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王華州明白這一點。
仇百渡也明白這一點。
樹葉間隙落下的光陰碎片在兩人的臉上，手臂上，活潑的跳躍出各式各樣的形狀。
使得兩人交手的過程，像是光的流動一般瑣碎而抓不住。
滿是繭子的古銅色大手一個劈下來，彷彿能看到風的涌動。
哦，原來是衣袖在動。
一個白皙的拳頭穩穩的架上去格擋住，緊繃的肌肉，若隱若現的青筋，顯得手的主人舉重若輕。
“力氣不小呀，剛剛我應該用了五分力了。”王華州一擊不成，便收回蓄力，同時在心頭暗暗評估。
“力氣挺大呀，剛剛這一掌，能趕上十個老王了，纔剛開始，應該不是全力。”接下這一掌，仇百渡也在心頭有了個評價。
…
大開大合，激烈碰撞，手掌手臂胳膊，肉與肉的撞裂聲聽起來讓人心生震撼又興奮不已。
能看的清晰的楊老明顯的感覺到，兩人的交手基本上集中在上半身，幾乎沒有動腳，兩個人都踩得很穩，可以做到腳上步子與手上拳頭、手掌動，而腰身、上身不動。
華州可以做到這一點，楊老心中有數，而仇百渡竟然也可以做到這一點，真讓他生了好些驚訝。
現在已經打了快二十分鐘了。
高手過招，體力的消耗也計算在內。
自己人知道自己事，這二十分鐘下來，王華州已經從最初試探的五分力，用到了十分力氣，全力以赴之下，體力消耗變快，想到接下來的另外兩場比賽，尤其是水上漂，非常耗費體力，他不由得逐漸心急起來。
手上的攻勢越發猛烈了起來。
他想要儘快結束了。
與之相反，仇百渡的拳頭的節奏卻越來越慢，逐漸連劉晶晶也能清楚看到拳勢的軌跡了。
但神奇的是，對手每一道的劈砍，仇百渡都能恰恰好處的抵擋上，招架好。
人老而精。
楊老已經看出了幾分門道。
“了不得，了不得呀。”他忍不住小聲的感嘆兩句。
武術之道，唯快不破，但快的不僅僅是身體，也應該是意識。
如果意識足夠強，足夠快，甚至能夠清晰的預料到對手的下一步動作，那即使看上去比對方慢，實際效果卻是快上一步。以慢勝快，往往指的就是意識極快，能夠直接指揮身體提前發現破綻或者軌跡，似慢實快。
這是太極要義中很重要的一點，黃山門也有所涉獵，但終究不夠重視。
畢竟有這種意識上的天賦的人才，世間少見。
這後生，當真不簡單。
華州這孩子，有些着急了，這場，輸了。
王華州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反而覺得對手在自己快速進攻的壓制下越發緩慢起來，一定是體力不支，招架不住了。
只要他再快，再快一些，這一局，就結束了。
可惜，不僅僅是王華州這麼想的，仇百渡也是這麼想的。
一場比賽沒必要拖太久，更何況接下來連續三場，最後一場，水上的功夫，即使是他仇百渡，也需要保足力氣。
要知道，他可沒有練過黃山門的踏水漂功夫，亦不知道其中原理，能答應在水上比武，又不是奔着輸這個結果去，自然是因爲仗着身懷內勁，能短暫的於水上行走了。
他心頭已經打定主意，第三場，一定要快，最好一開始就結束，黃山門這位掌門人弟子的基本實力他已經探知的差不多了，心中已是底氣滿滿。
倒地三分鐘爲輸，機會，來了！
…
“精彩，太精彩了！”剛一結束，唐博就跳過來給了仇百渡一個興奮至極的肘擊。
“哇。”仇百渡下意識的縮了縮肚子，避開了大部分力道，臉上卻還似模似樣的演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你怎麼回事？沒看到度娘剛剛打了一場這麼累嗎？你怎麼還給人家傷上加傷？”老王順利的接上了戲，一個巴掌拍開了唐博的手，然後又是一個巴掌拍上了仇百渡的肩膀。
“不是？你這不也？”仇百渡眼角抽搐，無語的說到一半，搖搖頭收回話題。
回到小板凳旁拿出一瓶礦泉水，緩慢的喝了幾口。
另一邊，王華州一臉懊惱的站在楊老面前，臉上還閃過了幾絲不服和洶涌的戰意。
“還沒有意識到你爲什麼輸了嗎？”楊老嚴肅起臉龐，語氣卻仍然溫和。
“我以爲，我以爲他已經沒有體力了…如果不是最後那一下，先倒的就是他！就差一點，就差一點！”王華州越說越不甘心，漲紅了雙頰。
方方正正的臉顯出了幾分憨氣。
楊老仍然言辭溫和：“你好好想想，你是憑什麼覺得他沒有體力了？”
“他後面越來越慢呀，他已經招架不住了！”王華州想都不想的回答。
他這個弟子呀，一樣也沒有什麼對敵經驗啊，是時候抽個時間帶帶他了。
“對方什麼時候招架不住了？你的每一拳，不都打在了棉花上嗎？即使後面越來越慢，有漏下嗎？”楊老十分耐心，一點一點搬碎了說給他聽：“後面那些慢動作，並非是體力缺失，而是熟悉了你的招式框架，熟悉了對手的花樣，一旦習慣了，手上的動作慢一些，也能達到同樣好的效果，越到後面，他的動作越慢，這說明的不是他體力變差，而是他已經開始瞭解你，找到你的破綻了，有些時候，看似慢，確實快，看似慢了，實際上卻變強了。”
一時間似乎有些聽暈了，王華州雙頰越發漲紅，雖然其他的沒聽明白，但至少他知道了一點，對方不是沒體力了，而是很強，所以看起來沒體力了。
內心的羞慚和不甘繚繞，腦海中點了火之後用樹葉簡單埋了埋，升起了一股子煙氣。
楊老看着他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好想想，能想明白的，現在先彆着急這個，調整調整狀態，準備一個小時之後的下一場吧。
這是個難得的對手，也是次難得的機會，好好準備，好好學習，別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