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敏茹倒了一杯溫茶喝了一口,揉了揉太陽穴,便走到裡屋的鏡子前坐下來仔仔細細地端詳着自己的眼角以及面容。老夫人過世,今日必定會有不少賓朋來弔唁,邵敏茹雖無需接見賓客,但衆人來弔唁,終究還是能夠見到她的。
想到這裡,她便拿起畫筆重新描了眉,在臉上添了一層薄薄的脂粉,又擦去了脣脂,方纔起身出了房間。
衆人瞧見邵敏茹這麼快就回到靈堂裡,紛紛上來勸說她不要逞能纔好。邵敏茹卻是搖了搖頭道:“祖母過世,我無論如何都要陪着她走完最後一程的。你們放心,我的身子並無大礙。”
邵娟茹見她脣上毫無血色,一副不堪虛弱的樣子,卻還是執意要爲老夫人守靈堂,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邵敏茹披上了婆子送來的孝服,見秦蕙蘭與邵振楠一前一後走進來,便悄悄瞥了瞥邵振楠的神色。
邵振楠的面上出了傷心,倒是瞧不出半點異樣來。反倒是秦蕙蘭,雙手不住地婆娑着帕子,一副十分不安的樣子。
邵敏茹四下裡望了望,見春桃正捧着一隻托盤走進來。
春桃將托盤放在圓桌上,拈起一朵白花走到邵敏茹身旁道:“請大小姐戴花。”
邵敏茹輕聲問道:“可有聽到什麼?”
春桃搖了搖頭,小聲道:“醫女說瞧老夫人的瞳孔,應當是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老夫人並無中毒的跡象,也無掙扎的痕跡,應當是自然死亡。”
邵敏茹眯起眼點了點頭,戴上了白花便走到老夫人的棺槨前去拜祭。
趙郡然進了靈堂,從丫鬟手裡接過香,跪倒在蒲團前朝老夫人的棺槨磕了三個響頭。
邵敏茹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危險的意味。
趙郡然已然捕捉到了邵敏茹的神色,她並不理會,讓海蘭攙扶着站起來,戴了一朵白花便走到秦蕙蘭面前道:“如今天氣漸熱,郡然覺得應當派人取些冰塊來放在棺槨兩旁纔好。”
秦蕙蘭點了點頭,趕緊吩咐邵鵬帶人去地窖取冰塊。
邵敏茹眸子一轉,趕緊走上前道:“今日是祖母走的第一日,一會兒便會有不少賓朋來弔唁,若是在棺槨旁放上冰塊,添了積水,多少有些失禮。”
秦蕙蘭覺得邵敏茹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便吩咐邵鵬過了子時再去取冰塊。
恰在此時,已有小廝來報沈志超與沈夫人前來弔唁。
邵振楠看了趙郡然一眼,說道:“你還是先退下去罷,好歹應當避一避的。”
趙郡然微微頷首,帶着海蘭離開了靈堂。她遠遠望見沈志超與沈夫人正被張媽媽引着往這裡走來,便快步進了一間廂房。
海蘭對趙郡然道:“方纔春桃在茶廳外偷聽,聽姐姐說她近來常悄悄出入大小姐那裡,小姐可要提防着春桃纔好。”
趙郡然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對海蘭道:“我且在廂房裡睡一會兒,你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海蘭跟着趙郡然進了廂房,替她拾掇出一張軟椅來,又找了一張褥子替她蓋上,便退到了一旁。
未多時,趙郡然便已經睡沉了。她心想着老夫人才剛去世,趙郡然在這裡睡着,若是被旁人瞧見了可不好。於是她便走到了房門口,聽着外頭的動靜,若有人來,也好趕緊將趙郡然喊醒了。
就這樣瞧着趙郡然睡了兩刻鐘,也無人前來,只有幾名小廝在外頭跑動着,應當是在預備老夫人下葬時的用度。
趙郡然睡了一會兒,便已經醒來了,她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對海蘭道:“想來沈公子應當走了,我們也該過去了。”
海蘭跟着趙郡然重新回到靈堂的時候,沈志超和沈夫人果然已經離開了。此時秦蕙蘭正領着衆人在哭棺,小姐姨娘,以及丫鬟婆子們跪成了數排,大家都哭得梨花帶雨,各個都是傷心欲絕的樣子。
邵敏茹瞧見趙郡然走進來,便停止了哭聲,對她道:“我們到處尋你,卻是不曾瞧見你,究竟去了哪裡?”
趙郡然道:“方纔覺得有些乏力,便去廂房裡小坐了片刻。因如今日頭長了,我竟不知哭棺的時辰已到,還望夫人見諒。”
秦蕙蘭搖了搖頭道:“你今日各處奔走,的確也是乏了。”
邵敏茹道:“郡然妹妹休息了近半個時辰,想來應當恢復了體力,好在時辰剛到,也沒有耽誤哭棺。”
“哪有一個時辰……”海蘭正要開口,趙郡然淡淡瞥了她一眼,隨後便在邵娟茹身旁跪了下來。
邵鵬住持着哭棺事宜,秦蕙蘭帶着衆人三跪九叩之後,又依照身份先後爲老夫人進了香。
趙郡然擎着香往老夫人的棺槨前走去,正要將香插進香爐,卻見一旁的蠟燭忽然熄滅了。
見到這一幕,邵婧茹頓時面色一白,說道:“長生燭怎麼滅了?是誰開的窗子?”
秦蕙蘭下意識瞧了瞧兩旁的窗戶,卻見窗子關得嚴嚴實實,並無一絲風漏進來。靈堂是在二門內的,最外頭的大門與二門只見是一個常常的迴廊,同樣也吹不進風來。
邵敏茹見秦蕙蘭面露疑惑,便開口道:“長生燭熄滅,莫不是祖母有冤屈?”
秦蕙蘭橫了她一眼,呵斥道:“這話可說不得。”
邵敏茹道:“依我看,母親還是查一查纔好,終究是不能讓祖母含冤而終的。”
秦蕙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邵振楠,想要聽取他的意思。
邵振楠正要開口,卻見夏侯帶着夏默聰走了進來。邵振楠便只得止住話頭,上前朝夏侯拱了拱手。
夏侯對邵振楠道:“夏某驚聞華莊夫人過世,很是傷悲,特攜犬子來弔唁。前些日子我在宮裡還瞧見華莊夫人,沒想到竟是走得這般突然。”
夏默聰看了趙郡然一眼,說道:“華莊夫人歿了,趙小姐倒是未見傷悲啊。”
趙郡然的眼裡的確無一絲淚痕,她雖然與老夫人相處了近一年,但到底感情不夠深厚,此時卻是一點也哭不出來的。她淡淡瞥了夏默聰一眼,口氣平靜道:“莫非夏公子覺得,哭哭啼啼方纔是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