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沒有辯解。說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真有那天。你會怎麼做。”
李彤毫不猶豫說道:“我說過。你對道門而言是危險的敵人。所以如果真有開戰的那天。我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殺死你。”
秦傑伸手從她手裡取過茶杯。端至脣畔。若有所思說道:“有道理。像你這麼危險的人物。我也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先殺死你。”
說完這句話。他把杯中後幾滴釅茶倒進嘴裡喝掉。只覺得苦澀無比。
看着他用自己的茶杯喝自己的殘茶。李彤有些惱怒。然而看着他飲盡殘茶後被苦澀味刺激的蹙起來的眉頭。不知爲何她忽然間不想生氣了。
“我不會手下留情。”李彤看着石窗外的都城夜景。神情漠然說道。卻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秦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或者是說給道殿外那些忠誠的下屬聽。
秦傑想着長安城裡的風景與人物。想着這一路南來所看到的田園風光。那些不停向肥沃原野澆灌心血的農夫。說道:“我也同樣如此。”
昏淡的石廊再次陷入安靜。
再一次打破安靜的依然是秦傑。
他看着李彤微笑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恭喜你。”
李彤微微一怔。說道:“恭喜我什麼。”
秦傑看她神情不似作僞。也知道她從來不會在人情世故方面扮演成熟。不由默默嘆息一聲。心想你果然還是那個外物難擾。道心澄靜的李彤。
“坐上墨玉神座。成爲副董事長。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白武秀說過。像你這等年紀成爲副董事長的。千年以來也沒有幾個。”
李彤這知道他恭喜的是這件事情。平靜說道:“自修道始。我便知道自己一定能成爲神話集團副董事長。從進入神話集團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會坐上那方墨玉神座。所以這本就是自然這事。有何值得慶賀。”
秦傑感慨說道:“也就是我瞭解你。不然讓世間任何人聽着你說的這段話。都會覺得你的自戀已然超過了我家的三師兄。要自戀到瘋狂了。”
李彤聽他把自己與君陌相提並論。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秦傑轉頭望向她的臉。看着她明亮眼眸的深處。回思着白天時在她眼中看到的那兩抹神威難言的光輝。感慨說道:“年輕一代的修行者。只要有些才華有些自戀的人。這些年都不在不停追逐你的腳步。然而卻始終無法追上你。你始終走在前面。甚至把後面拉的越來越遠。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李彤看着他的眼睛。感受着隱藏在黑瞳裡的那抹光澤。說道:“你修道不過短短數年。便從一竅不通的普通人成爲元嬰期的大修行者。要說佩服。年輕一代裡面。你是唯一能讓我有些佩服以至警惕的對象。”
秦傑笑了笑。說道:“表揚與自我表揚。總是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不過這時候沒有觀衆。我們難得互相吹捧未免有些衣錦夜行的遺憾。”
“只不過你恭喜我。我也恭喜你一下。”
“我晉入元嬰期。實在不是一件令人喜悅的事情。”
他這句話裡隱藏着很多內容。那些內容包括了他意識海洋深處的碎片。蓮世界慷慨的遺產。恐怖血腥的魔宗功法。紅蓮觀的那把火。
即便是雲正銘。都不能完全瞭解當時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李彤自然不知道。她疑惑地看着他。
秦傑輕描淡寫地掩飾說道:“你早就入了元嬰。雨珊也入了。白武秀師兄多年前便入了。在你們面前。我根本沒有什麼驕傲的資格。”
“我說過很多次。我們與普通的修道者是不一樣的人。元嬰期對我們來說意義加重大。因爲境界對我們來說。都是戰鬥的手段。”
“我總覺得你重複了無數次的這種說法。就是在告訴世界。我們兩個就是一樣的人。就像海底一模一樣的兩顆珍珠。天生一對。”
“本來便是如此。我剛入元嬰期便敢挑戰前任董事長。雖然那時總經理在他身上留下的傷還沒能痊癒。而你未入元嬰時便能殺死夏侯。一朝入了元嬰。便是連番奇遇的雲正銘依然不是你的對手。”她傲然說道:“沒有多少修道者像我們兩個人一樣。雲正銘不是。王雨珊不是。白武秀不是。即便他自幼便被稱爲道門不世出的天才。”
秦傑完全沒有想到。李彤竟是對自己言語間刻意的調笑完全無視。不由有些無言。又聽着她提及白武秀。頓時流露出不贊同的神情。
“天才本來就分很多種。修道天的天賦本來就應該體現在修道上。而不應該只是像你我一樣體現在戰鬥或者殺人上。我這輩從未見過像七師兄這樣如此天操卻全不自知的人。說到道心之純淨無礙。他要比你和雲正銘強上太多。”他看着李彤警告道:“師兄看上去似乎不擅長戰鬥。但那只是因爲他不喜歡戰鬥。如果將來某天他真被逼着去戰鬥。你大概便會明白他的可怕。”
聽到他關於白武秀的點評。李彤微微蹙眉。想着童年時在觀裡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那個無聊無趣就喜歡偷看女道士洗澡的傢伙。那個在自己的小拳頭下像娘們一樣痛聲尖叫根本不敢反抗的懦夫。怎樣也想像不出他會多麼可怕。
秦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問道:“你是怎麼成爲副董事長的。我在長安只聽說了一些傳聞。說你把前任董事長給殺了。”
李彤用極爲尋常的語氣說道:“與總經理的傳承不同。墨玉神座從來都不指定傳承。沒有確定的繼任者。所以也就沒有歸座的過程。千萬年來。那方墨玉神座都是在血腥的戰鬥中不停變換主人。想要成爲副董事長沒有別的任何途徑。我把前任殺死。那便自然繼承了他的位置。”
秦傑神情微凜。問道:“如果神話集團上有別的強者。想要成爲副董事長。他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殺死你。”
李彤淡然說道:“便是如此。只是看起來暫時似乎沒有人敢來殺我。”
秦傑看着她說道:“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很想殺你。也敢殺你。”
李彤知道他說的是誰。說道:“他殺不了我。”
“但你必須承認。他在神話集團這麼多年。有那麼多忠心耿耿的下屬。肯定不會放棄坐上墨玉神座的機會。”
李彤知道這場談話進入了正題。靜思片刻後說道:“雲正銘就是一條狗。雖然他和羅克敵不同。不是董事長的狗。也不是我的狗。雖然他有很多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機緣造化。但他依然只是一條狗。”
秦傑看着她的眼睛。說道:“你說狗不會反抗自己的主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條瘋狗可不認識自己的主人是誰。它會變得瘋狂而危險。”
李彤靜靜回視着他。說道:“看來昨天在紅蓮觀裡。他給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秦傑想着昨天那場淒寒的秋雨。染血的草葉。破廟裡的烈火。空了的箭匣。黑色的桃花。沉默了很長時間後說道:“昨天的雲正銘讓我感到了恐懼。”
“但你還是贏了他。”
“但他沒有死。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打贏他。”
“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不要告訴我。神話集團不知道他現在擁有怎樣恐怖。如果讓他活下來。他會變得一天比一天強大。一天比一天瘋狂。而他在這個世界上。想殺的兩個人便是我和你。所以我們應該趁着他還不夠強大的時候。殺死他。”秦傑盯着她的眼睛。說道:“我請求你去殺死他。”
李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他。
秦傑看着她繼續說道:“雲正銘活着。對你們神話集團。對我們大唐都沒有任何好處。而我現在沒有辦法去殺他。所以需要你親自出手。”
李彤忽然說道:“他既然背叛了神話集團。那麼便無法再世界裡生存下去。所以他肯定會離開這裡。進入荒原。”
“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荒原漠闊無垠。他帶着那些墮落騎士往冰寒山裡一藏。誰能再把他找出來。”秦傑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你親自去。”
李彤平靜回視他。說道:“我親自去。”
秦傑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再見。”
李彤細眉微挑。說道:“似乎你很不想看見我出現在你面前。”
“如果是別的時候。我很願意泡上一壺好茶。切上幾盤牛肉。和您來一番促膝長談。直至夜燭漸盡……但我現在真的很着急。”
“再好的茶也不能配牛肉。應該用烈酒來配。身爲齋主的弟子。你居然會在食材搭配上犯這種錯誤。看來你真的很着急。”
秦傑低頭看着自己腳上的靴子。想着昨天這雙靴子踩過的那些血水。說道:“昨天在紅蓮觀前。雲正銘說過他有可能是修羅之子。”
聽着這句話。李彤笑了起來。笑容裡隱藏着的意味卻很複雜。她看着秦傑說道:“如今世間所有人都在猜測你就是修羅之子。只不過因爲沒有證據。所以無論是我們道門還是道宗都沒有出手。結果你卻說雲正銘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