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念師古在劇痛中醒了過來,一顆心就像滾過了刀山火海,痛的他幾欲發狂。不止如此,沒過多久這股劇痛就蔓延到了他的大腦,讓他頭痛欲漲。他抱着頭痛苦的低吼着,皮膚漸漸透着一層淡淡的烏光。
“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崖底那些邪異的黑氣還殘留在我的體內……不可能,如果它們還在,我早已經是個死人……”
他臉色變幻着,身體之內一股潛隱的殺氣像困獸一般四處衝撞,彷彿隨時都要衝出體外。
他又驚又疑,努力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那股殺氣不減反增,似乎隨時都會控制不住。害怕驚醒客棧中的人,他急忙按住胸口跑出了客棧。
一路之上,他不但感覺體內殺氣澎湃,皮膚還生出了蛛網一樣的黑紋,看起來詭異可怖。驚惶之下,他一邊痛苦的用指甲抓繞着手臂,一邊跑向人跡稀少的地方。
怎麼會這樣,我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有一步沒一步的走向一條漆黑的小巷,心如死灰,彷徨無措。
耳邊傳來一聲慘叫讓他霍然驚醒,急急跑了過去。小巷裡,一個矮小男子正從地上的一具屍體抽出一把尖刀,眼中兇光一閃而逝。
“叫你不老實,小爺我手頭正緊的很!”朝着屍體啐了一口,男子扯過一個布袋,系在了自己腰上。
念師古本來正在極力壓制着體內翻騰的殺氣,此時看到有人深夜行兇,胸中殺氣頓時如狂流決堤爆發開來,雙眼一紅衝了過去。
“你,該死!”語氣幽寒無比,就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這一刻,他的心裡除了澎湃的殺氣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你是誰?老子勸你不要多管閒事!”看到突然出現的念師古,男子有些驚慌,色厲內荏的大叫了一聲。
念師古已容不下他說第二句就衝了過去。男子大驚,正要抽出尖刀,哪想到念師古眨眼間就撲到了他的身前,緊接着他感覺雙手手腕被人抓住,像擰麻花一樣打了一個轉,痛的他嘶聲慘叫。
被殺意奪了心志的念師古沒有停手,左手將男子到半空按在牆上,右拳攜着萬鈞之力砸向他的胸口。
只聽到一連串怪聲響起,男子胸口出現了血紅的窟窿,雙眼翻白,眼見是不活了。殺了這個行兇男子,念師古心中殺意稍減,抽出血淋淋的右手,低垂着頭不發一言。
黑暗中只聽得見他急促的喘息聲,和血珠滴打在石板上的聲音。
過了許久,他擡起一雙血色雙瞳靜靜向巷口走去。夜風習習,明月高懸,瑩瑩的光輝照在他慘白的臉上,也照出他一身刺目的血色。
念師古心中生出一股驚慌,似極爲害怕這月光,連忙伸手擋在了額前。奇怪的是,殺了人後,他心中的那股暴虐嗜殺之氣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他緩緩移開擋住月光的雙手,瞳孔中看見一道清麗的身影在夜空中翩然劃過。怔了半響,他忽然鬼使神差般的向着那道麗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
空無一人的城牆角落,悄無聲息的落下了一道白影,她迎着漫天的清輝站在城牆上,慢慢轉過了臉龐。
城牆下一棵大樹之後,念師古屏住了呼吸,在那張臉龐轉過之後,瞳孔漸漸張大,一剎那隻覺得天旋地轉,星辰迷亂。
雖有半邊銀絲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顏,但白衣女子的眉眼輪廓精緻無雙,彷彿世間最爲完美的冰玉雕琢。
如果只是容顏絕美,念師古還不至於如此的神魂傾倒,前幾天在古剎中見過的寒月仙子玉凝鳶同樣是傾世之容,讓他驚爲天人。
如果玉凝鳶的美是雪域中的幽蓮,冰冷之中帶着一絲魔魅,這個女子就完全不似人間有,她迷離的目光讓她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輕霧,就像生長於九霄之巔的凌霄花,冷漠而又高貴,典雅而又孤獨。
世人之心就是越難靠近之物,越要傾盡手段想要得到,遙想城闕上的女子又令天下多少豪傑爲之癡迷情種一生。
“如果今生能娶她爲妻,我就是死也甘願……”望着城闕上的清影,他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玉帶和青絲在夜風中輕輕飛揚,銀面女子仰起頭看着皎潔的月光,眼中流露出一絲絲孤獨和想念。剛剛還是九天神女一般讓人遙不可及,下一刻,她纖弱的身軀在夜風中透出一股濃的散不開的悽迷,五指如蘭花一般展開,將一個形狀奇特的陶壎附在晶瑩的脣邊,淡淡吹送。
“採石南歸,落花人立,猶似天顏謫凡塵。難相守。鳳食天闕,神鳥比翼,夢中人未醒。轉眼都成空。哀雁徘徊血啼盡,青絲白頭,不過宮城恨。難忘情,碧落黃泉不相見,斜陽照孤影……”
眼角有冰涼的觸覺將念師古驚醒,他伸手擦乾濡溼的眼角,心中百味雜陳。這曲子裡的寂寥和憂傷就像一把冰冷的刀,直直切開他的心扉。
但真正讓他震驚的是,這首曲子竟然是他幼時常聽父親吹過的《渠風曲》!
渠風一曲,心斷神傷。
十幾年後,他在這樣一個從未涉足的地方聽到一個陌生女子吹奏着父親的《渠風曲》,這意味着什麼?
難道父親曾今來過這雲波詭譎的神荒大陸?
“可是以父親那樣一個力不能扛鼎的凡人怎麼會來過神荒大陸?”他在心中苦笑。
太多疑問在念師古心中涌了出來,讓他無法釋懷。
舉目望去,城闕上的銀面女子已經放下陶壎,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懸掛在臉頰上,月光射來,那滴淚水盈盈欲墜,正好落在念師古的眼裡。
彷彿有一把尖錐刺入心口,這一刻,念師古恨不能飛身上前一把將她拖入懷中,細語撫慰。
“此生若是能娶到她這樣的仙子,就是死我也甘願……”
城牆下人聲響起,幾個守城的兵士擦着惺忪的睡眼向上走去。城闕上的女子神色一動,翩然飛起衝入了夜空之中。
他在樹後佇立良久,返身緩緩向客棧走去。
…………………………
第二天,城裡就散開了消息,小巷裡發生了兩條人命,城衛正在全力搜查,緝拿兇手。念師古平靜的坐在桌前,喝着茶,聽着四周之人議論紛紛。
“唉!城裡這幾天不太平啊,聽聽,又死人了!”
“我聽說有一個被人在胸口打了一個大窟窿,嘖嘖,那死相想想都害怕。”
“不就是死幾個人,有什麼奇怪的?老子這有件新鮮事,你們想不想聽?”
“你就別賣關子,要說就說,不說拉倒!”一個聽衆來了氣,將嘴翹上了天。
念師古心中一動,放下茶盞,傾耳細聽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最近神荒大陸發生了一件怪事?嘿,有許多栩栩如生的古屍被人從荒郊野地挖了出來,有些還是在城牆外的血土地裡!”
“啊!有這事,這些古屍都是些什麼人?”
“什麼人我不知道,他們估計也正在調查呢。不過啊,神荒大陸這些天來怪事連連,只怕是有大事要發生。”那人說完,端起一碗果子酒灌入口中,嘟嘟囔囔的不再說話。
念師古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見門外走進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是那天在古剎中遇到的揹着劍匣的劍宗弟子慕輕寒。
慕輕寒走入大廳尋了個位置坐下一語不發,時不時的擡起頭朝一個角落裡看了一眼。念師古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角落裡坐着一個身着火紅色勁服的女子,濃眉大眼環佩鈴鐺,神色間似有些着急,不時用目光掃視着四周。
一時好奇,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那女子靈識敏銳發現了他,朝着他眉頭一蹙,冷哼了一聲。
他暗暗覺的可笑,沒想到這女人這麼不喜歡別人盯着她,想到最後,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邪邪的笑意。
這在紅衣女子看來就是赤-裸裸的諷笑,哪裡還忍得住,抓起桌上的劍就要衝上前來。
“砰!”
門在這時突然被人一腳踢開,走進來十幾個目光有些嚇人的黑衣人。
領頭的男子罩着一件寬大的黑袍,面相清瘦,飛眉薄脣,雙目如火。他斜眼看見櫃檯後呆滯的老闆,陰側側的道:“給我兩間上房。”聲音沙啞難聽,倒像是從厲鬼口中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