如春天般的笑容。
一直到上了飛機，林楚想到這畫面，嘴角都是不由帶着笑容，心中也有幾分無法言語的甜蜜。
只是……
現在，壓力給到自己這邊。
別的女人，如何處理？
其實這不是一個需要對她交代的問題，以自己目前擁有的東西，有無數種方法，不讓她知道。
但這是一個需要對自己交代的問題。
飛機翱翔在幾萬米的高空，林楚的思緒，也儼然飄到了九霄雲外。
時間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跡，都是不可逆轉的，過去的種種，造就了現在的自己，而現在的自己，也必然要爲過去發生的一切，買單。
……
今天要先從莫斯科飛帝都，帝都休息一晚，明天再飛鵬城。
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林楚早就做好了消磨時間的準備，拿出電腦，看着遊少強發給自己的那份併購文件。
——拿下一家上市公司。
這份資料一直都沒看，自己也沒多着急，正好現在。
嗯？
看完概論之後，林楚眼神便微微眯了起來，心中也悄然生出幾分巧合之感。
這家名爲“黃河華晶”的上市公司，總市值並不算是很高，五十二億，而做的行業，則是讓林楚非常感興趣。
人工鑽石培育。
全球鑽石巨頭戴爾比斯靠着一句“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將鑽石和愛情強行綁定，躺在雲端賺了上百年的高額利潤，直到這家來自河南的公司，成功培育出人工鑽石，將天然鑽石的王座掀翻了一大半。
品質沒有任何區別，即便用最專業的儀器，都無法檢測出來。
因爲都是由碳元素組成的。
在切割工藝上，這家公司也有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在產品剛研發出來時，還曾間接導致了幾起不法分子以低價人工鑽石充當天然鑽石的案子，當然，這種罪孽，絕不應該歸結於鑽石本身身上，只能證明，品質上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區分度了。
遊少強看上了這家公司，覺得還算有前景，不止是作爲裝飾品的鑽石，而且還有金剛石在工業上的種種用途。
他已經和這家公司的董事長開始了勾兌，準備以合格的價格，將公司收購下來。
操作上並沒有什麼難度，無非是價格的問題。
“鑽石……”
看完整份前期調研資料，林楚不由搖頭笑笑，讓自己感興趣的，也正是這玩意兒。
工業鑽石的價格能便宜到什麼程度？
基本上是少兩個零的地步。
林楚倒不是想走“鑽戒”的老路，在自己的認知裡，這一直都屬於智商稅，只是在思考，如何用這種亮晶晶的小玩意兒，來點綴店裡目前已有的產品線。
比如一件鑲鑽的香雲紗長裙，或者別的什麼的。
公司都要買下來了，必然要爲我所用。
傳統文化的非遺傳承，固然是很好的，但如果能和現代性相結合，可以發揮的元素，或許會更多。
當然，這些不是自己的專業領域，回頭還是要和裴晉商量一下，看看怎麼玩兒。
算是個不錯的方向。
如此盤算着，林楚心頭對這筆生意，也更多出幾分認可。
將這些都差不多思考完，吃了點東西，小睡片刻，飛機在機場降落，接機口，林楚看到了胡平安。
十一月的天氣還是有點冷的，他的光頭有些承受不住，戴了一頂帽子，繫了條圍巾，裹在一件黑色大衣裡，看上去多少有幾分成功人士的派頭。
錢是最養人的。
比起幾個月前，現在的胡平安，小肚子都吃出來了。
“楚哥。”
大步上前，胡平安笑眯眯的說道，眉宇間都是平和和笑意，毫無半點戾氣的感覺。
林楚挑了挑眉毛。
“走，先吃飯，涮羊肉唄，咱倆再喝點，好久沒見你了，還怪想的。”
帝都店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開業，業績在三家店裡，算是最好的，從開業到現在，每天的業績還在蒸蒸日上……還得是帝都啊，有錢！
當然那些營銷方案，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有一說一，林楚內心也覺得，帝都，當真是一個最講究“情懷”的城市，也最願意爲情懷買單。
相比起來，鵬城和羊城，則是更注重實惠。
幾千塊哪怕上萬塊一條石斑，吃！
什麼？一件衣服買幾萬塊，丟你老母啊，撲街！
胡平安笑着點點頭，拖着拉桿箱，和林楚下了地庫，上了車，朝着吃飯的地方而去，匯入帝都繁華的晚高峰車流裡。
“怎麼樣？你這段時間玩爽了嗎？”
胡平安開着車，很是隨意的笑着問道。
他倒是不怎麼羨慕林楚，只是覺得林楚很瀟灑，而這樣的瀟灑，屬於年輕人獨有，自己現在並不需要瀟灑，反而是需要腳踏實地，沉穩的乾點事情和成績出來。
快四十歲的人了，事業有成纔是真的瀟灑。
而且，相當於重活一次，還有現在大好的機會，分秒必爭，時不我待。
“挺好，很爽。”
林楚微微的舒了口氣，點上支菸，想了想，還是沒有和他說冬妮婭的事情，像是自己內心的一個秘密，捨不得和別人分享。
而且……
林楚內心也悄然有着幾分慚愧的感覺——好像自己從一個浪子的形象，忽然變成純愛戰士，是一件頗爲“丟人”的事情。
總之，不想分享。
也沒這個必要。
再緩緩吧。
胡平安像是看出了什麼，在等紅燈時，多看了林楚幾眼，越發笑着問道：“談戀愛了？感覺你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嗯？
聽到這話，林楚也忍不住笑出聲：“哪裡不一樣？”
“沉穩了很多吧，沒有那麼輕飄飄的了，用時尚圈的術語來說，嘶，呃，哈哈，叫做一種……人夫感。”
說完，他自己也不由笑出聲。
林楚：……
無語且笑。
“有那麼明顯嗎？”
自己最大的感受，其實說髒話的時候少了，比如什麼草，媽的，以及各種各樣的髒詞……這是一種很微妙的變化。
髒詞是攻擊性外化的最小單位。
有意思的是，自己身體練的越來越強，但對外的攻擊性，卻反而越來越小了。
但這並不消減內心的匪氣，只是更懂得包裝自己了，爲匪氣穿上一件體面而溫柔的外衣。
“哈哈哈，還挺明顯的，不過也沒關係啊，人遇到什麼都不稀奇，真要談戀愛了，喜歡，甚至是愛，那就在一起唄，結婚唄，生個孩子唄。”
“有些事情，沒經歷過是肯定不知道什麼滋味的，只有經歷過才知道，適不適合自己。”
“當然，別忘了籤婚前協議，我不是咒你啊，只是給自己留條底線。”
胡平安儼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道，在這方面，他的確是林楚的前輩。
事業最失敗的時候，整個人都想死的時候，老婆帶着孩子離開了自己，全部家產都給了她，但胡平安也並不後悔。
一切過往都是經歷。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自有這種淡定從容的覺悟。
他其實還想再和林楚說說，什麼叫七年之癢，什麼叫生活的瑣碎，雞毛蒜皮，什麼叫被歲月漫長消磨的感情，只是想了想，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在林楚面前，自己實在沒有好爲人師的資格，也沒這個必要，且讓“楚哥”自己去經歷便是。
林楚看了他一眼，點頭笑笑，長長噴出口煙霧。
這種聊天的感覺，也很舒服。
而吃着肉，喝着酒，聊天，那就更舒服了。
不是什麼特別大的飯店，熱氣騰騰的小飯館裡，一瓶二鍋頭，說實話不是很好喝，肯定比不上茅臺，不過不重要……朋友是最好的佐酒物。
客觀上來說，胡平安剛開始鳥槍換炮的時候，自己是有點“看不上”他的。
雖然那個時候，他的親密度已經是100，但林楚多少有幾分覺得他挺沒譜，有次給他打電話，他甚至推薦去澳島浪嗨。
現在嘛……
倒是真不一樣了。
人一開始幹正事，整個人的精氣神，便全部不一樣了。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場合，總能薰陶出幾分不一樣的氣質。
“來，楚哥……”
胡平安端起酒杯，笑着林楚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灼熱的酒液下肚，他長長呼出口熱氣，笑道：“聊工作，還是聊風花雪月？”
“先提前聲明啊，我來了帝都，可是真沒去哪兒玩過，除了招待商場的幾個總經理……不過你要去今晚想去玩玩，我就陪你去。”
林楚笑着等了他一眼。
裝什麼正經人？
不過這話，自己倒是相信。
但想了想，此時此刻，在自己內心，也倏然間覺得，那些夜場啊，尋花問柳的地方之類，索然無味。
“算了，不去了，累了一天，回去泡個澡，早點休息。”
林楚笑着說道，心中也倏然一動。
我草？
竟然“上頭”到這種程度？
不過這個時候，自己的確是想拿出手機，給冬妮婭發條消息，以及……甚至想回酒店，和她開個視頻聊天，一直聊到睏意來襲，睡覺。
嘖嘖嘖……
真嚇人。
我他媽纔是真正的戀愛腦！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激素影響，新鮮感還在作祟，但相比起之前的其他女人，這已經算是最上頭的一次了。
像是五月天那首歌，我又初戀了！
“行啊，那我就不影響你了，吃着，明兒去店裡視察視察吧。咱們的店員，都對你很感興趣……”
“哦，對，《香雲紗》電視劇的開機發佈會，主創團隊上個禮拜還去店裡，來了一次聯動，拍了幾個畫面……宣傳效果也挺好的。”
“那天營業額直線飆升，上了四百萬，不少娛樂圈的明星都去捧場了。”
胡平安有一茬沒一茬的說道，也沒什麼重點，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林楚夾了一筷子肉，裹滿芝麻醬的羊肉讓脣齒生香，聞言點頭笑笑，舔了舔嘴脣。
感覺像是過去了好久呢。
自己走了很遠的路，也見過了不少的人，體驗了各種不一樣的東西，這一路走來，頗爲漫漫。
實則並沒有過去很長的時間。
爲期一個半月的高爾夫職業賽，現在都還沒結束，還要大概一個禮拜。
而集團公司的事情，也並沒有落下多少，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自動化運行，以資本爲媒介，以人爲紐帶。
而自己……
大好時光啊，這青春，璀璨如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