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很短.但隱約包涵的內容很多.秦傑大致明白那位總經理之所以被囚地牢多年與那次血案有關.而且根據那些分析.他在冥冥中捕捉到一種很強烈的直覺.那位總經理之所以去瀋州市.應該是在尋找自己.
他不明白這種直覺從何而來.自從在魔教山門接受蓮世界精神世界裡的那些碎片之後.他經常會生出一些很玄妙的直覺.而且他相信這種直覺.
“老師.你是因爲我才死的嗎.”
秦傑看着灰暗的天穹.心情黯淡難言.情緒糟糕到了極點.如果讓老師離開這個世界的人還存在.他還能用復仇的意念壓抑住心中的悲傷.然而那個總經理也被老師殺死了.自己還能爲老師做些什麼事情.
他收回望天的目光.感慨說道:“看來當年的血案真和神華集團有關係.當年讓你動手的人就是那位總經理.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老師不該死卻死了.像你這樣的人該死卻總是不死.這又是爲什麼呢.堂主卸甲歸田後.定有幾座大宅.閒暇時招貓逗狗調戲丫環.無聊時搬把椅子躲到瓜蔭之下弄孫爲樂.這種日子真的很美.”
如果桑桑這時候在身邊.便能明白秦傑想表達的真實意思是什麼既然這種日子真的很美.那就不要想的太美.
站在珠海市僻巷中.沉默想着已經死去很久的朋友.剛剛離世的老師.秦傑覺得自己的胸腹間涌出無盡怒傷.然後那些悲傷燃燒成滾燙的灰.
那些滾燙的灰讓他身體內的氣息運轉陡然加速.他的丹田開始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變化.周遭街巷冬樹間的淡淡天地氣息.彷彿感應到了這種變化.緩慢而平靜地籠罩過來.透過厚襖與衣下的肌膚漸漸向他身體內滲入.漸成逆天之勢.無法阻擋.
.棵冬樹斜斜伸在僻巷之中.心有所感的秦傑陡然進入某種莫名的境界.他沉默站在冬樹的影子間閉目感悟.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動作.
小巷冬樹青石殘雪裡的天地氣息.悄無聲息籠罩着他的身體.他體內那條貫穿丹田的那條通道愈發壯闊.無形卻有質的逆天氣在其間緩慢流轉.
當逆天氣散向身軀各處.通道里的氣息變得相對稀薄.又被天地間涌入身軀的元氣逐漸填滿.這種過程就像是不停地進食美妙的食物.卻又不用擔心會腹脹.
這種感覺很美好.而當通道里的逆天氣地淌過他身體裡最細微的部分後.感覺愈發的美好.如同春水一般洗滌着他的精神與欲?望.滋潤着每一絲肌肉與每一段骨骼.帶來一種溫暖飽足卻又清新無膩的感知.
身體內的改變讓外在發生某種變化.秦傑身上的厚襖彷彿吸飽了雨水.緊緊地貼着身體.那股極爲寧靜的氣息.彷彿有某種吸引力.不止把巷樹石雪間的天地氣息吸引過來.也把真實世界裡的事物也吸引了過來.
巷中並沒有風.冬樹的影子卻在微微顫動.那是因爲掛在梢頭的凋落殘葉.正向着下方他的身體飄去.把細弱的枝條拉的筆直.而巷中石板上並不多的灰塵.也在這無內的時刻飄了起來.漸漸聚集到他的腳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秦傑緩緩睜開雙眼.眸子裡閃過一抹明亮的光澤.然後迅速斂沒歸爲平常.腳下的樹影不再顫動.冬樹被繃緊如弓弦的枝條緩緩收回.只有鞋畔的那些灰塵依然堆積.看着彷彿他的腳深陷在厚塵之中.
秦傑看着腳畔的灰塵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與實力在前一刻有了提升.然而這種提升不是原有的修行手段.而是體內逆天氣再次凝練強大了一分.
離開魔教山門之後.他一直沒有修行過逆天氣.雖然那是小師叔留給他的衣鉢.但是基於對昊天光輝的恐懼.他下意識裡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直到今日聽聞老師的死訊.隱約猜到那些久遠血腥故事幕後的齷齪.看着堂主府的飛檐.想着楊昊宇歸老這後的幸福人生.他心中生出諸多悲苦不甘.對這個世界產生了 諸多不滿.種種情緒彙集在一處.便成了滾燙的灰.直至將他燙的心神有些失守.身體裡那道驕傲強大的逆天氣開始甦醒.
“入魔再深一分.我會和這個世界越走越遠嗎.”
秦傑看着周遭巷樹在冬日裡的寂寥模樣.看着被細弱樹枝割裂的黯淡天光.嘆了口氣.他的神情依舊平靜.精神世界卻因爲體內逆天氣的甦醒而有些不穩的痕跡.
逆天氣在他身軀內緩緩流淌.看似如大河般無可阻擋.實際上卻似乎時常遇着某些障礙.在那些類似葉脈的路線中滯礙難前.這種滯礙帶來痛苦和心境上的某種極度不適.令他眉頭微蹙.臉色有些蒼白.
終究還是心境的問題.當年小師叔持劍行走天下.驢首之前哪有不可行之路.目光之前哪有堪戰之敵.心意狂放驕傲故而強大.才能在胸腹間養就不世逆天之氣.於世 間行逆天之事.而秦傑如今的心境鬱結悲苦、不甘沉默.連縱情放肆都做不到.又哪裡能夠承載逆天氣雄渾無雙的氣息.
住在堂主府裡那位堂主.不日後便要放棄手中的所有權利.黯然辭職歸老.在世上所有人看來.他已經爲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承受了足夠多的傷害.對清夢齋和神華集團做出了足夠的交待.讓了一大步.
但秦傑並不這樣認爲.
秦傑不想讓楊昊宇就此安然歸老.隨着時間的流逝.再也沒有人關心那個人以前做過什麼事情.把他們遺忘在紅塵裡的某個角落.任由他們安然歸老然後幸福的老去.
這就是他的不甘.
正是因爲他有這種不甘.並且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先前體內的逆天氣纔會甦醒.他的境界纔會又有所提升.然而還是因爲這種不甘始終停駐在他的精神世界裡.所以逆天氣始終無法流暢的運行.總有些牽絆和生澀.
他望着遠處堂主府的飛檐.還有檐上那些殘雪.聞着街巷兩側民居里傳來的蔥花味道.沉默不語心境中鬱結可以抒.悲苦可以消.只需要把精神世界裡的不甘抹掉.然而怎樣才能把這份不甘抹掉.
要把這份不甘抹掉.便需要殺死楊昊宇.然而.大師兄已經明確說過.只要楊昊宇願意歸老.稟承不干涉天道盟鐵律的清夢齋便會保持沉默.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也不會對楊昊宇做出任何懲處.
於是留給秦傑唯一的方法.就是向楊昊宇發起挑戰.進行正面決鬥.
大師兄說五年之後.秦傑可以擊敗楊昊宇.然而.五年真的太長.如果楊昊宇真的老了怎麼辦.
如果他病了怎麼辦.
如果他在自己戰勝他之前就已經老死病死了怎麼辦.
在山中苦修技藝直欲復仇.出山之時仇家或者白頭或者早已死去.時間代替自己執行了懲罰.然則那豈不是世間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嗎.
秦傑知道自己這時候的情緒有些問題.對修行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造成極大的障礙.如果任由這種不甘悲苦的情緒發展下去.只怕整個精神都會入魔.
他明白自己這時候必須做些什麼事情.來暫時消彌心境裡的魔意.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依然弱小.沒有任何資格向楊昊宇發起挑戰.然而無論是身體經脈裡艱難艱澀前行的逆天氣.還是那份悲苦意都在催使着要做些什麼.
在巷中冬樹影下沉默站了很長時間.看着珠海市裡乏善可陳的景緻.聞着家家戶戶飄出的肉香.他想起了小黑子當年寫的那些信.擡步向城北走去.
一擡步.他腳下發出噗的一聲輕響.鞋畔積着的厚厚灰塵隨之散開.向着空中飄去.然後安靜地落在樹下牆上.
積灰散去.露出乾淨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出現兩道約兩指深的腳印.邊緣整齊光滑.彷彿是用刀刻出來一般.
秦傑走在珠海市的寒風中.他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力量與原先有了明顯的變化.感覺也比以前敏銳了很多.行走時身體的節奏感非常清楚.鞋底反震回來的大地力道就像是鼓點一般.露在袖外的手背肌膚甚至能察覺到最細的風的流動痕跡.
逆天氣對他身體的改造在極短的時間內產生了效果.這種難以言說的強大感覺.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地證明這種強大的渴望.同時先前在樹影下的那些思考與不甘.也變成了某種難以抑止的衝動.
強烈要破壞一切的衝動與清夢齋弟子的責任感強烈衝突.讓他始終無法確認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樣做.直到走到城北那別墅邸前.清晰而穩定的腳步節奏終於讓他冷靜下來.並且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些什麼.
……
堂主府別墅深處.
王雨珊看着書桌後的大師兄.輕聲說道:“秦傑今天的心情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