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你這個傻乎乎的傢伙,我有太多的話想跟你說。可一時千頭萬緒,從哪裡說起呢?我文筆沒你好,只能記一點流水賬了。
十六歲那年,我爸生了場大病。讓我們這個本就不寬裕的家庭更是搖搖欲墜。不得已,我只有放棄了高中的學業,去城裡打工。
經熟人介紹,我來到了陌生的楚源市。可我一沒文憑二沒技能,我又能做什麼呢?起初,我去過超市、當過保姆、當過文員。十八歲那年,我認識了陸一鳴。這也是我逐漸走向罪惡的開始。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先是借錢給我,讓我支付我爸的醫藥費。隨後,又教我學習景觀設計。隨着收入的提高,我的生活質量也在逐漸改觀。杜一鳴也對我很好。我以爲自己找到了未來的幸福。我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了他。
我後來,我才知道他騙了我。他不僅比我大十六歲,還結了婚,有老婆和孩子。而我,原來一直是一個被衆人唾罵譴責的小三。
我的人生再次迷茫了。離開他,以我的水平,還賺不到那麼多的錢。此時弟弟馬上就要考大學,家裡需要更多的錢。我只能繼續出賣自己的尊嚴和靈魂。公司裡,除了對我嫉妒心懷敵意的就是想佔我便宜的人,所以,我在楚源一個朋友也沒有。我是那麼的孤獨和無助,我只能靠工作來麻痹自己。於是,我也越來越自閉,越來越冷漠。就這樣,我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你剛來公司的時候,也曾向我大獻殷勤。但經歷過最險惡人性的我,自然也把你歸類到“壞男人”堆裡。可後來我逐漸發現,你其實一點也不壞,而是傻,傻得讓人生氣,甚至想把你給打一頓。但正是因爲你是公司唯一的“傻瓜”,反而讓我這個心機重重的女人,可以好好的掌控你,利用你。暗地裡,我讓你給我做了很多私活,卻沒給你報酬,還騙你說這是公司的任務,你這個傻瓜發現了沒有?
因爲我沒有學歷,更不是設計專業,對你們這些科班大學生是既羨慕又嫉妒。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在用手裡的權利在打壓你。請原諒我這可憐的自卑的小心眼。可漸漸的,我發現無論是設計思路還是設計水平,你都是遠遠地強過我的。把你放到我身邊當我的助理,表面上是我提拔你,其實我是在藉助你的設計靈感。我爲什麼老是逼你寫設計日記做工作總結,讓你不停地畫草圖?你個大傻瓜,我是在學習你的設計思路,剽竊你的設計靈感啊!
有時候我都感嘆,你真的是個很優秀的設計師,如果你能更勤奮些的話,前途會無可限量啊。
第一次去嵐霧山的時候,是杜一鳴故意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裡的。他顯然早就知道王建國的愛好,爲了巴結他,就要我去爲公司做出犧牲。只不過我也並沒有那麼偉大,不想替他做這種爛事。我左右爲難之極,就借工作的名義把你留在了身邊。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表現得楚楚可憐,希望能激發你對我的保護欲。果然,你個傻瓜上當了。只不過,你用的方法也真夠絕的,把王建國那樣的人物都給整的狼狽不堪。這麼一來,就算杜一鳴怪罪下來,這個鍋也可以由你來背。你看,我是不是個特別有心機的女人。
後來,我越來越覺得,你這個傻瓜其實是一個很值得交往很值得信賴的人。所以,我又悄悄地對你好,暗示你來追我。果然,你再次上當了。可我沒想到的是,和你在這種曖昧的交往過程中,把我自己也一點點給深陷進去了,就像一個難以走出的泥沼一樣。不得不承認,和你度過的那個春節,是我這輩子過得最溫馨最快樂的時光。而且,被你這個傢伙抱在懷裡的時候,真的有一種特別異樣的幸福感。
我一邊想從你這邊得到精神上的溫存和愉悅,一邊又想在杜一鳴那邊得到物質上的滿足。我這個心機女,就在你們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着。我知道,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遲早要曝光的,可是我貪心,我太貪心了。我什麼都想得到。於是我開始暗自籌劃,先死死地瞞住你,然後在杜一鳴和王建國這裡拿到足夠的報酬,再和你一起遠走高飛。而你也永遠不會知道我所經歷過的這些不堪往事。
我沒想到懲罰來得如此之快。我這麼快就失去了你。我本以爲自己是個無情又無恥的人,不會傷心難過的。可是我錯了。和你分手的那晚,我痛哭了一整晚。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你在我心裡的分量是那麼重。
你到廣州之後,其實我也一度非常思念你,甚至幻想你能回心轉意回來找我。去年冬天,我又大病了一場。那時,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裡。我真的好希望你能突然回來,在我身邊陪着我照顧我。可我忍住了。因爲我發過誓,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抱有幻想了。只有錢,才能讓我有徹底的安全感。
可老鐵還在繼續懲罰我。過完年後,杜一鳴老婆到公司來鬧了一場,把我給趕走了。沒了工作的我,只能鋌而走險,去做最噁心最齷齪的事。
可老天連我這最後的希望也不肯給。我這個貪心的人,什麼都想得到,最終卻什麼都沒得到。
可能唯一欣慰的是,我倒是沒有看走眼。你這個大傻瓜到廣州去後,專業水平提升得更快了。我也爲你驕傲啊。你竟然還對我這個壞女人念念不忘,我真的是很感動。可是,我這個渾身千瘡百孔的“爛女人”,又哪裡配得上你呢?
你又何苦把自己的青春年華浪費在我這個爛女人身上呢?
你這麼陽光、正直又積極向上的好男孩,理應匹配一個學歷、出身都和你相當的女孩。
你不是有一個女同學一直在暗自喜歡你嗎?那女孩我還有印象。她比我高,比我漂亮,比我年輕,又是你同學,你們知根知底。你放着這麼好的姻緣不去追卻往我這個泥坑裡跳,你說你是不是個超級大傻瓜!
對了,你說你想和我創業。我覺得你還是想得太過理想了,或者,你對我的期望值太高了。我的能力,真的沒你想象地那麼強。你既然現在在廣州做得這麼好,就繼續做下啊。等你再多積累幾年經驗,再去謀劃創業也不遲啊。我把這個筆記本和平板都送給你了。筆記本里有我多年積累的圖庫和圖紙,還有我寫的工作筆記和工程總結。你有空多看看,對你未來的發展會有很大的幫助。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去做傻事的。
我現在太累了,我太累了。
別來找我,也別給我打電話。有事給我發短信就行了。好嗎?
請尊重我的選擇!
——塗嵐
這段文字看到一半時,莊子樂的淚水早就奪眶而出,一滴滴全落到鍵盤上了。
易大師似乎早有準備,坐在他旁邊,默默地遞給他一包餐巾紙。
他好容易忍着巨大的悲痛把全篇文字全都讀完,淚水如同開閘的水庫一樣奔涌而出。
易大師幫他把塗嵐的筆記本裝進他的旅行包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我陪你去散散步吧。”
塗嵐看人確實很準,易大師真的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這個中年男人,此時像一個長者一樣,陪着莊子樂在長江邊散步。徐徐地江風吹到他臉上,也稍微地減輕了他心中的一絲痛楚。
易大師告訴莊子樂,塗嵐是在一個月前來找他的。把他倆之間的故事簡短地告訴了他。塗嵐本來是想當面跟他告別的,可又擔心倆人到時候情緒雙雙失控,鬧得不好收場。可要當面說謊騙他,她又於心不忍。如果什麼話不留,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掉,她同樣不忍。最後思前想後,只好懇求易大師出面幫忙。
按易大師的說法,塗嵐把這個燙手的任務交給他之後,當天就離開了楚源,說起來已經走了已經一個月了。
“那她有沒有說到哪裡去?”莊子樂問。
“沒有?她當時說只想好好安靜一下。”易大師說。“據我推測,她有可能是回老家去了。”
莊子樂心中頓時生氣一股希望,忙問:“塗嵐老家在哪裡?”
易大師搖搖頭:“塗嵐平日裡獨來獨往,她的底細,大家誰都不知道。估計,只有杜一鳴才知道她家在哪裡。”
莊子樂心裡一涼。
“不管怎麼樣,我是一定要找到她的!”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兄弟,做什麼事都不要太沖動太執着了。你現在考慮問題全是站在你自己的出發點。你應該站在塗嵐的立場想一想。”易大師鄭重地說。
可他此時腦子亂的很,希望易大師給他指點迷津。
“你給對方多少愛,對方就會承擔多少壓力,你說是不是?”易大師問。
他茫然地搖搖頭,說:“不懂……”
“如果你壓根就不知道她的過往,她反而不會離開你了。可惜,你已經知道了,而且,你們的感情還爲此出現過很大的裂痕。這自然在她心裡造成了極大的陰影。”
莊子樂點點頭:“是的,是的,她畢竟是個女人,更爲敏感……”
“她心裡還埋藏着更多的不堪和隱秘,如果她不跟你說,這些東西每天都會讓她心理不安,久而久之,肯定會產生抑鬱。如果跟你全說了,那她最不堪的一面就徹底暴露在你面前了。”易大師說。
“那她這不是很矛盾啊!”莊子樂說。
“對啊。正是因爲這樣的矛盾心理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以,她決定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把心底這些秘密全都告訴你。”易大師說。
“那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決定永遠不想再見到我,跟我徹底一刀兩斷?”莊子樂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應該是這樣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