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247，獅子山的精神（5K）
“所以，錢還借不借？”
林楚拿着這把裝氣彈的玩具手槍，在指間轉了個圈，車子還在開，速度不慢，心跳逐漸放緩，卻油然生出幾分和剛纔截然不同的情緒。
剛纔被槍指着的時候，自然是有幾分慌張的，畢竟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不過如此近距離的面對死亡，心裡的一些東西，倒是如同被十二級颱風橫掃，一些桎梏粘連之處，悄然被大刀闊斧的劈開，摧毀。
百億是什麼概念？
——就是時常會被人拿“槍”指着。
因爲你擁有的東西太多了。
嗯？
聽到林楚的話，莊英成臉上笑容凝滯，他判斷林楚可能有幾種反應，但生氣和憤怒，肯定是最主要的，但他絕沒想到，林楚竟然會冒出這樣一句話。
顯然，這絕對不是被嚇傻了。
“哈哈哈，不是吧，哇，兄弟你這麼開得起玩笑？騷瑞啦，沒事兒吧？”
莊英成尖銳的喉結動了動，笑容越發燦爛的說道。
“沒事，當然沒事，這點小玩笑，我還是開得起的。”
“不是說你家，真的遇到什麼事兒了嗎？”
“嗯？”
林楚臉上的笑容很和煦，一副發自內心爲他着想的姿態。
這樣的反應，卻是讓莊英成心頭，悄然生出幾分“詭異”的感覺。
沒有迴應，掏出包煙，他順勢遞給林楚一支。
心中也在急速思索，林楚想做什麼？
莊家現在的情況，的確不是很好，難道他想插入？
林楚跟着點燃，降下車窗。
莊英成心念一動，隱私模式取消，中間的玻璃降下，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
高海濤回頭看一眼，見兩個老闆，都已經在笑着抽菸了，便也再次轉頭回去，並未在意。
林楚緩緩將一口煙氣，吐進燈火輝煌的夜幕之中。
“靠邊停車，放放水。”
前排的司機微微踩了一腳剎車，輕聲道：“老闆，前面馬上就到了，麻煩再忍一忍。”
林楚沒有迴應。
目的地是一處私人會所，朱一賢定的。
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
林楚拉開車門，下了車。
莊英成笑眯眯的，從另一側下車，心中剛纔盤了一遍，無論如何，現在這件事，依舊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下一秒，他看到林楚大步朝自己走來。
“老高！”
“揍他！”
林楚大聲喊道，高海濤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便是快步一腳，踹在莊英成後背上，旋即便生撲上去，將他雙手反剪身後。
專業的就是專業的。
這個動作，極其標準而迅速，莊英成的司機，直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下車。
莊英成撲倒在地，雙手被反綁，難以置信的看着林楚。
打架？
現在就動手？
縱然設想了林楚的很多反應，但這種如同街頭小混混般的畫面，卻也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林楚緩緩蹲了下去。
“還借錢嗎？”
“真借哦。”
“你說的。”
“這一腳，值一個億，不計利息。”
林楚嘴角的笑容，此刻甚至隱隱有些燦爛。
剛纔心裡桎梏的一部分在於：自己剛有錢時追求的匪氣，在隨着財富幾千萬到幾個億，再到十幾個億，現在的近百億，逐漸變成對體面和所謂上流社會的追求，得到的東西越多，便越害怕失去，甚至想抓的更緊，甚至謀求的更多，這屬於“小資產階級”固有的軟弱性。
而面對槍口的時候，這種軟弱性，被林楚徹底放下了。
本來就是一階屌絲，上什麼大雅之堂？
幹他！
草他媽的！
莊英成感受到嘴裡的血跡，嘴脣破了，剛那一腳猝不及防，直接撲街，微微的仰着頭，眼神直勾勾盯着林楚，眸中的光有些複雜。
他不覺得林楚真敢對自己做什麼。
無非也就是出氣罷了。
“先放開我。”
他嘶着涼氣說道。
林楚朝高海濤努努嘴，高海濤頓時鬆手，薅着西服後背，把他薅起來。
旁邊，莊英成的司機快步而來，看着這畫面，立刻前去把老闆扶起來：“對不起老闆，我沒注意到。”
這些動作，林楚都沒有阻攔。
點上支菸，若無其事的看着。
莊英成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沒有理會司機，也在看着林楚，像是兩隻野獸，在曠野中相遇，相互評估對方的實力一般。
他清楚林楚的意思。
——剛纔在車裡，很不高興，這一腳，算是扯平。
接下來……怎麼玩，奉陪。
“你真夠膽，這裡在香江。”
莊英成深吸口氣說道。
林楚抿嘴笑笑：“當然，這是在香江，要是在鵬城，我就報警了。有人玩槍，指着我的腦袋，問我借錢。”
莊英成沉默了幾秒鐘：“酒還喝不喝？”
林楚：“喝啊，來都來了。你都受傷了，喝點酒精消消毒啊。”
莊英成眼神轉了兩圈，摸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來找我，銀河私人會所，帶幾個人。”
這個動作……
林楚瞳孔微縮，卻是沒說話，靜靜看着他。
高海濤手機在口袋裡，看看林楚，再看看莊英成，其實感覺到，這兩人之間情緒挺複雜，莊少爺自然是想壓楚哥一頭的意思，楚哥在車上，應該也吃了一點虧，所以下車後，才讓自己揍他，但揍也揍的不過癮，點到爲止，兩方應該都是有所忌憚的。
現在莊英成這個電話，更多的，像是一種找回面子的震懾。
至於楚哥……不清楚他現在是怎麼想的。
反正，揍都揍了。
“莊總什麼意思，是要比兄弟多嗎？”
高海濤忽然間開口笑道。
有些話，老闆說出來，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了，但自己可以說。
“嗯？哈哈哈哈……我換個司機！不中用的東西，一天不帶保鏢，就讓我被人打了。”
莊英成語氣平靜，解釋，是一種示弱的行爲，但這個時候不解釋，很容易造成重大誤判。
火併？
沒到那個程度。
也並非有準備的仗。
這一腳，大抵是白捱了。
他心中憋着無名火：“你同我挺像的，不過比我更狡猾，有點欣賞，現在……做敵還是做友，你選。”
林楚笑了兩聲。
“做敵嘍……”
“火併嘛，我出生的晚，都沒見過大場面，莊少爺，陪我玩一局？”
莊英成：……
草！
真是一個臺階都不給啊！
“老高，把他車砸了，明天我要頭版頭條，香江地下停車場，暴揍莊家大少，砸了勞斯萊斯。”
林楚繼續笑着說道。
高海濤：……
一時也爲之無言。
其實他感覺到，莊大少那種隱隱的示弱，要求和，只是沒想到，楚哥反而更進一步，要砸人車。
這……也算是營銷嗎？
“這種名聲，其實不太好聽的，有損老闆形象啊。”
高海濤笑着說道。
他判斷，楚哥的話，應該更多是一種調侃，法治社會嘛，真要打，也打不起來，就算是打，也都是私下的，肯定不可能自己動手，拋去暴力手段，能剩下的，也只有嘴炮了。
“他名聲本來就不好聽，關我什麼事？”
林楚旁若無人的，和高海濤聊了起來。
莊英成眉頭微微皺着。
現在這個四人局面，自己的司機，只是個司機，不具備保鏢屬性，還是來得急，失算了。
唯一沒算到的，是林楚竟然真的敢動手。
本來只想，嚇唬嚇唬他，再裝作玩笑的揭過，沒想到，他絲毫不顧忌莊家，下令揍人，見血了都……媽的，愣頭青啊？
現在，倒是讓自己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
打，當然容易。
結仇，也很簡單。
出氣，更簡單。
只是然後呢？
這個人，當真很不講規則！
“砸啊！”
“我看着你砸！”
莊英成咬咬牙，心中也多出幾分狠意。
車可以被砸，氣勢不能輸。
媽的！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高海濤眉頭也微皺，下意識看向林楚，見林楚臉上沒了笑容，眼神嚴峻。
兩個老闆……
誰也不肯先放這口氣。
當然，這件事，肯定還是莊英成的鍋，先撩者賤。
“閉嘴！”
“還他媽拱火是吧！”
“你說，剛纔在後排，怎麼讓我老闆生氣了？”
高海濤大步朝莊英成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看着司機和他兩個人，剛纔楚哥好像說了，莊英成在後排玩槍？
不過此刻，要他親口說。
司機本能偏開眼神，不敢對視。
莊英成心中再次暗恨，媽的，這個保鏢，真他媽有眼力見！好樣的！
“玩笑開過火！”
“拿玩具槍抵他頭！”
他罵罵咧咧的說道。
林楚看着這一幕，忽然間覺得，高海濤，還真是個好樣的，智武雙全。
“你真牛逼啊！”
“這他媽叫開玩笑啊！”
高海濤手一動，忽然間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寒光霍霍的刀，頓時抵在了莊英成脖子上。
他隨身攜帶着的。
以防萬一，只是從沒用過。
脖子上的皮膚，感受到冰冷的刀鋒，莊英成瞬間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高海濤的行爲，更讓他感到意外，忽然間來了這麼一下！
這時。
高海濤回頭看向林楚：“林總，你先走，我老婆孩子交給你了，你一句話，我給他放血。”
威懾在升級。
高海濤此刻有種亡命之徒的氣質。
但把主動權，牢牢塞進林楚手裡。
咔噠。
林楚再次點上支菸，靠着停車場的柱子，靜靜抽着：“香江人的精神叫做什麼來着？獅子山精神？我的理解是，敢打敢殺，食得鹹魚抵得渴。”
“老高，你有，我也有。”
“莊少爺，你土生土長的，好像沒有了。”
莊英成尖銳的喉結動動，擴張的頸部皮膚，切身感受到刀鋒，咽口水的力度，頓時都小了幾分。
心中更加感受到一種屈辱。
草！
你這麼罵！
他有點想豁出去了，但看着高海濤的眼睛，想着高海濤剛纔的“遺言”，忽也生出幾分不捨和怯意。
馬勒戈壁！
什麼保鏢啊！
這時，一部商務車，風馳電掣而來。
還沒到停車位，便是一腳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幾個人快步下車，朝這邊走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胡平安看了一眼，心中大概也有了數，應該是起了什麼糾紛，這姓莊的不上道，被楚哥給弄住了，老高，可以的啊，嘶……牛逼。
“什麼情況！”
“老高！你手夠穩的啊！幹嘛呢？拍電影啊？”
他喊了一句。
身後，柳俊峰見到這畫面，先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更覺刺激，朝林楚快步走去：“楚哥，怎麼啦這是？”
陸銘緊隨其後，緊張又刺激，手心都見汗了。
王哲飛快步走向林楚，眉頭緊緊鎖着，他想出聲勸說的，但還是硬生生忍住，這個時候，不好亂插嘴。
馬霖一陣懵逼，這什麼情況？我他媽很慌！爲啥要讓我看到現在這一幕？早知道坐另外一部車了！
朱一賢腦子裡的弦崩的緊緊，這他媽的，瘋了，我組的局，現在搞成這個樣子，心念飛轉，他沉聲道：“莊英成，你搞什麼玩意兒！我給你家打電話，讓你家長輩來領人吧。”
他是懂得抓七寸的。
聽到這話，莊英成頓時急了，徹底破防，這句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別打！這次我認栽了！楚哥，我服了！你是大佬，我不開眼！有眼不識泰山！放我一馬！”
他自然是知道，林楚等的就是這句話。
只是自己一直憋着不說。
但真要像朱一賢說的，把家裡人喊過來，那可就真擡不起頭來了。
現在正是和兩個弟弟爭勢的關鍵時刻，要是此刻的畫面被人看到，近乎血崩。
高海濤聽到這話，頓時就收了刀。
“早說啊，費這麼大勁兒，長臉啊？”
“走啦，喝酒去。”
“對不起啊，莊少，剛纔我也和你開個玩笑，好玩嗎？沒嚇到吧？”
高海濤臉色變的很快，當即笑嘻嘻的說道，和他勾肩搭背，幾乎是裹挾着，朝那邊走去。
莊英成：……
內心依舊屈辱，依舊一肚子邪火，但，此刻，還能怎麼樣呢？
他長長嘆了口氣。
幾個兄弟，頓時也如釋重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要真見血了，那可真是要出大事。
“OK，第一回合，結束，我贏。”
“英成，走啦，中場休息。”
林楚笑着丟下一句話，瀟灑轉身，朝電梯口走去。
身後幾人都快步跟上。
高海濤裹挾着莊英成，也隨之跟上。
這個人，現在還是不能放的。
……
定了一間最豪華的包廂，點了十幾個姑娘，各自落座喝酒，包廂裡的氣氛，還是挺歡快的。
不過，自然，一道道眼神，也都暗暗看向沙發中間，林楚和莊英成的位置。
此刻最緊繃的，只有高海濤一人。
他已經暗暗給香江這邊的分公司發消息，讓調撥專業安保隊伍過來了，人越多越好。
屬實不確定，莊英成是否會有“報復”行爲。
但未雨綢繆。
這些事兒，都不用楚哥交代了。
林楚這時笑着舉杯，隨意的和莊英成碰了一杯，也沒說什麼，然後淺淺抿了一口。
莊英成心緒逐漸緩和，自己現在最好的選擇，是先撤，但，顯然，旁邊這位保鏢，暫且不會讓自己走的。
正如林楚所說，第一回合，大敗。
勢上，全面落於下風。
此刻覆盤，最讓他覺得驚豔的，有兩點。
第一，是這個保鏢，堪稱是他媽的白紙扇加紅花棍，又有腦，武力還在線。
第二，則是林楚全程表現出來的時機判斷，以及剋制，還有這一幫並非酒肉之徒的兄弟，儼然每個都有絕活兒的樣子。
真·過江龍。
一時間，他心頭也不由再次盤桓起來。
“兄弟，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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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杯看向高海濤。
高海濤笑笑，拿起酒杯，杯沿放低半手：“應該是我敬你，剛纔對不住，其實我老闆脾氣很好的，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剛好被你趕上了。”
莊英成鼻孔出氣，默默點頭，一飲而盡。
然後轉頭看向林楚：“咱們沒有利益衝突。”
林楚隨意點頭。
“這是你還能坐在這裡喝酒的原因。”
“不理解，你自己一屁股麻煩事，還來惹我？”
莊英成眼中浮現出一絲尷尬，一閃即逝，嘆氣笑道：“大意了，本想收個小弟，結果自己混成了小弟……”
“有合作的餘地嗎？”
不打不相識，確認過眼神了，是自己搞不定的人，傲氣和心氣也被打沒了，那尋求點實實在在的好處唄。
“我剛纔想過，你拿槍指我，幾種可能性，第一先起爭端，再禍水東引，往你兩個弟弟那兒引。第二一起進局子，然後安排人打你兩個弟弟的黑槍，打架才坐幾天？至少嫌疑沒了。第三，我要真是個軟蛋，被你一嚇，不定就服你了。”
莊英成：！！！
眼皮子猛地一跳。
腦補這麼多？
這些念頭……自己其實都浮現過，但都沒細想過，其實主要還是三，就想壓他一頭，彰顯一下牛逼，然而，一步一步走着，就走到了現在。
這時，莊英成又聽到林楚淡淡的聲音。
“莊家的事情，我沒興趣摻和，錢對於我而言，已經沒意義了，現在我放假，剛閒下來，別給我找事兒。”
“是敵是友，都不算，你就是一路人，康豪是個好孩子，看他面上，我見你一面。”
“現在看下來，你……不太行，就一草包，還偏激自大，安安心心當個富家翁好了，德不配位，要出事的。”
莊英成深吸口氣，臉色漲得通紅。
這話，當真是戳中痛處了，比剛纔被刀抵在脖子上，更痛。
“我有的選啊！”
“我沒的選！”
“生來姓莊！”
他眼睛都紅了，心態重新暴躁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
林楚擺手笑笑。
“好好好，那你加油，乾死他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