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裡氣候乾燥,夜裡更是乾冷,一陣陣刺骨的寒意擾人顫抖,容妝攏了攏外裳,姚姑姑來時怕容妝冷,私下裡拿了披帛,此刻倒是正好用到,她把月白銀絲披帛披到容妝肩膀上,滄桑的面容是擔憂的神色,容妝回過頭,清淺一笑,看在姚姑姑眼裡卻越發覺得慘淡。
容妝邊走邊笑:“姑姑,如此冷夜,實在勞煩你陪我白走這一趟了。”
姚姑姑沉沉的嘆息了一聲,對前面緩慢行着的容妝道:“妝兒,爲何不進去看看?”
容妝垂下了頭,目視青石地面,聲音在夜空裡靜寂而悠長,“夏蘭懿髮髻上的簪子……很好看……”
姚姑姑未料容妝這般答非所問,便問道:“什麼簪子?”
透過宮燈溢彩,斑駁了月下疏影,容妝單薄的身軀在淒冷月色下顯得越發悽清,容妝輕輕搖搖頭,“沒什麼。”許是有意轉開話鋒,容妝微微沉吟,而後道:“姑姑,拂曉這丫頭最近如何?”
容妝垂首走着,沒注意宮道邊兒溢出來的高大樹枝,差點刮上她的臉龐,姚姑姑忙大步邁過去,拿胳膊擋開樹枝,容妝側目看了一眼,道了聲謝,二人繼續往前走着,姚姑姑回道:“那丫頭如今情緒好了許多了,都說時間能平復一切傷痛,大抵也真是如此吧,畢竟貴妃娘娘之事,過了這麼久,再不能釋懷,也該釋懷了。”
容妝聽到‘貴妃娘娘’四個字,還是不由心絃緊了緊,世間萬物大抵也真就如她所說那般,沒有誰離開了誰活不下去,若論及感情深與否,也就是時間問題罷了,也許,她容妝是極個別的例外。
既然離開了他活不下去,那容妝又怎麼會讓他離開呢,決然不會。
容妝啓脣,聲音薄薄的道:“是啊,我今日也覺得她活躍了不少。”
姚姑姑點點頭,“也是一個穩重的丫頭,她是把咱們閣裡當成家了,否則也不會如此隨性,這深宮裡的人,哪個的真性子不是被壓抑着,不敢釋放,主子要活就得相互算計相互謀害,奴才要活就得見風使舵八面玲瓏,能如意的,太少,所以妝兒,姑姑希望你能是那過得如意中的一人。”
容妝莞爾,笑的清澈而溫和,連帶着聲音都多了愉悅,“姑姑如此爲我,那我自是要努力不辜負。”
容妝沒有回頭,但在燈火伴着夜色濃稠裡,聽到姚姑姑的輕柔笑聲,安慰了一絲沉重的心緒。
眼前的夜空是一片墨藍深沉,而地面的宮燈很亮很亮,但也讓人覺得很冷清很荒涼,再多的燈火,也不是百姓人家。
這深宮裡的每一絲燭火,其實都是一片淒涼。
容妝被燈火晃得眼睛半眯了起來,隨意的問道:“姑姑,那件事……”
姚姑姑徑直打斷道:“隔牆有耳,你放心,絕無紕漏。”
“那就好。”容妝往遠處看了看,落在眼裡的場景永遠沒有變化,是那連綿不盡的宮闕樓閣,是那蜿蜒逶迤的重臺宮道。
“姑姑如此幫我,可會覺得不值?”
姚姑姑半晌沒有開口,沉吟着嘆息了一聲,方幽幽道:“我家在江南一帶世代釀酒爲生,我也是繼承了我父親的本事,他離世後,兄妹幾人把家產分了,我一分錢沒要,只要了個酒坊,後來一個人打理着生意,沒想到我還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沒一段時間酒坊就敗了,趕上釀酒局徵酒娘,就報了名,我的本事還在,自然能過,給天家做事自然更是萬分謹慎,我打碎的御酒,其實是被人冤枉的,別人打碎了,誣陷在我頭上,確是百口莫辯,原是要進內刑司賜死的,內刑司那地方,哪裡是人受的,那羣執刑罰的人管刑久了,都心狠手毒,以折磨人爲樂子,落在他們手裡,便是死前也要掉一層皮。”姚姑姑嘆息了一聲,“一聽到要被打發到那裡,我幾乎已經死了心,想要自盡了,而恰恰你來取酒,出言救了我,那一刻說是絕處逢生也不爲過,從那以後姑姑我啊,就是爲你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悔。”
“姑姑言重了。”
“姑姑我說這些話,只是想告訴妝兒,我入宮前的的身份清清白白,讀過些書,也能爲你出些主意,你儘可放心,誰害你,我都不會害你。”
容妝輕輕笑道:“姑姑,我若是疑你一分,必不會將那般重要的事情交予你。”
人了紅妝閣,容妝倒了一杯茶給姚姑姑,茶是阿縈臨睡前煮的,還有溫度,容妝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後續道:“姑姑,明日早上你去蘇令蕪的凌雲宮,請她過來紅妝閣一敘。”
“若是……”姚姑姑遲疑,容妝當即笑道:“她一定會來的。”
姚姑姑凝視容妝眼眸,容妝的眼眸總是那麼清澈真誠,姚姑姑重重的一點頭,旋即便要伺候容妝沐浴,而容妝則讓她去歇息,道是自己沒那麼嬌貴,姚姑姑耐不住她勸阻,便離開了。
容妝一人煮水沐浴,期間一直在想,喬鉞會否過來,她不騙自己,喬鉞不會來的,他那麼忙,是了。
容妝換上寢衣,坐在梳妝檯前,雕花大鏡裡將她姽嫿身姿倒映無疑,拿棉巾一點點擦拭着溼發,將紛雜的思路理清。
當初葉羽錚被白家調走,離開了宮裡多日,恰恰就在這幾日裡,容衿小產離世,自從容衿懷孕以來,一直便是葉羽錚一個御醫照顧在側,唯有葉羽錚最瞭解容衿體質與胎兒情況,那夜葉羽錚若在,容衿絕不會死。
這已經擺明了是白清嬙所爲,無可置疑,可容妝始終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她更認爲,事情的背後,還有幕後更大的兇手。
那個人,若在她看來,一定是蘇令蕪。
且不提她落胎之事,只說容衿,容衿懷孕,威脅最大的便是蘇令蕪,彼時蘇令蕪一心盯着後位,容衿有孕,讓她在爭奪後位平坦的道路上多了最大的障礙,她怎會臨危不亂任由發展?
容妝並不是此時纔想起調查這些事,只是事情發生後,她的心境尚未完全平復,每每提及孩子與容衿,一顆心尚會痛如針刺,試問這樣的狀態下,如何去調查這些對她來說極爲可怕的事情,便是面對,都難,何況去揭開真相,每天去想去思考去過濾,那豈非是對她無盡重複的折磨?但無論如何,事情所有的細節已經烙印在心裡,一絲一毫也不會忘記,一切的真相,如今也是時候去揭開了。
喬鉞那邊,也一定有了答案,容妝知道,自從離宮南下,喬鉞也從未淡過對此事的調查,南下時曾與他提及,他卻對此緘默不言,容妝想,大抵一切真相盡在掌握之時,喬鉞會主動告訴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吃飯hao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