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羅……”郭戰的聲音無比低沉。
夏若飛的腦子裡轟的一聲,感覺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孤狼突擊隊姓羅的官兵有好幾個,但是被稱爲“老羅”的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孤狼突擊隊的士官長羅智誠。
這個被官兵們親暱地稱爲“老羅”的老兵,是孤狼突擊隊資格最老的一位,連狼王郭戰都曾經是他帶過的兵。
老羅曾經是郭戰的新兵班長,後來郭戰提幹之後因爲能力突出,一路提拔到了孤狼突擊隊隊長的位置,而老羅因爲學歷等因素一直沒能提幹,如今已經是二級軍士長了,相當於士官軍銜改革之前的六級士官。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孤狼突擊隊這些年來迎來了一茬茬的新人,也送走了一茬茬的老兵,但是老羅卻始終都是孤狼的一員。
他從戰士、班長、代理中隊長到士官長,一路走來已經成了個孤狼突擊隊的活標本,也是整個孤狼除了郭戰之外威信最高的一位,連軍官們都尊敬地叫他“羅班長”。
事實上雖然老羅始終把自己當做普通一兵,但郭戰依然十分尊重這位自己兵之初的引路人。
二十多年來,老羅經歷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任務,也無數次的出生入死,身上光槍傷就有5處,多次榮立二等功,可以說是榮譽等身,是真正的“兵王”。
身爲孤狼的士官長,幾乎每年新人入隊的魔鬼集訓,都是老羅具體組織實施的,夏若飛也不例外。
在訓練中,老羅就如同魔鬼的化身一般,所有的新隊員都**練得死去活來,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對老羅都是又敬又畏。
夏若飛至今還記得老羅當初在訓練營裡說過的一句話:“我現在對你們越狠,將來你們就會越感謝我!因爲到了戰場上,敵人可不會跟你們講仁慈!”
而實際上,除了訓練之外,平時老羅又像是一個忠厚長者,整天臉上都帶着笑紋,對每個人都是那麼的關照。
夏若飛永遠都不會忘記,不知道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時刻,老羅拿着蒙了紅布的手電,輕手輕腳地進來查房,然後挨個牀鋪給大家掖被角。
夏若飛也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參加實戰,槍聲響起的時候彷彿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腦完全一片空白,是老羅一直在他身旁,不斷地鼓勵他,直到他勇敢地開出第一槍。整個任務過程中,老羅都與夏若飛保持很近的距離,就是這位老大哥在保護剛剛入隊的新戰友。
老羅在四十歲的“高齡”依然能在頂尖特戰單位服役,而且狀態非常好,無論是體能、戰術、射擊或者其他特戰專業考覈,很多年輕小夥子都比不上他。
隊裡二十公里武裝越野的記錄至今都還是老羅年輕時保持的,沒有一個人能破掉。
夏若飛在得知有戰友在這次任務中犧牲之後,腦子裡涌現過很多可能的人,但卻從來沒有想到,犧牲的居然是老羅。
這位手把手教會他特戰技能的老士官長,這位亦師亦友的忠厚長者,他的音容笑貌和過往幾年中的點點滴滴一下子涌上了夏若飛的心頭。
他的眼珠子一瞬間就變得通紅,不是眼淚——孤狼突擊隊從來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而是無邊的殺氣。
夏若飛深呼吸了好幾口,然後才沙啞着嗓子問道:“老班長現在在哪兒?”
郭戰微微仰着頭遙望夜空,彷彿看到了老羅班長就在天幕上對着兩人微笑,他低沉地說道:“跟我來……”
兩人默默地返回了樓內,郭戰來到樓梯旁邊一個窗口前,一名值班醫生正襟危坐,見到郭戰之後立刻站起身來敬了一個軍禮。
郭戰微微點頭,說道:“我們要去看看犧牲的戰友,麻煩你聯繫一下。”
“好的,您稍等!”值班醫生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說了幾句之後又叫來一名護士,對她說道,“你帶這兩位到地下一層太平間,我已經協調好了!”
“好的!”
夏若飛與郭戰在護士的帶領下乘坐電梯來到了負一樓。
一出電梯大家就感覺到了一陣特殊的陰冷氣息,雖然身處室內,卻有一種陰風拂面的錯覺,連在這棟樓裡工作的護士都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
不過夏若飛與郭戰卻沒有任何不適——屍山血海都蹚過來了,都是看慣了生死的人,窮兇極惡的敵人都不怕,又怎麼會害怕屍體呢?
護士帶着兩人沿着陰冷的走廊往前走,空曠的走廊裡大家的腳步聲顯得特別的大,一直走到了盡頭,有一扇對開的鐵門,一盞昏黃的燈光下,能看到鐵門上方有三個紅色的字——太平間。
護士在鐵門前的按鈕上按了一下,鐵門旁邊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裡面走出兩個值守的保安。
敢在這種地方值守的保安,膽子都是極大的,夏若飛瞥了一眼,兩人剛纔好像是在屋裡打牌,電視也開着,放着咿咿呀呀的戲曲。
護士說道:“剛纔林醫生打過電話下來的,這兩位要看看今天送來的那具遺體。”
其中一個黑臉膛的保安笑着說道:“行,交給我們吧!”
護士聞言立刻逃也似地離開了,剛纔好歹還有夏若飛和郭戰陪着,現在她一個人要穿過這陰冷的走廊,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得兩腿發抖。
另外一名保安看了看郭戰和夏若飛,就直接回了屋。而那個黑臉膛保安則在鐵門旁邊的門禁系統上按下指紋,打開了太平間的門。
太平間裡面的燈光十分昏暗,嘶面靠牆的位置都安排了一排排的遺體存放櫃,每一個櫃子都有一個藍色的號碼,儘管排氣扇在緩慢轉動,但依然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黑臉膛保安常年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早已沒有了恐懼,他輕車熟路地帶着兩人走到了一個標着23號的遺體存放櫃前,擡頭看了看郭戰。
郭戰微微點了點頭,於是那保安便抽開了這個櫃子。
一股冷氣冒出來,夏若飛依稀看到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遺體存放櫃中。
他上前兩步,儘管已經知道了老羅班長犧牲的消息,但當他真正看到老羅班長的遺體時,仍然感覺心臟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忍不住緊咬下脣,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着。
老羅班長的遺容十分安詳,雙目緊閉着,面容堅毅。
他的兩個鬢角已經有了一些白髮,額頭上也出現了細細的皺紋,一張臉沒有絲毫血色,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遺體存放櫃中。
遺體已經經過了消毒、美容等處理,看不出來致命傷在什麼位置。
郭戰也緊緊地盯着老羅班長的遺體,輕輕地說道:“本來躺在這裡的應該是我,最後時刻老班長擋在了我的身前,他自己身中三彈,其中一發子彈直接擊中了心臟……”
郭戰的聲音有些顫抖,夏若飛總算明白了爲什麼心硬如鐵的狼王今天會出現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一個自己新兵時期就帶着自己的老班長,一個一起摸爬滾打出生入死十幾二十年的戰友兄弟,一個毫不猶豫爲自己擋子彈的兄長,就這樣在自己面前犧牲,郭戰的精神沒有崩潰,已經是心理素質超強了。
夏若飛緊咬着自己的下脣,就這麼默默地看着老羅班長的遺體,他的神色似乎很平靜,但是微微顫抖的身軀暴露出了他內心的極度波動。
半晌,夏若飛才向那個保安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最後看了一眼老羅班長,轉身邁步走出了太平間。
在他身後傳來了遺體存放櫃滑軌的聲音,他知道,老羅班長又將陷入那黑暗的環境裡面。
剛纔夏若飛有一股強烈的衝動,要從包裡拿出靈心花花瓣溶液灌入老羅班長嘴裡,他始終不敢相信,或者說是無法接受老羅班長已經犧牲的事實。
不過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
他深知人死不能復生,靈心花花瓣溶液再神奇,也無法將一個已經去世的人救回來。
夏若飛離開太平間之後,一步步地朝前走着,郭戰也默默地跟在夏若飛的身後,一言不發。
兩人走進電梯,當電梯上的紅色數字開始變化的時候,夏若飛突然開口說道:“狼王,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到底是誰幹的?”
郭戰平靜地說道:“血狼,你知道規矩的,不需要我再重複了吧?”
夏若飛辦理退役手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是華夏軍隊的一員,成爲了一個地方老百姓,孤狼突擊隊的任務無不是密級極高、難度極大的,夏若飛自然是無權知道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
夏若飛猛地轉過身去,血紅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郭戰,倔強地說道:“狼王,我無意違反保密守則,你只需要告訴我是誰殺害了老羅班長,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郭戰冷峻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溫暖的神色,不過很快就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這個權限,對不起!”
夏若飛眼中露出了不甘之色,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電梯壁上,電梯一陣晃動,鋁合金的電梯壁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拳印狀凹陷。
郭戰嘆了一口氣說道:“血狼,這次你能及時趕過來,把小靳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做得已經足夠多、足夠好了!剩下的事情,該由我們孤狼來完成了……”
叮!
電梯到達了六樓。
兩人走出電梯,夏若飛一把拉住郭戰,說道:“狼王,記得我在……”
他情急之下聲音有些大,兩個護士探身往這邊看了過來,夏若飛又生生地把後面的話給憋了回去。
他拉着郭戰又來到了剛剛兩人抽菸的那個陽臺,然後才稍微壓低了一點兒聲音繼續說道:“狼王,你記不記得一年前,我在向軍旗告別的時候許下的誓言?”
郭戰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若有戰,召必回!”
這是每一名老兵在離開自己熱愛的軍營時都會許下的錚錚誓言,離隊不掉隊、退伍不褪色,如果祖國有需要,只要一聲召喚,必將義不容辭地重披征衣,義無反顧地踏上疆場!
夏若飛毫不猶豫地說道:“是的!若有戰,召必回!現在,我鄭重向組織申請,將我召回孤狼,直到執行完這次任務爲止!”
郭戰終於有些動容了,他深深地看了夏若飛一眼,問道:“小夏,你確認?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次任務非常兇險,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郭戰改變了習慣的稱呼,叫夏若飛“小夏”,就是在提醒他現在他已經是地方老百姓了,沒有必要再把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夏若飛不假思索地挺了挺胸,說道:“狼王,我永遠都是孤狼突擊隊的血狼!組織上完全可以對我過去一年的經歷進行嚴格審覈,也可以對我進行業務上的考覈,我會證明我完全有能力參加這次任務!”
郭戰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他才擡起頭來,夜色下他的眼睛十分的明亮,他重重地拍了拍夏若飛的肩膀,說道:“兄弟!歡迎歸隊!”
夏若飛猛地擡起頭看着郭戰,激動地問道:“你同意了?”
郭戰點了點頭說道:“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不過按規定,這類臨時召回我必須報上級批准,而且還要履行相關手續,當然緊急情況下特事特辦,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夏若飛重重地點了點頭,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老羅班長的犧牲深深刺激了夏若飛,他心中充滿了復仇的火焰,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夏若飛也不可能如此強烈要求歸隊參加這次任務。
他現在腦子裡的執念,就是一定要爲老羅班長報仇雪恨。
當夜,夏若飛沒有回去,直接在醫院住了一晚上,郭戰在六樓開了一間病房,兩人剛好一人一張牀。
這一整晚郭戰利用保密手機打了很多電話,在緊急協調着召回夏若飛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牛濤就趕到了醫院,將一份只有薄薄一頁的文件交給了郭戰。
郭戰掃了一眼之後,冷峻的臉上也終於泛起了一絲笑容,他朝夏若飛伸出了手,說道:“血狼,現在終於可以篤定地跟你說這句話了,歡迎歸隊!”
同夏若飛握了握手之後,郭戰就把那份文件遞給了夏若飛。
夏若飛拿到手中一看,只見上面寫着——
桃源公司:
貴公司員工夏若飛原系東南戰區某部下士,根據《國防法》有關規定和軍隊通知,該同志現奉命返回部隊執行任務,依法履行國防義務是國家法律賦予的神聖職責,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阻撓,望貴公司予以支持配合。
最後的落款是“東南省軍區”。
夏若飛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將文件小心地摺好放進了包裡。
桃源公司就是他自己開的,自然不需要拿着這份文件回去請假。
他只需要打個電話回去跟公司管理層說一聲就好了,當然,女友凌清雪,還有虎子母親和林巧那邊也得找個其他理由,跟她們說一聲,免得她們擔心。
不過這份文件從法律意義上認定了夏若飛被原部隊召回執行任務的事實,使得夏若飛參與這次的任務具有了法理正當性。
夏若飛看了看郭戰,說道:“狼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牛濤見狀立刻說道:“你們聊,我去了解一下小靳的情況!”
說完他立刻就離開了房間,從外面把門帶上。
牛濤迴避之後,郭戰終於開口說道:“血狼,這次任務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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