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羽和天明並排坐在一輛馬車的頂棚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經過白天的出生入死,兩個孩子已經變成了很好的朋友。朋友,在這亂世裡,彌足珍貴。
天明扭頭向少羽問道:“喂,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的。”少羽雙手撐在車棚上,看着天空道。
“你們這次離開,好像不打算再回家了麼?”天明天真的問道。
“回家?那裡不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家在很遠的南方。”提到家,少羽不由低下了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對於他們來說,已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那你們躲在深山裡做什麼呀?”天明不太理解,道。
少羽偏頭看了一眼天明,道:“你好像對周圍的事情都不太瞭解嘛。”語氣中充滿了諷刺,兩人混得熟了,互相調侃便成了一種樂趣。
“什麼意思啊?你是說我很笨嗎?”天明有點生氣,質問少羽,即使是孩子被別人說他笨,聽着自然也是很不舒服。
“現在除了秦國,天下的老百姓都沒有家了。”說着,少羽便緊緊握拳道:“嬴政那個暴君!”
一提到嬴政,少羽就激動起來,他想起了死在秦國手上的祖父、父親,還有那麼多的楚國鄉民,仇恨在開始侵蝕他的心靈。
“少羽,小心點。”駕車的族人提醒了一下少羽。
少羽卻不在意,繼續道:“總有一天,我要推翻這個暴君,讓天下人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
那是一種不容抗拒的霸氣,從失去家園的那一刻起,他就立志要還天下一片太平。
“就憑你?”天明顯然不相信,他什麼都不太懂,少羽的話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有我們項氏一族,還有各路的英雄豪傑。”少羽慷慨激昂道。
天明偏着腦袋想了半天,還是不懂:“項氏一族?沒有聽說過哎。”
少羽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是你笨,七國之內,怎麼會不知道楚國的項氏一族的名頭呢?”
“那你們楚國怎麼會被秦國打敗了?”
“這筆賬遲早是要算的,我們項氏一族是最強的。”
“最強?難道比大叔還強嗎?”
“我說的是領兵打仗,不是指劍法。”少羽快要崩潰了,天明的問題實在幼稚,他搞不明白,怎麼好像天明什麼都不懂一樣?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天明,他和少羽不同,對於一個本來就沒有家沒有親人的人來說,生存是最重要的,這天下的主人是誰無關緊要,只要有飯吃有衣穿就夠了。少羽的那些大道理,對他而言太過遙遠,太過不切實際。
但天明就是不死心,非要和少羽較真,道:“打仗你們也不能算是最強的,前一陣,在殘月谷,聶大叔一個人,哦不不不,是我們兩個人,把三百個秦兵都打敗了”
“你的聶大叔當然很強,但是關你什麼事啊?”少羽看着天明道。
“聶大叔教過我劍法,我可是他的得力幫手。”伸出大拇指向着自己道。
“哼!”,少羽輕笑一聲,道:“就你那兩下子,還得力幫手?我看他是爲了保護你,才受重傷的吧?”
“呃……”天明沒有再說下去,低着頭,眼中浮現一絲失落。”他開始怨將起自己來,心中滿是愧疚與自責:“是啊,若不是自己沒用,大叔又怎會傷得那麼重?”
車上的蓋聶聽着頭頂兩個孩子的話語,心中卻有萬千感慨。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曾經所信服的、所追隨的,已經變爲了背叛,曾今拼盡一切想要保護的,終抵不過命運的齒輪。
暗道:“失去了家園的人們,也失去了做人的尊嚴,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祖祖輩輩的姓氏。
在這條苦難的路上,必須像動物一樣地生存,這樣動盪不安的世界,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即使擁有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改變歷史的潮流。沒有戰火,沒有殘殺,到底有沒有這樣的新世界?
這條路通往哪裡,也許只有我們的後一輩,才能夠親眼看到。”
少羽見天明許久沒有說話,又開口道:“原本你和你的蓋大叔,想要去哪裡啊?”
天明鼓着腮幫子低頭不語,少羽有些納悶:“怎麼了?”
“那是我和蓋大叔兩個人的秘密。”天明自豪道。
“我這是爲你們着想,你們知道這一路上會有多危險嗎?”少羽淡淡道。
“哼,秦兵來一個,蓋大叔就殺一個,蓋大叔是最強的。”天明甚是自豪,在他心裡早已把蓋聶當做了最親的人,自是不容別人質疑,他相信只要有蓋大叔在,任何危險都不再是危險。
“看來,你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吧?”少羽看着天明自豪的樣子,道。
“我當然知道咯!”天明雖然嘴上說知道,但明顯底氣不足,他從不質疑蓋聶是個怎樣的人,他只在意真正愛護自己的人,過慣了一個人流浪的生活,有個關心的自己的人便是幸福,便已足夠。
“你知道的話,就該知道他曾經是嬴政身邊的第一劍客,六國之內有很多他的仇敵,都想要殺他。”少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蓋聶的眉頭微皺了皺,生死於他而言很淡,但現在有了天明便不同了,爲了天明,他要變得更強。
大家在沉默中又行進了十幾里路,天色漸漸黑將下來,夜風夾雜着塵土拂過,帶着股腐朽的味兒。那些被驅逐的難民還在緩緩前行,與少羽一行人擦肩而過,彼此沒有交集。
少羽卻從馬車裡撈上了一酒袋,豪氣干雲地飲了一口,似乎極其享受。然後嘴角一勾,把酒袋放在一旁。
天明看着有些嘴饞,也拿過酒囊準備飲上一口。可他哪裡是從小在軍營長大,經常以酒爲伴的少羽的對手,酒剛入喉就吐了出來,
“咳咳……”辣得不住的吐舌頭,少羽卻笑得更開心了。
項梁見了這一幕,也笑着搖了搖頭,暗道:“這倆孩子就像兩隻公雞,不鬥上一斗,心裡就不舒服似的。小孩子就是好,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事兒,就算有也忘得快。”
天色越來越黑,暗沉沉的夜幕壓將下來,顯得分外凝重。馬車奔過之處,煙塵滾滾,留下幾道深深淺淺的車轍印子。
荒丘之中,到處散落着斷裂的白骨,動物的,或是人的。偶有一隻蒼鷹從頭頂盤旋飛過,說不出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