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重要的不是我看與不看,而是真假。”黎生沒有依言轉頭,而是對着月慧開口。
“什麼真假,我讓你轉過去!”月慧惱羞成怒,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猶如頭頂受了重重一擊,她看到了自己的*體,和現實之中的自己一模一樣,可是她爲什麼會有那種笑容?那種帶着魅惑和慾望的表情,讓她驚駭面羞愧。
“這是假的!你眼前的自己是假的,你父親也是假的!”黎生大喊讓月慧呆住,而後回身看着另一個自己,還有依舊保持着淡定情緒彷彿沒有看到眼前另一個女兒的月宏。
月慧的表情迷茫起來。
“假的,假的,真的,假的…”她的眼中出現了掙扎和恐懼,不時的閃過茫然,意識混亂一般的喃喃着。
“算了黎生,她中了幻陣,哪有那麼容易脫離出來,她的修爲還不夠,沒法自己脫離出來的。幻陣的威力不僅僅是體現在幻象之上,她的意識出已經出現問題了。”毛毛蟲從趴在黎生的肩頭說道。
“那怎麼辦?”
“怎麼辦?先打暈她,等到一會兒再叫醒她。估計她的意識能夠好一點,到時候正好用她的力量破陣。”聽了白的話,黎生看着掙扎之色越來越嚴重的月慧,一時間難以決定。
彷彿感覺到幻陣的效果不夠,眼前的景像再次變化。
……
砰!
半個時辰之後,黎生一掌擊昏了月慧,面色有些難看,更有複雜。
“我就說先打暈她,現在還不是一樣。”毛毛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看着她,如果發現我和她有什麼不對,提醒我。”黎生說着站起,而後走到了‘月慧’的身邊,在後者伸手搭住獨生的肩膀,探出頭想要在黎生的耳邊哈氣的時候,黎生面色平靜的一揮手。
那具無比逼真的皮囊就如同氣泡一般的破碎開來。
美色,不足以成爲他黎生的執念。
天地之中的力量緩緩的聚集,凝聚在黎生的周身,一陣陣的迷惑之力攪動着他的識海,探知着他的一切,可卻在識海中的如同星辰一般時而閃耀的時光下,不能將黎生的意識剝奪。
黎生的修爲不足以讓他看破幻境,可是幻境的力量同樣無法讓他失去意識,所而後,陣法便用它所有的威能,按照在黎生腦海裡所探知到的事物製造幻境。
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黎生的面前,接着是兩道,三道……
先是陳修傑,而後是陳夜雪,索承志,馮平,最後是……索明,他們笑着,真實而清晰,與黎生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黎生笑了……這是他生命之中的美好。
他邁開了步伐,走近這些人,當他走到陳夜雪姐弟二人身邊的時候,駐足半晌,臉上帶着笑容回憶當初的時光,而後……一揮衣袖,頓時有風憑空而出,吹散了兩人。而後來到索承志的身前,摸摸依舊是小時候樣子的索承志的頭,片刻後再度揮手。
“我會回去看你們的。”他看着那幾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說道。
他走向了索明和馮平。
四周的景物漸漸發生了變化,出現了房屋,出現了磚瓦圍牆,他聽着索明訴說道理,講述經義,看着馮平拿着一把禿掉的掃把打掃着院中的落葉,就馬上過去幫忙。
他彷彿忘記了這裡是幻陣一般,生活着,走到黑夜降臨的時候,索明要走了。
他要去平息魔族暴動。
黎生親眼看到了索明走出這個院落沒多遠,一片顏色各異的魔族便將索明包圍,它們神色猙獰,咆哮着,將索明撕成了碎片,血肉模糊,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地方。
黎生也在咆哮,他知道這是幻陣,這便是他時時想象出的場景,如今在的眼前無比真實的發生。
他不指望能夠讓索明死而復生,但至少,不要死在幻境之中,死在他的眼前,可是在記憶規則作用之下,幻陣的力量將他禁錮,任憑他如何出手,也不能夠趕到索明的身邊。
直到後者死去,禁錮的力量消失,他走出了院子,來到了血肉模糊的索明面前。
他的雙目是血紅的,那種慘烈更是讓他無法接受,他只能在心中不斷的對自己說,這只是幻境,是自己的想象。可是感覺着索明的生命在流逝,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頭上已經暴起青筋,憤怒和殺意難以抑制的狂燥起來。
殺死索明的魔族向他衝來,它們黑色的皮膚,紅着眼睛,伸出自己的利爪,咆哮着向着他攻擊,他的身邊突然出現了兵器,鋒利,強大,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只要拿起這其中的一把兵器,就能夠斬殺這裡的所有魔族。
索明是他的執念。
那個將他帶進索家,待他如尊重子女一般的男子,他的義父。那個幫他啓蒙,教他讀書,花費無數精力給他弄到各家典籍的,他的義父。
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沒有血緣關係的,卻最親近的人,黎生在這個世上得到的最渾厚的愛意,和最堅實的依靠,大半來自於他。
八年裡的無數日夜,那怕有時沒有後者在他的身邊,他也能夠感覺心中的踏實,他才能在那個碩大的索家宅院裡面沉沉的睡去。
索明當然是他的執念。於是在索明死後,對魔族的殺意和恨意同樣成爲了他的執念,他熟讀秘藏,哪怕身心俱疲也從不落下,而後考取天祿試成爲天榜大儒,他知道其中有幾分是爲了自己,又有幾分是爲了索明?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希望,當有一天自己在面對魔族之時,能夠憑藉文道修爲,剿滅更多的魔族……爲索明報仇。
如今魔族在他的向前,自己在眼前放着威力無窮的兵器,自己只要揮手間,就能將它們盡數斬殺,就算幻陣的力量沒有讓他失去理智,他也能夠感受到自己幾乎難以壓制的殺意。
他幾次伸手想要將兵器拿在手裡,最後生生的止住。
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自己殺了這幾個魔族,也是假的。索明不會活過來,魔族也不會真正的消失,最終的結果除了自己中了幻陣之外,沒有別的效果。
魔族他總有一天會殺,他何必現在自欺欺人。
黎生收回了手,回到了院子之中,身後的魔族不甘的消散。院子漸漸變成了聚仙城城東的那處小院,他和馮平生活在那裡,平靜又安詳。
直到一天晚上,他莫名的出現在了小院之外,而後轉身看着小院之中的刀光劍影,飛濺血光。他沒有衝過去,因爲他已經知道自己絕對衝不過去,這是幻境,是虛妄,他就算擁有力量,有如何能夠闖進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中。
他看着屋中的人影閃動,看到了領頭之人乃是索向楠,看到了其餘的人都是索向楠的部曲,他…握住了無意劍。
馮平是他的執念。
他的義父的部下,從小到大一直跟在黎生的身邊,黎生當初在世上的溫暖,大半來自索明,餘下的來自於馮平。
尤其是當索明離世之後,馮平便成爲了他全部的依靠。
索明是一個太陽,從小到大,教他讀書,育他成人,他是黎生世界裡最明亮的光,索明在世的時候,是黎生這輩子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他是索家誰的小孩都不敢招惹的小霸王。
而馮平是一支蠟燭。是那怕他再晚回家,也能看見的在院子的小屋中點亮的那支蠟燭,他沒有像索明一樣教給他許多東西,只是從頭到尾守護在他的身邊。
這隻蠟燭始終長明,所以他才能夠在索明死後,依舊在聚仙城中堅強的支撐下去,才能在墨香園的時候安靜的睡覺。
因爲他是有家的人,城東的那個簡陋的小院,就是他的家,他還有家,他還有親人,馮平是他的親人。
所以他在最艱難的時候,依舊活的快樂。
然而馮平死了!不是像索明一樣的因爲種族的戰爭,而是因爲原先的家族之人的貪婪和殺意,因爲索向楠的不安和嫉恨,死在了他原本效忠的家族手中。
當初的馮平,那個默默守護他的老者是他的全部。當馮平死去,黎生就一切都沒有了,就像是沒有了根,支持他生存的源頭都被斬斷。
當知道馮平死在索向楠手中的那一刻,黎生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