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名囚犯在馬路上一邊奔跑,一邊回憶着先前的恐怖經歷之時。
驀地。
一道昏黃地燈光從身後亮起。
隨着煙霧從煙囪裡噴涌出來時發出的聲響,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道延伸到了這名囚犯的腳下。
確切地說,是這條鐵軌纏上了這名囚犯。
無論他往哪裡跑,都會發現自己彷彿遇到了鬼打牆一樣,腳下始終有着一條鐵軌存在。
也就是在這樣一條鐵軌上。
一輛老舊的列車開始緩緩行駛了起來,向着那名囚犯駛去。
那名囚犯之前已經在驚恐之下不要命地奔跑了很長時間,此刻連嘴脣都發白的他根本跑不了多快,也跑不了多遠,只是跑了個幾十米,身後的列車就追了上來。
“砰!”
這一刻,碩大的車頭撞上了這個在列車面前顯得無比嬌小的囚犯。
頓時,這名囚犯整個人被列車撞飛了出去,凌空往外飛了十幾米,然後狼狽地在地上滾動了好幾圈,臉上、手上,胳膊肘上被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身體在落地之後直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然而看着這名像是已經被撞死的囚犯,李樂平卻是眉頭皺了皺:“還真撞不死人麼?”
他的目光何其尖銳,一眼就看出那名囚犯還有呼吸。
囚犯雖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起來像是真的死了,但是胸口處卻還有略微的起伏。
這說明這傢伙還沒有死透,只是因爲砸落在地上之時受到的衝擊力太強,這才把他震暈了過去,躺在地上撅着個屁股,跟條死狗一樣。
如果這輛列車能夠撞死人的話,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靈異襲擊普通人是絕不可能失手的。
與此同時。
列車熄火,隨後打開,顧離從駕駛室上蹦了下來,看了一眼那名還有呼吸的囚犯,隨後有些無奈地對李樂平說道:“你看,我的感應沒有錯,現在的幽靈列車確實不具備把人撞死的靈異,所謂的幽靈列車其實只是一種由靈異打造出的模樣,看起來挺大個的,但其實只是外形上與普通的列車相似,實則並不等同於真正的列車。”
李樂平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所以想要增強列車的靈異,還是得尋回那幾節被你釋放出去的車廂?”
“可能吧,列車似乎擁有將車廂裡的靈異壓制之後化爲己用的能力,有點像是鬼差,但是沒有鬼差那樣可怕的成長上限。”
顧離沒有隱瞞,已經與列車建立某種聯繫的他把心裡感受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那你可有得找了。”
李樂平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那名躺在地上還沒有醒過來的囚犯身邊,目光掃視了這名穿着囚服,滿身擦傷的囚犯。
下一刻。
令顧離神色一變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這名囚犯身上的傷勢竟然在一瞬之間痊癒了,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抹去了這名囚犯遭受的所有傷害,讓他的身體之間恢復如初,一點手上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乖乖,你這是妙手回春啊李大夫。”
顧離走了過來,看着這名還沒醒來,但是身體已經得到完全恢復,就連破損的囚服也跟着修復完整的囚犯,驚歎道。
殺一個人很容易,但是治一個人卻很困難。
這看似簡單恢復手段背後,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值得細細斟酌。
“只能救這種半死不活的人,徹底死透的人,我救不了。”
李樂平瞥了一眼瀰漫在遠處的濃煙,視線鎖定在一具腦袋被子彈打開花的屍體身上。
和大阪市那些遭受人頭氣球襲擊的市民一樣,遺忘鬼可以通過抹去他們遭受襲擊的記憶,讓他們瞬間恢復過來。
李樂平無法確定這種瞬間的恢復是得益於遺忘鬼的靈異還是孟小董的靈異,又或是二者搭配之下產生的特殊效應。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種特殊的救援能力只能搶救意識尚存的人。
對於已經死去的,記憶早已隨着大腦死亡而消失的人,李樂平就無能爲力了。
他需要一個媒介,這個媒介可以是記憶,或許也可以是別的東西,但無論怎麼說,遺忘鬼的靈異想要影響現實,就必須要有一個媒介才能實現。
“這還不夠麼?”
然而對於李樂平的這番話,顧離卻在這時面露驚愕地反問了一句,覺得李樂平這是在凡爾賽。
李樂平自己擁有重啓的能力就算了,若是還具有將死人救回的能力,那豈不等於是總部的那位老人再現了?
讓死者復生,將一切歸於原樣的能力,無論來源於何種靈異,都可以被定義爲範圍重啓的能力。
這樣的能力在顧離看來還是太誇張了。
“對我而言是夠了,但我不能總是隻想着自己,我是一個註定會被遺忘的人,遲早有一天,我會以一個悄無聲息的方式退場。”
“但是我希望你們都能活着,你們活着,安穩地度過這個絕望的時代,那我也等於是做了些什麼,至少我在退場之前也算是有了番作爲,留下了一些自己存在過的證明,雖然多年之後可能你們都會忘記我,但只要你們活得好好的,那就足夠了。”
李樂平的語氣平淡,神情也是那般冷漠,但是言語中卻充斥着一種莫名的孤獨,孤獨之中更是充滿了悲涼。
他在說話的時候,眼睛雖然是在看着顧離,但目光似乎卻不只是在看着顧離,彷彿在顧離的身後,還倒映出了何雪硯、姜豪等人的身影。
在他們的身後,李樂平彷彿還看見了那些曾經相識,如今卻已天人兩隔的朋友們。
到了最後,他看向顧離身後極其冷清的街道。
向着道路盡頭看去,李樂平的視線彷彿看到了整座大川市。
一座歷盡磨難、飽經創傷卻至今仍未淪陷於厲鬼之手的城市。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下去的人就是自己存在過的最好證明。
“怎麼突然就傷感起來了。”
顧離聽到這番話也覺得有些心裡發酸,不過他還是強撐着把話題往輕鬆的一面引去。
其實他也清楚,李樂平的這番話不是無稽之談。
顧離沒有告訴李樂平的是,其實他現在已經完全看不清李樂平的樣子了,李樂平的模樣也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記憶中。
翻折鬼的靈異已經無法干擾遺忘鬼的影響了。
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在說明,沒有人能夠逃過遺忘鬼的影響。
也許現在的自己,包括總部的各位隊長都還記得有李樂平這麼一個人。
但這是因爲時間間隔還比較短,所以影響的效果還不算明顯。
也許,只要時間的間隔稍微長一點,過去個一兩年,李樂平這個名字就會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待到最後,關於這個人的一切信息也將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記憶之中。
“只是在闡述事實罷了。”
李樂平的神色依舊是那般平靜,麻木的臉上看不到一點情緒波動。
沒有繼續在這件事情上面說下去,看着這名被自己治癒過來的囚犯,李樂平覺得這人已經沒有什麼當小白鼠的價值了,所以就直接送他上路了。
陰冷的氣息散發開來,囚犯的身體開始腐爛發臭,生命被必死的詛咒奪去,血肉都在這時脫落了下來,就連身上的囚服也在這一刻像是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沖刷,上面長出了黴點,開始變得破爛發黃。
“等一下……”
忽的,面無表情看着屍體腐爛的李樂平突然靈光一現,似是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什麼。
沒有猶豫,想到就做的他立刻將手一擡,掌心略微朝外,似乎是在等候某人遞東西過來給他。
“嗯?你要什麼東西嗎?”看到這個動作的顧離一頭霧水道。
他還以爲李樂平這是在問他要什麼東西,只是自己一時間沒有理解過來。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
一隻黑白色的手掌突然從李樂平的附近憑空出現,猶如從空氣中長出來的一樣,手裡還握着一把武士刀,將刀放在李樂平手上之後,這只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掌似是完成了任務,隨即一收手,又消失不見了。
見此一幕的顧離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一臉的驚愕,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我倒要看看,這把刀能不能把過去的身影召喚過來。”
與此同時,李樂平微微擡起頭,看向天空。
身旁已經搞不清楚情況的顧離只好跟着他一起擡頭仰望藍天白雲。
今天的天氣不錯,是晴天,陽光的明媚與蔚藍的天空交匯,絢麗的色彩如同一幅心曠神怡的畫卷,溫暖的光明穿透雲層,灑落在二人身上,爲顧離冰冷的身軀帶來的一絲溫度。
“這不是很正常麼?”
顧離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值得李樂平觀望的東西。
難不成是他在夜間待太久了,太久沒看到太陽了,此刻心中有了感悟?
就在顧離胡思亂想地憑空猜測之際。
李樂平眼中的景象卻與顧離是截然相反的。
在這裡,藍天白雲早已消失不見,似是被一股黑壓壓的夜色遮住了一樣,世界充滿了黑暗帶來的死寂。
然而,就是這深邃的夜空襯托出了一道清冷的亮光。
那是一輪懸掛在高空的彎月,散發着陰冷的氣息,灑下的月光似乎也充滿了寒意,足以令人打起冷顫。
皎潔的月光鋪滿了大地,映照出萬物之時,卻也照映出了許多個詭異的身影。
這些身影似是一個個人,只是這些人全都是身形虛幻的狀態,猶如海市蜃樓一樣,看起來非常不真實,而且這些人的神情中毫無活人的神采,眼神灰暗,猶如一具具站立不動的死屍。
忽的。
就是在這些人影出現的瞬間,一些跟李樂平看起來差不多的,就連面部都是模糊不清的身影齊齊轉動眼睛,以他爲中心看了過來。
“這把刀擁有將死去之人召回的能力,把刀插進骨灰裡,逝者就會以骨灰的方式暫時歸來,所以我可以確定的是,骨灰是這把刀的媒介之一,但是我無法確定骨灰是不是必需品。”
“骨灰只是一種媒介,關鍵點或許還是那把刀的能力。”
一個李樂平在這時開口了,他本就來自於前幾秒鐘,所以當然清楚此刻李樂平心中的打算。
“骨灰本身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骨灰代表的意義,既然來自於逝者的骨灰可以召回逝者,那麼來自於過去的身影又是否可以成爲一種媒介?”
又一個李樂平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他來自於前一秒,所說的話其實就等於前一秒李樂平在腦海中的思考。
“先捅一刀再說。”
瞥了一眼那些把自己心中想法說出來的自己,李樂平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一道虛幻的身影面前。
這道身影不是他的身影,而是那名囚犯的身影。
鬼月照出的不只有李樂平的身影,還有這名囚犯的身影,就連顧離的身影都出現在了這裡。
只不過,顧離對此並不知曉。
他看不到發生在這個靈異空間中的一切,只看到李樂平在現實中握着那把突然出現的武士刀,然後往前走了幾步,繞到了屍體後面,似乎打算做什麼。
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李樂平直接拔出木刀鞘裡的刀刃,白骨製成的詭異長刀猛地向空氣刺了過去,動作看起來略顯滑稽,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在修習劍道。
“你在幹……”
驀地。
顧離話都來不及說完,直接語塞住了。
因爲眼前出現了可怕的現象。
李樂平的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眨眼之間,他看到李樂平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人,之所以會認爲這個人很是詭異,是因爲這個出現的人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樣子。
這個人的渾身上下呈現出一種如同白骨般的慘白,臉上更是白得不正常,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僵硬地站在李樂平的身邊。
“等等,這怎麼可能呢?!”
然而當顧離看向這個詭異之人的面孔之時,他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驚駭之色。
因爲他發現這個人的臉跟地上那具屍體的臉長得一模一樣。
不,不只是相貌上的一致。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已死之人竟然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出現於此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