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翎之從宮裡離開,那雙本來有深邃陰鷙的眼睛此時更是如蒙一層冰冷的光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冷清冷血。
“哥哥。”關戒在宮外等了他大半天,看到陸翎之終於出來了,他憨厚的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回去吧。”陸翎之看到關戒天真無邪的笑容,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些,“端木涯呢?”
“去找二少爺。”關戒說。
陸翎之對這個答案並覺得意外,端木涯是看在陸庭之的份上纔去安河城救他,他回到帝都就去找陸庭之,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劉氏已經得悉長子要回來,已經吩咐廚房今晚一定要準備更多豐盛的菜,全都是陸翎之最喜歡的。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丫環進來對劉氏說道。
“真的?”劉氏臉上露出驚喜,坐不住地來到門邊,果然看到她最引以爲傲的兒子如貴氣公子一樣朝她這邊走來。
她這輩子最驕傲的是能夠在一個商賈之家養出一個貴妃,又有像陸翎之這麼俊美優雅的兒子,她的這個兒子是無所不能的,如今他回來了,肯定能夠讓他們陸家變得更好。
“母親。”陸翎之神色漠然,並沒有感染到劉氏的激動,他慢慢地來到劉氏的面前,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叫着她。
劉氏激動又欣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早點讓人帶信回來,我好讓人收拾你的屋子。”
陸翎之淡淡地說,“住的地方不必太介意。”
“快進來。”劉氏挽着陸翎之的手,“你是不是知道我讓人要你回來?庭之那個不孝子,居然還叫我不要再找你,怕你身子還沒好,我看你已經全好了啊。”
“二弟呢?”陸翎之問道。
劉氏說,“一早就出去了,延至,你回來就好了,你妹妹最近在宮裡太委屈了,你要幫他才行,你不知道,我們在帝都受了多少委屈……”
陸翎之神色冷淡地聽着劉氏哭訴他們在帝都的委屈,她說了大半天,每一句都圍繞着陸雙兒和她自己,一句都沒有關心過他受的傷,如今是不是已經痊癒了,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她關心的從來只是陸雙兒和她自己的榮華富貴。
今天在宮裡遇到柳橋兒,柳橋兒跟他說的事讓他更加沉默。
當年他將最小的弟弟帶回去,那是父親最小的兒子,雖然是庶出的,但的確是他的同胞弟弟,而且他還那麼小,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知和興趣,一路上只會大哥大哥地叫他,陸翎之很喜歡那個弟弟的。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爲那個還來不及取名字的五弟是病死的,他還因此愧疚了很長一段時間。
今天他才知道,原來是他的母親和妹妹聯手將他害死的。
虧他捨棄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去幫妹妹,結果換來的是什麼?
陸翎之看着還在抱怨訴苦的劉氏,他心裡一片寒意,平靜得沒有一絲多餘的情感了,“母親……”
劉氏沒有聽到陸翎之在叫她,依舊哀哀慼戚地說着自己的委屈。
“母親,我不會留在帝都的。”陸翎之打斷了她的話,不想再聽這些話了。
“什麼?”劉氏說得太激動,一時沒反應過來陸翎之的話是什麼意思。
陸翎之平靜地說道,“這次我傷勢太重,只怕已經活不久,在我有生之年,我想要回去祭拜老夫人。”
劉氏怔愣了一下,“什麼是活不久了?”
“這是端木涯說的,我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命了。”陸翎之說,其實不用三個月,再過幾天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陸翎之這個人了。
“所以……”劉氏怔怔地看着兒子,所有的激動和委屈啞然而止,“你只能活三個月?”
陸翎之擡眸淡淡看着劉氏,他知道即便知道他要死了,她關心的依舊只會是日後的榮華富貴,而不是他,“您放心,就算我死了,我還是會安排好您後面的生活,再說,庭之如今也有出息了,他能夠支應門庭的。”
劉氏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她從來沒想過陸翎之會有離開她的一天,他在她心目中一直像蒼天大樹,能夠讓他們一家人攀附依靠,爲什麼大樹會倒下?
劉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翎之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娘,我還要去找庭之。”
“你打算就這麼拋下我們嗎?”劉氏的聲音有些尖利地問道。
陸翎之回頭淡淡地看着劉氏,“那您希望我做什麼,還希望我再爲你們做什麼?”
“如果沒有你,我和雙兒怎麼辦?”劉氏尖聲地說,“端木涯的醫術不是很好嗎?讓他治好你,治好你就不用死了。”
“你和雙兒無需我再照顧你們,你們能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陸翎之低聲說道。
劉氏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你覺得我們拖累你了?”
陸翎之眼中彷彿有一片黑暗氤氳而開,“我是什麼意思,娘心裡應該很清楚,當年你們連五弟都能下得了手,還有什麼是你和雙兒不能做的,這麼多年來,你們這是因爲有我在,纔將所有障礙都交給我去剷除,我如今累了,你們自己去做吧。”
“你……你知道了?”劉氏怔住了,她還以爲這件事能夠隱瞞一輩子,她不想讓陸翎之知道的,他太看重那個賤種了,“我當時是逼不得已。”
“是啊,人總是有很多逼不得已的,當年我爲了雙兒毒殺葉蓁,也是因爲不得已。”陸翎之輕輕一笑,就因爲那次不得已,他這一生都要活在痛苦之中。
劉氏憤恨地說,“那個賤種的母親還活着,如果他活下來,你父親肯定會偏袒他的,我只能除掉他……”
這理由真是漏洞百出,劉氏以爲他會相信嗎?真正的理由不過是因爲他當時太過於喜歡那個幺弟,讓陸雙兒心中嫉妒,所以想要除掉他。
“五弟是你害死的!”屋子外面忽然傳來一道震驚的聲音。
劉氏臉色發白地看了過去,陸庭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