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平時除了長生當資格最老的那位朝奉以外,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資格推開這道鐵門。
即事是他,也只有最要緊的時候,才能通過這條巷道,打擾長生當背後那位主人的安寧。比如像今天。
乾淨修長的兩根手指,在亮如白晝的明燭映照下,輕輕拈起那枚紫金鈴。
一雙極美的鳳目,好奇盯着指尖上的小東西,手指搓動,紫金鈴便也隨之旋轉,化作一團朦朧的紫光,只是不知爲何,竟是沒有絲毫聲音發出,彷彿這鈴兒竟是啞了一般。
“有趣!”一個陰柔的聲音從手指的主人口中響起,說話之人此刻正隨意的披着一件華麗的緞衣。
慵懶的側臥在一張軟榻上,肩頸之間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亮的有些耀眼,長髮披散着,遮擋了大半張面孔,分不清是男是女。
在他身下的軟榻上則鋪着一張看不出是從什麼野獸身上剝下來的厚厚的火紅色的毛皮,長達數寸的皮毛細緻柔軟,毛尖上跳動着瑩潤的光澤,就像是一團火焰,顯然絕非凡品。
這一幕盡都透着一股子奢靡的氣息。
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位老供奉卻雙手緊緊的貼着大腿外側,將那顆蒼老的頭顱壓的低低的,不敢擡頭看哪怕只是一眼。
“你是說,這件寶貝是從一個漁夫手裡收來的?”陰柔的聲音繼續問道。
老朝奉的頭壓得更低:
“回少主的話,正是,一共花了十五貫,足陌。”
“呵呵,齊老,你這份眼力自然是萬里無一沒得挑,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你這運氣。
這等難得一見的寶物居然能被你僅用十五貫就弄到手,運氣好的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完全是託少主的洪福,老朽不敢居功。”齊朝奉說話的態度極爲恭謹。
“該是誰的功勞,便是誰的功勞,不用往我身上推。這事做的好,一會你自去賬上領五百兩銀子,權當是我賞的。”
齊朝奉面帶喜色,將腰深深的折下去:“多謝少主賞賜。”
“用不着客氣,這是你該得的。咱們長生當的規矩歷來便是如此,該賞則賞,當罰則罰,賞罰若是做不到分明,如何還能讓大夥爲櫃上盡心辦事。你說呢,齊老?”
齊朝奉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擠出一個諂媚的笑來:“少主所言極是。”
“對了,押當這東西的那個人?”
“但請少主放心,老朽已經安排人跟過去了,待察明瞭此人的來路,自然會有消息送回來。”
對面滿意的點了點頭:
“銀錢方面倒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打聽清楚這東西的來路,看看他那裡還有沒有別的好東西,這纔是最要緊的。
行了,這事就交給你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讓辦事的人口風都緊着點,莫讓我失望纔好。”
齊朝奉凜然受命,唯唯退下。
齊朝奉從屋中離開之後不久,那支粗若兒臂的明燭,燭火猛然向上跳動幾下,然後便是逐漸暗了下去,火苗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了一縷嫋嫋的輕煙,屋中頓時一團漆黑。
軟榻上的那個人卻並未喊人來更換,他將紫金鈴在手心裡拋了拋,並試着往鈴身中灌注了些什麼。
隨即一環紫色的氣浪以他爲中心,向周圍散開,將屋子裡面除了他身下的那張軟榻以外的所有東西,全都遠遠的推了出去。
聽到屋中這番動靜,便有兩個人緊張的衝進了屋子裡,卻被這位少主揮揮手,就像趕蒼蠅一般又給攆了出去。
屋中人無聲的笑笑,居然還是件尚未祭練之物,只能說是自己運氣太好了。
這位齊朝奉口中的少主頗爲得意的心想,再過上個把月,便是師尊的壽辰到了,正愁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壽禮,便有人眼巴巴的送了來。
這枚鈴兒,來的倒正是時候。只是他不免貪心的想,要是能再多上幾樣自然就更好。
隨即他又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靈寶這東西可不是江邊的野蒿,要多少有多少,齊朝奉口中的那個漁夫。
若果真只是一名漁夫的話,能尋到這麼一件寶貝,也已經是用光了祖上十輩八輩積下的所有運氣了,只是畢竟不識貨,這才便宜了自己。
回頭等老齊打探清楚了,還是要想辦法把後面的手尾料理乾淨了纔是,回頭去師尊面前,便說是自己花了大價錢求來的,少主心想。
屋子裡邊傳出一陣陰冷的笑聲,彷彿夜梟的叫聲一般讓人心底發毛,守在廊下的兩名打手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眼。
被潘家爺倆從江裡撈上來的那個人,一直都沒甦醒過來。只是看他呼吸悠長,綿綿不絕,倒也不像是要死的模樣。
小五子本是好心,纏着自己三姐給熬了一大碗魚粥出來,偏是對方牙關緊鎖,半口也喂不進去,只得捏着鼻子餵了幾口水進去。
而潘家三姐花費了不少心思煮出來的那碗魚肉粥,最後卻全都便宜了潘多魚,撐得他直翻白眼,卻仍是捨不得放下。
直到將滿滿的一大碗滾燙的魚粥吃到遮不住碗底,這纔想起來訕訕的問一句:
“哥,你吃不吃?不怪我,實在是你熬的這魚肉粥太香,都快趕上孃的手藝了。”
三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吃到這地步了纔想起來問人,你也是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給你四姐留着點。”
潘多魚撓撓頭,不好意思的放下手裡的陶碗。
說是魚肉粥,可裡面的米粒卻是屈指可數,大部分都是魚肉,好在三姐的手藝夠巧,明明是一碗缺油少鹽的魚粥,卻被她熬煮的甚是香甜。
漁家的飯食歷來便是如此,僅有的一點米糧只有幹活的男人才有資格吃,其他人只能撿吃他們剩下的填肚皮。
不是心狠,只是一家老小的吃食全靠着家裡的男人去風裡浪裡搏回來,倘若吃不飽,手上沒力氣,萬一在水上有個閃失,這一家人的天可就塌了。
早些年家裡的光景還好,老潘仗着總能比別人多打幾尾胭脂魚的絕活,又有潘娘操持着家中的裡裡外外,將五個兒女俱都照顧的妥妥帖帖,一家人的日子也算過的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