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如同凝滯一般,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顯現出了絕對的沉寂,林塵閉着眼,雙耳已聽不到任何聲響,密林之內,萬籟無聲,天地希音。
靜。
一片絕對的死寂之中,林塵所有的感官全都陷入了恍惚之中。
恍惚之際,他又在迷濛中恢復一絲清明,緊閉的雙目又忽然能夠看到東西,並且緩緩的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數收於眼底。
只是他的雙耳依舊像是擺設一樣,聽不到任何聲音,在無聲的世界裡,他完全分不清是四周寂靜得可怕,還是自己已經失聰。
林塵此時看見的一切景象都像前世舊上海電影院裡慢鏡頭演繹的無聲電影,所有可看的場景都靜得出奇,也慢得出奇。
不過視線中的所有東西都像是經過了放大放緩的處理一樣,清晰到了極致,也慢到了極致。先是幾個青點,再是幾十個青點,最後是上百個青點,一點一點的青光在林塵的瞳孔內放大,聚集。它們蜂擁而來,最終如一大簇青色煙花在林塵眼前綻放,隨後迅速擴散全身。
一根通體玄青的觸鬚恰好正對林塵胸膛而來,如尖刀般直插在林塵系在胸前的紅石之上。
如鐘磬,如潮鳴。
嗡的一聲清吟,紅石受青色觸鬚一擊,立即蕩起了一圈赤紅如血的光華。
沙沙沙沙,鐘磬之音剛剛落下,一陣像是有萬千條春蠶一齊吞吃桑葉的聲音緊隨其後,迅速地擴散開來。
這圈從紅石中振盪而出的血色光華就像是傳說中能夠消融萬物的死神之光般瀰漫四周,光華所到之處,數百根靈動無比的青色觸鬚剎那間靈氣頓失,漂浮在半空中,並且迅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來。
數百根青色觸鬚如同冰雪遭逢了烈日一般,急速的枯萎,消融,緊接着一大團大團的青色氣體從觸鬚消融的空間飄散出來,這些青色氣團像是受到指引,只在空氣中停留瞬息,就一一有序的飄進林塵的身體。
此時林塵的腦海一片混沌,他的心神時而清醒異常,時而朦膿異常。在一片赤紅色與青色交接的視界裡,林塵的意識裡,出現了一片廣袤無垠的沙漠。
漠北戈壁。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天上地下,大片大片的血紅與昏黃抵死纏綿,如夢如幻般的場景,就是這始終一望無邊的漫漫黃沙,伴泣血的殘陽。
黃昏的風柔和地撫着澄金色的流沙,從長河的另一畔縹緲地穿過,與落日與地平線交接的遠方,一道如血般悽豔的身影漸漸清晰。
熟悉的胡笳聲隱約響起。
林塵的目光極力遠眺,試圖越過那川阻隔視線的河水,想要看一眼記憶深處那道熟悉的臉,然而無論他如何眺望,卻始終徒勞無功的只見她的輪廓而不見她的面容。
“嗷...!”
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的一陣歇斯底里的嚎叫聲,徹底將林塵從如夢如幻的世界中驚醒。胸口處一陣惡痛襲來,林塵腦海裡漫漫黃沙和那道身影全都消失不見。
迷糊睜眼,印入眼簾的,是一團一團朝自己胸口涌來青光,還有一株行將化爲朽木的參天巨樹!
隨着青光的涌入,一道道異乎尋常的淒厲嘶喊聲,自林塵的心底瘋狂的響起。這些嘶喊聲複雜而意義完全不明,就像是源自遠古的兇惡詛咒般,帶着陣陣令人極爲反感的音調,反反覆覆的叫喊着。
但是這一陣陣令人心生惡寒的詛咒並不是主題,真正折磨着林塵的,是那一團團瘋狂涌入身體的青光!
林塵的身體在急劇的發脹,如同一個被一直灌氣的氣球般,隨着青光源源不斷的進入身體,一股膨脹得就要爆裂的感覺瘋狂襲來!
脹痛,身體腫脹得要炸開,這種疼痛實在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林塵全身的筋肉全都隨身體腫脹而暴突出來,皮肉充血,青筋暴起,此刻的他,實在是已經臃腫得有些沒了人形。
啊的一聲狂躁的怪叫從林塵的口中吼出,一大口漆黑得像墨水一樣的濃稠血液終於噴濺而出,林塵頓時感覺身體的腫脹感消去一些,緊接着又是眼前一黑,林塵徹底的昏死過去。
然而接下來腫脹和疼痛又轟然襲來,林塵又從昏死中清醒。
如此生與死的循環了數十回。那些淒厲的詛咒聲依舊在反反覆覆的迴盪在心底,耳畔,腦海。
林塵的心神似乎漸漸的習慣並且麻木了這種介乎生死的滋味,每有一次循環,他全身那無法名狀的痛感就消去一分,頭腦也清醒一分,如此反覆數十次,林塵的心神已經無比清醒。
“咔嚓”一聲,如同雛雞破蛋而出的聲響,突兀的在林塵的腦海中響徹而起。
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這道聲響過後,立即有一道道如絲如帶的血色光線悄無聲息的從林塵腦海間的一處空白點憑空冒出,這些光線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條之多,它們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璀璨。
血光大盛之際,林塵全身上下的腫脹感和劇烈疼痛一時間消失無蹤!
林塵彷彿此刻正置身於一個不知名的世界,這個世界沒有多餘的顏色,只有一片鮮紅血色。林塵的心緒平和,目光透過血色,朝着血光細細看去,只見這四十九道光線之上,竟都是閃爍着一個個玄奧文字,字體形態就與林塵前世所佩長刀“飲風”的字體一致,漢隸!
“修羅武典,採天地至精,煉萬物之靈,納有餘而補不足,逆行天地武道常法,採他人之修爲補充己之修爲,納天地萬物之靈氣作爲己之靈氣。”
“修羅武典,這是什麼品階的功法,竟是如此奇妙霸道!難道是傳說中的天階?”林塵滿心詫異。
這些漢隸字體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根本不需要加以記憶,就順其自然的從林塵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林塵此時思緒極爲清晰,他初看這字時只是感到十分奇妙,可是越往下看,他就越吃驚,尤其是看到最後兩行的時候,他實在是驚訝得無法自處!
“修習此修羅武典,必須軀體及其靈魂歷經數世輪迴而不消不滅的大毅力者,方可保心神不受邪靈侵染,否則,必受邪靈吞噬而亡。”
林塵駭然:“天地間怎麼會有如此逆天的武學存在?吞噬他人修爲,吞噬萬物靈氣,最後都可以作爲自己的修爲。修羅武學,數世輪迴,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真的,這修羅武學不就是爲我林塵量身打造的麼?”
“修羅?修羅武典...?莫非這修羅武典與我胸前的那枚修羅石有關?!是了,剛剛在夢幻中似乎就是有一根青色觸鬚擊中了修羅石。”林塵眉頭緊皺,默默的在心底唸叨着。
“不對,修羅...,在神武大陸上的傳說裡,修羅似乎是屬於幽冥地獄的東西,修羅武學,莫非是幽冥地獄的東西?難道說我現在已經死了,身處幽冥地獄了?”
一念及此,林塵的內心立即有了些波動,他並不怕死,死這事情,對於兩世爲人的他算是早已經有了經驗。只是一想起自己的死法,他始終是接受不了。
窩囊,實在窩囊。
爲了一枚三品中等淬體靈藥紫荊洗髓果,自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紫荊洗髓果沒得到不說,自己的性命倒是搭進去了。這死法,對於上輩子做爲一名縱橫漠北的大寇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林塵長長的嘆了口氣,幽幽的想着:“悲劇。爲了一枝靈藥橫屍山野,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這戰死的還好點,至少人家血殺千里,流血漂櫓,而我匆匆來這神武大陸走一遭,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青山裡,未免太窩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