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裡的無形切割力量.竟能把最純粹的氣息切割開來.
雲正銘忽然想起傳說中的某種符.那種修練至極處.甚至可以把空間切割開的神符.不由面色微變.
“井字符.”
雲正銘看着秦傑.冰冷的眼眸裡充滿了震驚.又隱隱透着令人感到心悸的飢渴.就像是餓了十幾日的乞丐.忽然在破廟裡看見了一個白麪饅頭.他哪裡會理會饅頭上有沒有血.有沒有灰塵.他只想把這隻饅頭吃進肚裡.
“你居然學會了賀颺師叔的井字符.看來這兩年裡.你的進步也不小.”
井字符是秦傑最強大的一道符.在他的手中施出來.威力甚至已經近乎於神符.然而動用井字符.對他的境界也是極沉重的負擔.此時他的臉色竟似比雲正銘還要更加蒼白幾分.勉強笑道:“這兩年不知道你躲在哪裡.也往是被關在黑獄.也許是遇着什麼奇遇.但總之你離開這世界太久.所以有些落伍.不知道我現在的傳說.我可以原諒你的孤陋寡聞.”
雲正銘淡然說道:“然而戰鬥纔剛剛開始.你便把自己最強大的底牌掀了出來.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做出如此不智的選擇.是我給你的壓力太大.”
“我本以爲我們這些清夢齋弟已然是世間最自戀的人.卻未曾想到今天又看到了你.不過你這個問題問的真的很白癡.以虎搏兔亦當用全力.既然是戰鬥.當然要從一開始便動用最強大的手段.這可是那些只知寫字發呆的少女都懂的道理.”
秦傑這句話裡的少女.自然指是的王雨珊.當初在荒原旅途中.他曾經教過她以虎搏兔的戰鬥態度.
被秦傑嘲諷爲白癡.雲正銘也不動怒.看着他平靜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如果你不願意再打下去.你先走便是.我沒有意見.”
雲正銘微笑說道:“你今天必須死.”
秦傑看着秋雨.說道:“你可以嘗試過來殺死我.”
雲正銘也望向這場秋雨.感受着雨中若隱若現的凌厲符意.笑容有些淡漠.有些譏誚.井字符確實強大恐怖.即便是他.也無法破解.然而符道最大的特點或者說弱點.便是無法永遠地維持符力.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自然裡的風雪雨露霜雪.終會逐漸淡化.直至最後歸於寂滅.
雲正銘右手負在身後.
左手指着淒寒秋雨.微笑說道:“待雨停符消.青天重現.便是你的死期.”
秦傑沉默不語.
這令雲正銘感到有些不滿意.他認真地重複說道:“你今天逃不走了.”
“從知道來的人是你開始.我便沒有想過要逃.”
雲正銘微微一怔.
問道:“這是爲何……你覺得我們之間終有宿命的一戰.”
秦傑微嘲說道:“真不知道你是看什麼長大的.世間哪裡來這麼多的宿命.之所以我不逃.當然是因爲用不着逃.不要忘記.你是我的手下敗將.你從來沒有勝過我.”
“原來如此.”雲正銘有些情緒複雜地感慨一笑.笑容顯得有些痛苦.有些感傷.說道:“難道現在你還可能是我的對手.”
“我說過我不知道這兩年你身上發生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奇遇.但我不可能畏懼你.只要是你.我便相信自己肯定不會失敗.更不會死亡.”
秦傑看着雲正銘.說道:“因爲這是我的故事.在我的故事裡.像你這種角色.永遠只能用來陪襯我.”
車廂裡.
張楚楚正在往匣中剩着的符彈上安裝什麼.聽着秦傑的話.手指微微一僵.問道:“你真這麼想的.”
雨水掩蓋了秦傑輕微的語聲.
“我不是小師叔.也不是三師兄.當然不可能這麼想.而且我看這個世界上最像故事男主角的人.最後好像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那你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我不喜歡他.所以哪怕打不過他.也要把他噁心死.”秦傑用餘光瞥了張楚楚一眼.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他.”
張楚楚有些羞怒.解釋道:“我現在又不喜歡他.而且那時候只是看着他生的好看.想多看兩眼.”
秦傑冷聲說道:“至少曾經喜歡過.哪怕喜歡的是臉.也是喜歡.”
秋雨淒寒.符意凌厲.血水漸淡.痛嚎漸低.紅蓮觀前的氣氛依然緊張.甚至將要窒息.然而在這個時候.秦傑和張楚楚居然還有心情.藏在黑色悍馬裡竊竊私語.說着當年的舊帳.
雲正銘沉默無語.
此時井字符降臨在黑色悍馬旁的秋雨裡.他和墮落騎士們無法靠近.然而秦傑卻也無法趁機逃離.
再強大的符終有消失的那一刻.
雲正銘明白.秦傑試圖拖延時間.儘快的恢復.於是他略一思忖後.就在石階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冥想.開始治療體內的傷.
這是戰鬥裡的片刻安寧.
這是秋雨暫歇.
……
墮落騎士們攙扶着退到不遠處.開始包紮治傷休息.他們望向黑色悍馬的目光中畏怯漸去.警惕和仇恨的意味漸濃.
先前以雷霆之勢自山道來.結果連黑色悍馬的邊都沒有觸到.便被迫退避.還付出了一名同伴死亡.數人重傷的慘重代價.對於身爲金丹期的他們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恥辱.
秋雨仍在持續.紅蓮觀內霜葉零亂.悍馬溼漉.
秦傑已經坐回車中.蓋好天窗.隔着車窗看着石階上的雲正銘.忽然心頭一動.問道:“喂.你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雲正銘緩緩睜開眼睛.看着他淡然說道:“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秦傑看了眼秋雨.說道:“故事如果太長.可能沒有辦法聽完.”
只有在井字符意還存在的時候.才能夠講故事.能夠聽故事.一旦井字符意消失.講故事聽故事的人.便會回到原初的身份..不共戴天的仇敵.
秋雨中的井字符.在這種時刻.不再那般恐怖.反而會場間帶來了短暫的和平.或者說平衡.
“我戴着面具.你都能一眼認出我.對我的故事還如此感興趣.那些年修行界裡都在傳說.你我是宿命的一生之敵.看來果然有道理……”雲正銘面無表情說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允許你這個清夢齋八先生一個人在修行界裡光彩奪目.所以我回來了.”
秦傑微諷說道:“不要以爲晉入元嬰期.便能隨便擺個派頭.就把我震的五體投體.佩服不已.你知道的.我們那個地方不多.就是元嬰期多.像白菜一樣.漫山遍野都是.”
雲正銘平靜說道:“我不是普通的元嬰.相信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
秦傑確實在雲正銘的身上感知到了很詭異甚至有些恐怖的氣息.
比普通的元嬰期顯得強大很多.
但他只是笑了笑.說道:“不普通的大白菜.終究還是大白菜.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正銘開始講述這些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卻被他用最簡單的語言勾勒的非常清楚.只需要聽其中的幾個關鍵詞.便能感受到這個故事的離奇殘酷甚至是悲壯.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情緒變化.彷彿是在講訴別人的故事.
事實上.他並不想對別人講述這些.只不過秦傑對他來說有別樣的意義.所以他想讓秦傑在死前.知道自己曾經失去的以及重新獲得的.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需要.
墮落騎士們大概知曉司座大人身上發生過什麼.卻不知道這些細節.聽着秋雨裡傳來的聲音.他們沉默而專注地聽着.偶有動容.
“很不錯的故事.就是有些老套.”
秦傑的點評很冷漠.
甚至有些刻薄.
雲正銘並不在意.
“我不相信宿命之敵的說法.當然我更不相信.你歷經千辛萬苦.重現人世.就會像大部分故事的結局那樣.把曾經受過的羞辱全部找回來.”
“因爲你所受過最大的兩次羞辱都來自於我.如果讓你把這些事情全部找回來.我如何自處.”
“既然是死.死後之人哪裡還用在意如何自處.”
“我不會死.”
“我是上天選擇的天諭之人.乃天命所歸之人.我不會死.那麼你就必須死.”
秦傑看着他平靜的神情.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又想起三師兄曾經對李峰雲擲地有聲問出的那句話.微笑說道:“你怎麼證明.”
“上天的意志無從證明.也不需要證明給凡人看到.”
雲正銘的回答很無趣.
秦傑看着他.面露嘲弄.
“我服過通天丸.這算不算是證明.”
“通天丸很稀奇嗎.”秦傑問道.
雲正銘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秦傑看着他笑了起來.說道:“幾年前我就吃過.”
他的笑容很賤.
他的聲音很冷.
“我還可以告訴你.白武秀手裡有一大把通天丸.如果我們願意.可以拿來當炒豆吃.那這又證明了什麼.證明了我們是上天的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