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還在氣頭上,崔先生退出來,迎着陸梁棟躲閃的目光,忍不住一陣煩躁。
這是陸家長房以後的頂樑柱,名符其實的樑棟!王爺對他寄了多少期望,他一清一二楚,前幾年,因爲他該上戰場喬夫人拼死攔着的事,王爺發過不知道多少回脾氣,那一陣子,大爺嚇的不敢見他。
這兩年王爺想開了,開始往政務上培養他,喬夫人的牛角尖卻又調了方向,從去年起,又拼命要把陸梁棟推上戰場,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恨不能陸梁棟也象當年王爺那樣,一戰成名天下知!
可王爺那是隨隨便便上個戰場就揚名天下立了大功嗎?王爺五六歲就跟着練兵上戰場了,那一戰是厚積薄發!
唉,老太妃是個睿智的,別的事他都佩服,就挑大兒媳婦這一件,他始終不敢苟同,人笨了是惹不出大事,卻要禍害兒女啊!
“我沒本事教導你,你爹明天一早就該回來了,你的事,等他回來吧。”崔先生交待了一句,轉身就要走,陸梁棟木木的,喬副將反應過來了,雙手一撐直撲過去,“先生!先生你不能不管哪!先生!”
崔先生回頭斜了喬副將一眼,喬副將急的推陸梁棟,“快跟先生認個錯!求先生原諒!快去啊!”
陸梁棟擰着頭,轉身跑了。
被趕出傷兵營的傷兵,一多半是因爲跟王大才一個都領,平時衝殺同進同退,這一回當然也得講個義氣,雖然王大才這事做的不地道,那也得仗義啊!還有些,稀裡糊塗沒太明白怎麼回事,看旁邊的人站過去了,自己也跟過去了。當然也有明白人,覺得這事要是不支持王大才娶了那婦人,王大才指定得論軍法,本着大事化小,壞事化好事的美好想法,一腳站了過去。
等被小藍幾根殺人利箭趕出傷兵營,講義氣的也罷,雖然明白卻想葫蘆提圓了這事的也罷,這才明白這位神醫王妃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測!
再到被小藍帶人扔了一堆藥紗湯藥藥丸在面前,這些人傻眼了。
等陸梁棟跑了,崔先生擡腳就走,幾個柱拐的急眼了,往前撲叫道:“先生!先生!救命!”
“先生!我這腿!這腿……得動刀,說動了刀就不會瘸了,先生!您不能不管哪!”
“先生,我這裡,這裡!還縫線繩呢!神醫說,還得再動一回刀,先生您得救救我們哪。”
……
“都傷成這樣,還敢惹事生非?”崔先生停步,氣不打一處來。
“先生,我們知道錯了,下回再不敢了,求先生求求神醫,饒了這回吧。”
“知道錯了?真知道?那你們錯在哪兒?”崔先生一向耐性好。
“先生,我們也不是要……哪能,就是覺得能成全就成全,人不都是這樣麼,壞人親事如殺父……”幾個火長陪笑解釋。
“你們想成全誰?人家願意嫁給王大才嗎?他王大才配得上人家嗎?王大才是人,人家姑娘就不是人了?他王大才是什麼東西?他想娶誰就娶誰,娶誰都是給人家面子?王爺也沒敢這樣過吧?”
“不是……”一羣人開始縮脖子。
“那你們是覺得人家不嫌髒不嫌臭給你們換藥擦洗,就是下賤,就成了你們的奴婢了?好人家姑娘不幹這樣的事是吧?”
一羣人縮着脖子沒敢吭,他們,確實是這麼想的。
“人家一點也不下賤,人家到這裡來,是爲治病救人,連王爺見了她們都尊敬得很,北戎的大可汗,叫烏達的那個,聽說過吧?見了她們都是站着說話的,王爺和大可汗比你們高貴吧?明明是救命恩人,是神醫菩薩,到你們眼裡,就成了下賤人了?能隨你們欺負隨你們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你們肯說個娶字,就是擡舉人家了?”
崔先生越說越氣,他從前竟然不知道樑軍中還有這樣的蠢貨!
“你們拿人家不當人,踩着人家頭上拉屎,回頭一句錯了,這事就算掀過去了?你們有這個臉,我沒這個臉。藥都給你們了,往後自己侍候自己吧,你們確實不配人家那麼等你們。”
崔先生轉身要走,那個腿上還得動一刀的急了,一把拉住崔先生,“先生!我這腿!先生,您替我想想辦法,怎麼都成,我這腿……”
“放心吧,王妃不是見死不救的人,該什麼時候肯定會給你治。”崔先生交待一句,轉身就走,幾個還得動刀的都長舒了口氣,再站着也沒意思了,一堆人慢騰騰挪回了自己的營地。
崔先生回到自己的帳蓬,呆站了片刻,嘆了口氣,轉身出來,圍着帳蓬轉了幾圈,硬着頭皮去找佚先生。
王爺只有大爺這一個兄弟,陸梁棟是陸大的嫡長子,無論如何,不能和王妃生了齷齪,更不能隨隨便便不管。
唉,當初喬四那事出來時,他就該想到這個,他太高估喬夫人了!
佚先生沒在帳蓬裡,他在圍着營地轉圈,崔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他,跟在他後面轉了半天,十分困惑,“先生在看什麼?”
“隨便看看。”從佚先生臉色上看,他這會兒的心情至少不算不好,崔先生心裡稍安,陪笑道:“先生隨便一看,敢必定大有原因。”
“沒什麼。”佚先生開始往回走,“都說樑軍如何如何,今天這事上看,軍紀不怎麼樣。”
崔先生啞口,樑軍,特別是陸勇的軍隊,這些年主要是和北戎人零星作戰,阻攔北戎人過來打穀草,或者深入北戎去打穀草,打穀草,說白了,就是燒殺劫掠,勇猛是勇猛了,但軍紀,確實不算太好。
“走走看看,看看樑軍是不是爛到無可救藥,要是那樣……”
崔先生的心被佚先生這嘶啞慢悠的尾音拖的一路往上,“那先生看的……怎樣?”
“一般。”佚先生甩了把衣袖,“略有清新之味,可以期待一二。”
崔先生一顆心落下來,額頭上一層冷汗,他對眼前這位知道的越多,就怕的越深,他要是真說出句‘無可救藥’,他就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