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司馬府後園那間已經一派春意的內書房院裡,二月初的太陽照到廊下,廊下舒適的扶手椅上,坐着司馬老相公和司馬六少。
“……你讓人去查樑王府了?”司馬老相公突然問了句,司馬六少‘嗯’了一聲,“皇上在查樑王府。”
司馬老相公的神經頓時凝重了。
“姚聖手往樑王府去了四五趟了,一次也沒見到李姑娘,皇上密查樑王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
“大約是了。”好一會兒,擰着眉,一臉凝重的司馬老相公應了句,“找到李姑娘的行蹤了嗎?”
“他們怎麼跟你說的?跟我說的是沒有。”司馬六少神情淡漠,司馬老相公臉色微變,片刻,神色如常,緩聲道:“我覺得,李姑娘肯定早就啓程回太原了,早就不在京城了,樑王府那個,是惑人耳目用的……”
司馬老相公斜着司馬六少,“惑你的耳目,更是惑皇上的耳目,或許還有別人。”
“這有什麼用?”司馬六少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那你就得想的遠一點,陸離出征在外,你想想,朝廷是亂一點對他有利,還是安靜無事對他才最好?要是我,大事不能有,因爲一旦有了大事,會耽誤糧草輜重的調運,影響他用兵,可小事……”
司馬老相公愉快的呵呵笑了幾聲,“最好不斷!特別是那個皇上,最好能讓他心神不寧,所以,李姑娘一個醫家,在不在京城,去不去太原府,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陸離這樣大張虛張聲勢,故布迷陣,你是不是也得多想一想,難道有人要害這位李姑娘?難道這位李姑娘身上藏着什麼秘密?或是這位李姑娘對陸離極端重要?爲什麼重要?你看看,是不是越想越多?”
司馬老相公哈哈笑起來,司馬六少默然。
“你再想想皇上,生性多疑,石頭裡能榨出油來,陸離這迷陣,果然有用了吧?皇上能去樑王府探查,肯定也會往太原府,往北邊探查,可這事,它就是個什麼事也沒有,皇上怎麼能查出事來?查不出事,皇上能相信嗎?不能!依皇上那性子,他如今又癱了,疑心病肯定更重,肯定會覺得這是個大陰謀,太子又是個……跟從前的仁宗、英宗差不多的,所以……嘿嘿!”
司馬老相公愉快的笑了起來,“小六啊,跟陸離比,若論天份,你不比他差,可你差就差在閱歷上,那陸離本來就比你大幾歲,他主事又早,十三四歲就站在他爹前頭,主持整個陸家,和樑地的政務了,你呀,唉!十三四歲的時候,還正跟我鬧氣兒呢!好好好!我知道這事都怪我,你也別急,你有翁翁,不過一年兩年,再對上陸離,不能說比他強,至少能平分秋色,不要急,記着,慢,纔是快!”
“嗯,”司馬六少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麼,慢吞吞應了一聲,“我讓人把線頭往落雁山和夷山那邊引過去!”
“這就對了!”司馬老相公拍手讚賞,“陸離要皇上心生疑雲,這疑雲對咱們有利無害,那就讓這疑雲好好生長!這疑雲長到足夠大,皇上必定要出手打壓陸離,那個時候,說不定可以伸一伸手,從這堆旺炭裡拿幾個栗子出來。”
“嗯。”司馬六少眼裡光影閃動,司馬老相公拍了拍他,“小六啊,你別想太多,他們不過跟我說了一句兩句,旁的可沒敢多說,我也是擔心你。”
“嗯。”司馬六少轉頭看着司馬老相公,突兀的問了一句,“綠水營的管事靠得住嗎?”
司馬老相公被他問的一個愣神,司馬六少站起來,跺了跺腳,伸了個懶腰,“我去太子府了。”
司馬老相公目送司馬六少出了垂花門,將司馬六少那幾句細細品了一遍,府裡養了做陰私骯髒事的影子以及死士,眼裡只能有一個主人,他把人給了小六,今天他們能泄了小六的事,明天也許就能泄了自己的事、司馬一族的事……
“來人!”司馬老相公聲音很低,看着閃身而出的老僕,慢騰騰吩咐道:“那兩個,犯了規矩,沒有用了,告訴綠水營,主子,只有一個。”
沿着樑地不停行進的鄭義大軍,眼看就要出了樑地邊境。
這些天裡,鄭義沿途接收了好幾撥人馬,足有五六千人,加上原來的幾千人,上萬的人再加上馬匹,浩浩蕩蕩綿延十幾裡,人馬中夾雜着裝着糧草輜重的大車,李兮等人被挾裹在滾滾人流馬流和車流中,如同泥沙混入了黃河。
李兮也沒閒着,她先後接收到了小藍和一堆箱子,白英和一堆箱子,以及侯豐等十十幾個從頭到腳都是一幅腳伕模樣的她的‘家丁’。
小藍見到李兮,高興的咧着嘴笑的見牙不見眼,圍着她團團轉,李兮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寸步不離,直跟了差不多一天,那股子高興勁兒總算過去了,一頭倒進車廂,昏天暗地直睡了一天一夜。
姜嬤嬤已經歇過來了,開始盤點越來越多的箱子,又要了輛大車,指揮着侯豐等人,這隻箱子放姑娘車上,那隻箱子放這輛車上。
李兮看什麼都稀奇,頭一回知道原來一個騎兵要配三四匹馬,幾個人就要配一個馬伕,這還是輕騎馬,沈遠征說,重騎兵搭配的人馬還要多,李兮嘆息,怪不得騎兵貴重,一個騎兵要配那麼多馬,能不貴重麼!
沈遠征幾乎天天跟在李兮車子前後,他脾氣好,極其隨和,不光李兮,連小藍、白芷她們,都和他混的很熟,姜嬤嬤但凡想要點什麼東西,指使人做點什麼事,必定找他。
李兮時不常的問問他前方的戰況,他倒是知無不言,不過他知道的不多,鄭義知道的也不多,至於陸離的行蹤,更是一無所知。
傍晚,出了樑地,天色剛剛落黑,大軍就停下來,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