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氣在體內緩緩流轉.確認識海丹田以及小腹裡的氣旋都沒有出大問題.
尤其是確認先前那片狂暴海洋.並沒有讓自己體內的逆天氣毀滅.他才稍微放下來心來.
低聲說道:“沒事.死不了.”
他這輩子受過太多次傷.張楚楚見他受過太多次傷.只要死不了.兩個人都不會當成太嚴重的事情..死不了便是沒事.
待震盪嚴重的識海漸趨寧靜後.秦傑站起身來.緩慢走到崖洞口.伸手在空氣裡輕輕一按.手掌便頓時感到了滯礙.那種觸覺不像是水.更像是灌了水的皮囊.
柔軟卻又堅不可破.
“爲什麼走進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禁制的存在.”
他看着崖洞口.思考着這處禁制的神妙.心想難怪師兄師姐們白天的反應那般震驚.如果想要破關而出.
只怕真不是短時間的事.
確定必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沉默片刻後看着張楚楚笑着說道:“不管如何總得先吃飯.不然還沒老死便餓死了.去看看草屋裡有什麼吃的.”
他本想用句笑話來讓張楚楚輕鬆一些.但他此時臉色蒼白.神情黯然.
笑容牽強.胸前還有血漬.
張楚楚哪裡能夠輕鬆.
“草屋裡有米油菜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備好的.先前我已經把飯蒸上了.只是水缸裡的水最多隻能用十天.不知道去哪裡挑水.”
張楚楚向他彙報了一下眼前的情況.然後走回草屋開始準備晚飯.
山崖絕壁寂靜無聲.夜空裡繁星閃爍.隱隱可見崖下流雲.此間似乎已非人間.孤單悽清的令人有些心寒.
秦傑靠着洞口的石壁.看着崖前的夜景.情緒有些低落.雖然明知道師父把自己囚禁在此間定有深意.但依然還是有些憤懣和不甘.心想自己本無過錯.爲何要被關在這個像思過崖似的鬼地方.
右前方傳來水聲.他望過去.只見張楚楚正蹲在懸崖畔洗菜.小姑娘眼中大概沒有什麼絕壁風光.壯闊天地人類渺小的概念.洗完菜後.很自然地把盆裡混着泥沙的水直接向懸崖下潑去.
無視如此險峻恐怖的絕壁懸崖.自顧自在崖畔專心洗菜.大概也只有張楚楚才能做出來.不知崖下那些潔白的雲霧.被一盆洗菜水淋溼的感覺.會不會和平時被那些清澈的瀑布淋溼有一樣的感覺.
秦傑靜靜看着張楚楚的身影.心想幸運的是自己應該不會聽見什麼狗屎山歌.也不用擔心她像潑洗菜水一樣潑掉自己.
……
飯菜做好了.雖然食材簡單.香味卻依然隨着山風傳進了崖洞內.
崖洞口被秦傑用石頭畫出了一道深刻的線.張楚楚做飯的時候.他用手掌緩慢感受了很多次.最終確定了觸發禁制的範圍.
張楚楚盛了一大碗熱乎的飯菜擱到洞外的地上.然後拿了一根木柴.依照秦傑的指引.小心翼翼把碗推過了那道線.
“這道禁制果然不管死物.不然我豈不是要被餓死.”
秦傑捧起那碗鋪着青菜醃肉的米飯.高興說道.
兩個人捧着熱乎乎的飯菜.坐在地上面對面吃着晚飯.就像平日裡在老筆齋裡一樣.只不過平時他們中間隔的是一張桌子.現在隔的是一條線.
那條線很短.卻分出了山洞和崖坪兩個世界.
秦傑在線的裡頭.張楚楚在線的外頭.
好在終究還是在一起.
……
山崖絕壁臨西.地勢極高.沒有清夢齋陣法遮蔽.又沒有青樹環繞.所以山風極爲強勁.尤其是入夜之後.寒風呼嘯來回.崖坪上急劇變冷.
秦傑碗中的飯菜還冒着溫溫的熱氣.
張楚楚手中那碗卻已經變得冰冷.她下意識裡縮了縮身子.想要往秦傑身邊靠.卻不敢逾越那條線.
看着小姑娘瑟縮畏寒的模樣.秦傑又想起來了那個童話.心情和眼神都隨着崖坪的溫度寒冷.心想張楚楚自幼便有虛寒症.哪裡禁得住這等折磨.
一念及此.心中本來對齋主已然消失的恨意驟然復生.低聲罵了幾句.
就在他準備想辦法把張楚楚騙下山去的時候.崖坪下方的石徑上忽然傳來腳步聲.
雖然只被囚禁了半日時間都不到.然而此時聽着腳步聲.秦傑竟是沒來由地高興起來.喊道:“是哪位哥哥這般好心來看我.”
忽然間.
他明白了那個猴子當年被壓在山下時的心情.
……
夜色中.大師兄揹着手.三師兄挑着擔.走上了崖坪.
大師兄很輕鬆.三師兄的擔子很沉.就像是挑着兩座小山.
待他把擔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時.才發現竟是包羅萬象.
有水有米有菜有柴有肉有酒有書有棋有琴甚至還有兩隻老母雞.
張楚楚拎着兩着老母雞興高采烈地走回草屋.心想明白可以燉雞湯給少爺喝了.剛纔他吐了那麼多血.確實是得補補.
秦傑看着被她倒提在手中咯咯直叫喚的老母雞.
震撼感慨道:“師兄你真是大手筆.這麼陡的山路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挑上來的.話說至於拿這麼多東西.看模樣你真盼着我在這洞裡住上好幾年.”
雖說三師兄乃世間至強者.但畢竟不是專業的挑夫.一路挑擔而行也是有些辛苦.他沒有回答秦傑的感慨.而是自袖中取出手絹.很細心地擦去頸間的汗水.
然後把頭頂微微偏了一絲的冠帽扶正.這才望向秦傑認真說道:“師弟你要清醒些.這絕然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秦傑心想三師兄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探監者.連吉利話都不會說.
崖坪上生起篝火.
張楚楚身上披了件鹿皮襖子.在旁邊打着瞌睡.這件襖子是餘簾師姐送上來的.大小剛剛合適.
火光照耀着大師兄身上那件舊襖.彷彿照着一個破落的燈籠.映着三師兄頭上那頂高冠.就像是照着一個生着獨木的孤峰.
秦傑坐在洞裡.看着這幕.忍不住笑了起來.指着三師兄頭頂的高冠說道:“看着真像是一條柴.”
“爲什麼笑.”
“爲什麼好笑.我不告訴你.”秦傑笑着說道:“三師兄.其實大家都覺得你頭頂這個高冠很好笑.只不過害怕你生氣.所以一直沒有人告訴你.
三師兄微微皺眉.不悅說道:“休得胡言妄語.若說是懼我動怒而不敢告訴我.爲何小師弟你此時卻敢對我說.”
秦傑指着身前那道線.大笑說道:“因爲現在我出不了洞.你也進不來.我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好處.哪裡能不用.”
大師兄看着二人笑了笑.沒有說話.心想君陌遇着小師弟這樣一個人.以後大概也不會再繼續那般無趣下去吧.
篝火堆裡響起“噼啪”輕響.
三師兄煮好茶.倒了四杯.第一杯先恭敬送到大師兄身前.第二杯擱到張楚楚身前.然後食指輕彈.把第三杯茶隔空彈進洞中.
烏黑色的茶杯落在秦傑身前.輕轉三圈便靜止.沒有一滴茶水潑濺出來.
三師兄最重視禮數規矩.奉茶的順序自然也有講究.先奉長或賢.再賜幼.至於第三杯先給秦傑.自然是看在他身陷囹圄的份上.
秦傑道了聲謝.端起茶杯送到鼻端輕輕嗅了嗅.沒有飲.忽然低聲問道:“如果真出不去.那就真出不去了.”
……
這句話裡有兩個“真出不去了”.前者說的是能力.後者說的是現實.合在一處便是秦傑此時心中的所思所想所慮.
齋主罰他入後崖閉關.確實讓他沮喪甚至有些絕望.然而他總以爲若真到了山窮水盡那一天.清夢齋還是會把自己放出去.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從一夜到白頭.直至垂垂老死在這洞裡.
然而這才一日不到.他在雲端崖洞裡沉思.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判斷並不值得信賴.或許這個崖洞真是個沒有止盡的深淵.
聽着他的問題.篝火堆旁的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後.三師兄搖了搖頭.大師兄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有山風呼嘯而至.崖坪上的柴火招搖漸弱.
秦傑捧着熱茶.看着火苗.忽然覺得有些寒冷.有些後悔先前就這般跟着齋主來了後崖.而沒有帶着張楚楚逃走.
那道寒冷和被囚終生的恐懼.讓他這半日裡蘊積的憤怒終於暴發出來.大聲喊道:“第一天見着自己的學生.就把他關進山洞裡.準備關他一輩子.這叫什麼道理.我又沒有犯錯.又沒有違反齋規.他憑什麼這麼做.他以爲他是誰.不是說天道盟第一嗎.他私設牢堂陰囚無辜.算不算違反天道盟.我要告他去.我要出去告他一狀.”
火堆旁的二位師兄知道他只是在發泄.沒有理他.
秦傑漸漸冷靜下來.自嘲微澀一笑.心想齋主不是於龍天.
但他是比於龍天更尊貴的人物.他說的話比天道盟更有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