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歷一三七九年八月十八日,夜。
聖希爾德山,半山區,威圖家。
宅子的主樓,二樓的休閒室內,換上了一條白色家居長裙,一如既往的繃着臉,心情比平日裡更糟糕的蒂法盤坐在沙發上,雙手把玩着自己的小法槌。
白天的襲擊後,她就被黑森親自帶人護送回家。
比她更早的,原本留在銀桂教會女子學院的薇瑪,也被威圖家接了回來。
然後,從中午一直到現在,蒂法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她能察覺威圖家內部緊張的氣氛,從小到大,她經歷過好幾次的,帶着血腥味的氣氛。
優美動人的音樂聲,在休息室內迴盪。
休息室的正中位置,雪亮的水晶大吊燈下方,擺放着一架通體熠熠生輝,做工極其精美,面板打磨得好似鏡子一樣的三角鋼琴。
相比同齡人個頭略矮,瘦削,乾癟得好似一根豆芽菜的薇瑪,同樣穿着一條家居長裙,很淑女的坐在這架三角鋼琴前,纖長白淨的手指,靈巧的敲擊着琴鍵。
一名身穿白色長裙,面容清秀的侍女站在鋼琴旁,微微閉着眼,微笑着,沉醉的拉響小提琴,配合着薇瑪的彈奏。
薇瑪有一頭極其濃密,好似瀑布一樣,極其油光水亮的長髮,讓蒂法無比羨慕嫉妒的長髮。
剛剛洗過,又讓侍女用大毛巾擦得蓬蓬鬆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髮梢幾乎碰觸到地面,好像一件披風,將薇瑪整個的包裹了起來,越發襯托得薇瑪嬌小玲瓏,就好像一個大洋娃娃。
“一根快要曬乾的豆芽菜。”心情很不好的蒂法深深的看了一眼薇瑪的長髮,反手摸了摸自己披散的髮絲,秀麗俏美的鼻頭輕輕的抽了抽。
她又看了看薇瑪面前的三角鋼琴,心情就變得更加不好了。
音樂,這是蒂法心中永恆的痛,所以她決定必須做點什麼。
“媽媽,喬會不會有事情?”蒂法輕輕的將手中小法槌放在了地板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薇瑪只有一小部分注意力放在彈奏上,因爲瘦小,在她的小臉蛋上顯得比例格外大的眼珠‘咕嚕嚕’的轉悠着,她就好像一隻鬼祟的小倉鼠,用眼角餘光不斷打量着休息室的動靜。
靜謐的夜晚,可以去射箭,可以去打槍,可以帶着家裡護院的獒犬去山上追兔子,最不濟也能找值夜的護衛去打紙牌嘛……
像個虛僞的傻子淑女一樣,在這裡彈鋼琴?
可怕而無聊的貴族生活,實在是無聊透頂。
聽到蒂法的話,本來就心不在焉的薇瑪,更是回頭望了蒂法一眼,她的手指隨即一亂,‘噹噹噹’的彈出了一小串凌亂刺耳的雜音。
薇瑪的琴聲亂了,站在鋼琴旁的少女右手一哆嗦,‘嘎吱’一聲,拉出了一個長長的破音。
莉雅同樣披散着頭髮,穿着一件黑裙子,一動不動躺在休閒室角落裡的靠椅上。她臉上蒙着一塊灑了玫瑰精油的手絹,身後站着一名小侍女,正動作輕柔的幫她按摩太陽穴。
聽到蒂法發問,莉雅有氣無力的擡起了右手:“放心吧,牙和司耿斯……”
隨後,薇瑪的雜音,少女的破音同時傳來,莉雅的身體驟然一抽,差點沒從靠椅上跳起來。
右手重重的,猶如折翼的鳥兒一樣‘乓’的一下砸在了靠椅上,莉雅語氣幽幽的,低聲訓斥道:“薇瑪,薇瑪,我給你說過,作爲一位淑女,無論任何情況下,坐在鋼琴前,你就要全身心的投入進去。”
“你的姐姐,親愛的見習法官蒂法大人,我已經沒什麼指望了。”
“從她第一次參加圖倫港的名媛舞會,將一位尊貴的子爵拎起來丟進噴水池後……我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指望了,隨便她吧,隨便她吧,反正威圖家的女兒,不愁嫁。”
“可是你,薇瑪,你是媽媽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媽媽想要培養出一個真正的淑女,一個可以讓媽媽在閨蜜面前炫耀的名門閨秀,一個拿得出手的,可以讓那些豪門的年輕貴族們瘋狂追求的真正名媛!”
薇瑪停下彈奏,迅速打斷了莉雅的話:“那麼,媽媽,爲什麼您不再生一個妹妹呢?”
‘嚯嚯嚯’!
蒂法捂着嘴,輕聲笑了起來,她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好。
莉雅身體微微一抽,她一把抓下蒙在手上的手絹,咬着牙狠狠的朝着薇瑪指了一指:“現在,馬上,立刻,開始練習《命運協奏曲第三章》,二十遍,今天睡覺前,不,四十遍!”
莉雅站起身,雙手叉腰,狠狠的瞪着小臉僵硬、眼眶裡隱隱有淚珠兒旋轉的薇瑪。
“薇瑪,親愛的薇瑪,媽媽最喜歡的小女兒薇瑪……在確認圖倫港回覆安寧之前,在確定一切亂糟糟的事情都平定下來之前,你不許離開家一步!”
“不許去折騰那些可憐的鬥雞,不許去折騰那些可憐的獒犬,每天三餐,會有人送去你的房間,這些天,你的活動範圍,就是你的起居室和休息室!”
蒂法在一旁無聲的笑着,看着薇瑪那張迅速皺成一團的小臉蛋,她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好,她輕輕的拍了拍肚皮,決定等會就讓廚師燒一份牛排。
看到薇瑪挨訓,實在是胃口大開!
然後,莉雅看到了滿臉笑容的蒂法,她立刻將火力對準了自己的大女兒。
“蒂法,你和薇瑪一樣,在事情沒有平息,圖倫港回覆安寧之前,你不許離開家門一步。”
蒂法的臉陰沉了下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乾巴巴的說道:“我?禁足?”
“不,是對你的保護!”
莉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深沉的看着蒂法,沉聲道:“白天針對你的襲擊,子彈上有劇毒。親愛的蒂法,他們是一心一意想要殺死你。”
“和往年不一樣,這次不是恐嚇,不是威脅,,不是故作姿態的談判條件,而是實實在在的想要殺死你!”
“所以,親愛的蒂法,就和親愛的小薇瑪一樣……你們乖乖的蹲在家裡,哪裡都不許去。”
蒂法瞠目結舌的看着莉雅,過了好一陣子,她身上的氣息變得猶如冰山一樣:“那麼,喬?”
莉雅的身體晃了晃。
她轉過身,離開了休閒室,頭也不回的說道:“喬和戈爾金一樣,他是男孩子,哪怕再危險,他也要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不過,放心吧,牙和司耿斯,還有好幾個家族老人都跟着他。最多吃點苦頭,只是吃點苦頭而已。如果這樣都會讓喬出事,那麼威圖家,早就被圖倫港的魚兒們吞掉了。”
走出休閒室,走過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間四壁都是書架的藏書室。扳動機括,打開一座活動的書架,順着陡峭的階梯一路向下,一條寬闊、筆直的暗道裡燈火通明,靠牆的長條凳上,坐滿了全副武裝的精悍男子。
莉雅大步走過暗道,這些精悍漢子見到莉雅,他們紛紛站起身來,無聲的向她欠身行禮。
走過將近一千尺長的暗道,順着陡峭的階梯一直向上,打開暗門,一間碩大的書房內燈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天鵝絨窗簾遮得結結實實,屋子裡煙霧繚繞,充斥着菸草和咖啡的味道。
一張巨大的柚木書桌後面,黑森左手握着一柄巨大的馬刀,猶如一個老海盜頭子,陰沉着臉,煞氣逼人的坐在一張高背靠椅上。
書房四角的長排沙發上,二十幾個氣息內斂男子靜靜的坐在那裡。他們叼着長長的雪茄,面前放着碩大的咖啡壺和咖啡杯,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身上也沒有什麼逼人的氣勢釋放出來,只是莫名的讓人感到危險。
“蒂法和薇瑪怎樣?”見到莉雅走了進來,黑森聲音低沉的問道。
“先關着吧。”莉雅微微一笑:“有結果了麼?”
“中午一共八個活口,剛剛送來的消息,已經死了五個。”黑森咧嘴一笑:“嘴很緊,但是我相信自家老兄弟的手藝。”
莉雅微笑,她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厚厚的窗簾,然後打開了落地窗。仲秋之夜悶熱的海風帶着海腥味吹了進來,迅速驅散了屋子裡的濃煙和刺鼻的味道。
莉雅轉過身來,微笑着拍了拍手:“好了,先生們,包括黑森在內,冷靜,冷靜。我不認爲這是一次多麼大的危機,不過是有人想要趁亂,給我們威圖家制造一些小麻煩而已。”
“圖倫港現在很亂,正因爲整個圖倫港都亂了起來,所以威圖家反而是安全的。”
“無論是威爾斯家,還是圖靈家,或者其他的家族,沒人會在這種亂局下開戰。”
“所以,放下心,冷靜一點。”
“現在的威圖家,兵強馬壯,實力強大,我們不再弱小,不需要再忌憚曾經對我們有致命威脅的強敵。”
這是威圖家的一棟副樓,四周巨木圍繞,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主樓。莉雅站在落地窗口,主樓放出的燈光,恰好在她上半身鍍上了一圈柔和的光影。
書房內的氣氛,驟然就輕鬆了不少。二十幾個男子紛紛笑着,向莉雅點頭致意。
‘咚咚咚’,書房的門被扣響。
黑森低沉有力的應道:“進來!”
一個和喬一樣高大肥胖,但是比喬更加臃腫,皮膚微微泛黑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晃的走進了書房,他聲音極其洪亮的大聲說道:“老闆,問出來了……想要襲擊莉雅的混蛋們,是搭乘後灘海面上巡邏的海關緝私隊的巡邏艦,直接在後灘區登陸。”
“辛巴達·容·威爾斯!”黑森笑了起來:“海關緝私隊?那麼,只能是辛巴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