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
衆人皆有種如置身夢中之感!
誰人不知雲王極少出席筵席盛會,即便是皇宮大宴,也難見其身影,不過是宰相家老夫人的一次壽宴,雲王竟屈尊駕臨了!?
曲衡之一瞬間大喜過望!
衆人再看曲衡之的眼神,多少參雜了些羨慕嫉妒的情緒,畢竟,雲王能來,真真是無上的榮幸,需知多少人爲見雲王一眼,一擲千金,用盡手段啊!
曲向晚凝眉,他怎麼來了!?難道葉氏的身份,即便是雲王也要顧及三分?
衆人皆站起身子迎接,就連任凌風也不例外,曲向晚心頭暗沉,雲王的名聲實在太過驚人了些,皇上疑忌也在情理之中,之所以留他到現在,想必便是因其身染重疾,活不了多久,否則,以他之名,怕是振臂一揮,天下大亂了!
曲衡之理了理袍袖,剛要迎出去,便見廳外崔福小心翼翼陪着一道身影緩緩走來,陽光疏疏落落,若白金的色澤,躍動着輕靈的光輝,崔福神態恭謹,臉上滿滿的笑意好似要溢出來,正小聲的與身前之人說着什麼。
那人淺笑傾聽。
脣角笑紋舒展若水墨江南,煙雨迷濛。
風露清綿眉如黛山,曉天明霞眸似彎月,纖毫畢現肌似清雪——月上幽幽高士,畫中渺渺仙人。
雲端錦繡,勝景榮華。
雲王。
執錯金手爐,披一件月牙雲絲披風,於萬衆矚目中,擡睫望來——老夫人總算沒有誇張,那雙眸子聚斂天地風華,錦繡耀目,如一篇盛世華章。
世上真有一種人,能奪去他人呼吸。
這便是雲王麼?——遠勝傳言!
“咳咳……”墨華擡手抵脣輕咳,旋即展顏一笑道:“本王來遲,大人莫怪。”
曲衡之心裡巨顫,慌忙迎上前去:“雲王能來,實乃相府之榮!蓬蓽生輝啊!”
墨華淺淺一笑道:“大人客套了。”
曲向晚瞥了一眼他的笑顏,心道:世人都道紅顏禍水,她看雲王才真真是個禍水,皮相是好了些,但好皮囊有何用!?
葉氏心道:果然不出她所料,雲王當真無愧冠絕天下四個字啊!
曲衡之引着墨華經過向晚時,向晚站的雕塑一般,滿心心事,哪裡有功夫管他好不好看?曲衡之卻心中一動道:“向晚,還不給雲王請安。”
曲向晚雖心中鬱結,但云王身份貴重,即便是太子也要客套幾分,況她小小庶女?身子動了動,曲向晚面無表情福了福身道:“臣女見過雲王爺。”
墨華淺笑道:“免禮。”
曲向晚莫名嘴角抽了抽,平日她對雲王實在不夠客套,莫說行禮了,不與他吵已是謝天謝地了,今兒這般正兒八經行禮,他倒習慣的很,還很淡定的受了,好似二人當真如初見似的。
曲向晚依言恭敬道:“謝雲王。”
雖僅僅兩句話,已然引起軒然大波,衆人望向曲向晚的眼神猶如利刃刀鋒,曲向晚委實覺着冤屈,拋卻雲王的名頭,其人着實無甚優點,世人都被矇蔽了眼睛啊!
“一個不潔的庶女罷了,有什麼資格與雲王說話!沒得玷污了雲王的高潔!”一道陰損的聲音冰冷冷的傳來。
“就是,說什麼醫術無雙,連自己母親都不願救治,八成是個騙子!”
“矇騙別人不說,如今又來矇騙雲王,踐貨!”
已然轉身的墨華身子頓了頓,而後回眸望了曲向晚一眼,曲向晚下巴微微擡了擡,別開目光,脣角有微冷的弧度。
曲衡之臉色不好看,這些女眷當真不通禮數,當着雲王竟然重提此事,實在可惡!
任凌風笑道:“雲王身子可好了些?”墨華咳了兩聲道:“有人斷言本王已病入膏肓,即便活着也只是做個藥罐子,說是不如早死早超生。”
曲向晚嘴角抽了抽。
任凌風蹙眉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如此詆譭雲王!”
墨華笑道:“膽子慣常是不小的,本王習慣了,細細想來,她所言倒是屬實。”
曲衡之陪笑道:“此人言辭混賬,您竟容忍的下,雲王胸懷,令人欽佩。”
曲向晚心道:欽佩你個頭啊!
他若當真海納百川,怎會心心念念記着自己這幾句無心之語?可恨的是他在那裡談笑風生,自己確在這裡被衆人明裡暗裡咒罵,真真惱人!
曲月柔突然開口道:“咦,晚妹妹數日前便說爲老夫人準備壽禮,姐姐一直好奇着呢,可是準備好了?”一句話,頓時將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曲向晚身上。
曲月柔飲了口茶,含笑道:“都說百花圃花種繁多,品質極佳,妹妹莫不是隻送些盆花給老夫人觀賞?”
曲玲英冷哼道:“她能想到什麼稀奇玩意,那天說不定和哪個野男人鬼混呢!”
曲衡之怒喝:“你閉嘴!”不知丟人的東西!
曲玲英嚇得頭一縮,不敢再說。
曲向晚下意識的看了墨華一眼,心道:曲玲英說的好,那野男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墨華脣角莫名一擡,似是笑了笑。
“是啊五小姐,這般提早準備賀禮,想必稀奇的很吧?你貴爲千金,定是準備了極貴重的賀禮吧?”有人陰陽怪氣的附和。
葉氏冷淡道:“皇上提倡節儉,我這個老太太如何能受極貴重的大禮?還是罷了。”言外之意,根本不願意看曲向晚的賀禮了。
曲向晚抿了抿脣角,剛要道:既然老夫人不喜歡,不拿出來也罷,忽聽一道聲音嬉笑傳來:“老夫人是不是賀禮收的太多了,所以不將我和晚姐姐的賀禮看在眼裡了呀?”
這一聲來的突兀,自然也駁了葉氏的面子,讓在場衆人的臉色皆是一變,皆是向門外看去,那裡身着錦袍的少年正抱着一個巨大的蒙着紅綢的東西走了進來。
那東西太大,阻礙了少年的步伐,倒讓他顯得步履蹣跚,卻始終不見其真顏,直到他將那東西小心翼翼放在地上,這才自紅綢後探出腦袋來,衆人一看立時驚呼!
芝蘭玉樹,燦若錦繡!
少年笑顏湛湛,如美玉般晴好。
然這都不是衆人關注的重點,論風采美貌,誰能與雲王比肩!
衆人關注的重點是,他,怎麼和曲家五小姐混到一起了!?還口口聲聲喚作晚姐姐!?
任凌風眯起眼睛!
葉氏一驚,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曲衡之臉色變幻,他這個五女兒倒讓他越來越吃驚了!
“好姐姐,阿翼搬來費了好些功夫,有沒有獎勵?”阿翼噌到曲向晚身邊,笑的眼睛彎彎。
曲向晚雖然驚詫衆人的神色,心道阿翼身份果然不簡單,但她與阿翼不知不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望着阿翼燦爛的笑臉,心沒來由的暖了暖,不禁輕輕一笑道:“幼時我最愛吃的便是桂花糕,自己磨練手藝,久而久之便做的極好了,做給你吃。”
她那一笑,是從未有過的溫暖。
不冷冽,不心機,不陰狠,不疏離……是徹徹底底的溫暖和關懷,瞬間讓那張小臉分外美麗起來,看的所有人一怔。
阿翼滿意的笑道:“晚姐姐愛吃的,阿翼自然也愛吃!”說着轉身望向葉氏道:“老夫人,這賀禮是我和晚姐姐精心準備的,世上最貴重的不是珠玉,而是心意!晚姐姐爲了給老夫人準備賀禮,雙手劃的傷痕累累,老夫人看也不看便要拒絕麼?”
曲衡之臉色變幻,欲要開口。
阿翼冷笑一聲道:“珠玉貴重,我家多的是,只要願意,任意挑選一件送你便是,賀禮堆積如山,又有幾件是真心誠意贈與老夫人的?那賀禮上堆積着無數的人情利益,攀權附貴,趨炎附勢,只有晚姐姐是精心挑選,認真準備,這上面自然也附帶着我的心意,老夫人還要拒絕麼?”
這幾句話說的不客氣極了,讓許多人都變了臉色,包括葉氏!
曲向晚的心被重重一擊,莫名的,酸楚宣泄,生生的溼了眼眶,這世上,究竟有幾人,如阿翼一般待她!?
她以爲這悲涼的人世,最難得的便是溫暖。
然她所渴望的溫暖,確是阿翼不經意間所給。
阿翼驀地回頭望向曲向晚,一雙眼睛亮若晚星,而後眨了眨,笑道:“好姐姐,我們一起打開好不好?”
曲向晚深深吸氣,剛要回答便聽任凌風冷冷開口道:“五弟,你也太胡鬧了些!還不給老夫人賠罪!?”
曲向晚的身子驀地一頓。
五弟!?
五殿下任凌翼!
她最不願的,便是與皇室之人牽扯!
朝中三派鼎足而立,其中一派好似便是以任凌翼爲首……
任凌翼回頭瞥了任凌風一眼,而後笑嘻嘻的望向曲向晚道:“好姐姐,身份有什麼關係,阿翼若是願意,永遠做你眼中的阿翼。”
說着手下使勁,紅綢豁然被扯開,衆人皆是一怔。
那是一個美輪美奐的花籃,青藤編制的藤筐,遍插鮮花青竹,花色嬌嫩,綠葉蔥翠,生機勃勃!
好新鮮的賀禮!
贈花乃是一樁雅事,世人多贈盆景,確從未有人將各種鮮花齊插在藤筐中,這般插在一起,不禁色彩豔麗,品種豐富,還多了絲奇趣!
阿翼笑道:“老夫人大壽,姐姐選取佛手,劍蘭,南天竹,另外再配些一品紅,仙客來,紫薇花,牡丹花……這些花皆寓意富貴吉祥,長壽安康,心思可謂妙到毫巔了!”
男客皆是交口稱讚,皆道曲家五小姐蕙質蘭心,心思玲瓏至極啊!
曲月柔臉色沉了沉,杜月梅則是極不甘心的變了臉色!
葉氏也起了新奇心道:“花兒竟然可以這樣送,真真是令人驚詫呢……”眸光落在曲向晚身上,頓了頓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曲衡之也轉怒爲喜道:“五殿下說的對,心意最是貴重,本相也開眼了。”
阿翼得意的望向曲向晚,卻見曲向晚面上並無欣喜之色,不由噌近道:“好姐姐,你是氣我隱瞞身份麼?”
曲向晚看了他一眼,退後一步道:“臣女有罪,還望殿下饒恕!”說着便要行大禮,嚇了阿翼一跳。
任凌風道:“五弟,五小姐還是個未出閣女子,你與她混在一起成何體統,還不回來!”
阿翼頓住身子,眼睛閃爍,望着跪地的曲向晚,心像有尖利的爪子輕輕撕扯。
曲月柔溫聲道:“月柔代晚妹妹請罪,妹妹自幼生活在山野中,禮數不周到在所難免,晚妹妹本是有罪之身,還請殿下減輕妹妹罪責,若是責罰,還是責罰月柔吧。”說着輕輕走出,盈盈下拜。
衆人禁不住讚歎曲月柔溫婉曉義,一時稱讚四起。
阿翼看也不看曲月柔,轉身望向高坐在上一直不語卻無法令人忽視的人道:“雲王,你最公道,你說姐姐有罪無罪?”
墨華長睫微擡,淡淡道:“大小姐身子嬌弱,殿下手下留情吧。”
一句話讓衆人怔楞了。
阿翼哈哈一笑拍手道:“曲向晚不知禮數,對本殿大大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在大小姐知書達理,願意爲她受罰的份上,便掌嘴五十好了!”
一句話落,衆人皆驚。
曲月柔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杜月梅臉色煞白,當衆掌嘴,這還讓月柔日後如何在衆人面前擡頭!?
曲向晚也有些愕然,驀地擡頭古怪的望向墨華,高坐在上錦衣雪華的男子漫不經心瞥她一眼,便移開目光。
任凌風蹙眉,只道曲月柔一世聰明,一時糊塗!
雲王面前賣弄心機只會自取其辱,況坐上的哪個不是精明透頂的人?她那些小心思早被人一眼看穿,反倒是曲向晚進退有度,更得人心了!
況皇上下令曲向晚爲雲王醫治,雲王自然會偏着她!
不知爲何,任凌風心中有些煩躁!1a3hb。
曲衡之也是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五殿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連皇帝老子都不怕,又如何會給他面子。況雲王開口,五殿下下令,他即便明知臉上無光也不好求情,同爲女兒,雲王和五殿下庇護曲向晚是給足了他面子,懲罰曲月柔又是打了他的臉,兩者一平衡,是謂正好。
曲向晚蹙了蹙眉,老夫人大壽,阿翼此舉葉氏哪裡還有面子?她日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雖然她心知,他是在爲自己出氣……
“女兒家怎好當衆掌嘴,望殿下垂憐!”曲向晚開口,阿翼立刻道:“好姐姐,你若起身,我便免罪。”
曲向晚不做猶豫順勢起身去扶曲月柔,曲月柔心中怨恨,卻不得不嬌怯謝恩,確似不經意甩開曲向晚。
突然一個丫頭急匆匆行至曲玲英身邊低語了幾句,曲玲英高聲道:“什麼?大黃不見了!?”
那丫頭道:“方纔還在院中,突然便跑了,奴婢尋了好久也沒尋到。”
曲玲英豁然起身道:“不行,我得去找它。”
杜月梅道:“玲英,筵席該開了,你去做什麼?”
曲月柔抿了抿脣道:“吃過飯再尋也不急。”
曲玲英猶豫了片刻,這才退了回來。
這段小插曲並未引起衆人的注意,曲向晚瞥了一眼打扮清雅的池小荷,脣角動了動。
筵席開至一半,突然一隻大黃狗竄了進來,濃郁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驚得女眷尖叫不休。
曲衡之勃然大怒道:“還不將這個畜生驅逐出去!”
曲玲英也吃驚道:“呀,大黃嘴裡叼的什麼?”
衆人瞬間將視線投了過去,然只是一眼,便齊齊嘔吐起來,葉氏顫抖着身子指着那狗怒道:“還不將它抓住,莫要驚了客人!”
薛廣華摺扇一撐,只露桃花眼眨了眨道:“宰相府今日,可真是熱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王夢人一中。
任凌風蹙了蹙眉,沒說話。
薛廣華笑道:“待我去看看那東西到底是什麼!”說罷身形一掠,便如一隻白鶴翩然落入廳中,一腳踩在那黃狗身上。
曲玲英急道:“薛少爺,莫要傷到我的狗!”
薛廣華搖了搖摺扇笑道:“美人有求,自然必應。”
一句話,讓曲玲英閉了嘴。
薛廣華雖生的極端惹桃花,但正經女子皆不敢與之接觸,生怕名聲受損,實乃人生一大悲催!
薛廣華瞥了一眼,臉色有些變了。
但願是他看錯了!
——那是一團血淋淋的肉團,他流連風月場所多的不計其數,自然什麼事都遇到過,若他沒有看錯,這個血淋淋的肉團竟是一個……
這簡直太駭人了!
一隻狗竟然在相府內叼出這種東西!
衆人看到薛少爺臉色變幻,皆是大着膽子向那肉團望去,有經驗的女子立時驚呼出聲,定力稍弱的,竟然直接昏厥過去。
曲衡之臉色越來越難看,低聲道:“薛賢侄,這是什麼東西?”老夫人大壽之際,竟然出現如此不祥之物,太可怕了!
薛廣華搖了搖摺扇,臉色難得凝重,緩緩吐出兩個字道:“死嬰!”
××××××
死嬰!?
天吶!
所有人臉色大變,葉氏身子晃了晃,險些昏厥。
曲衡之顫抖道:“死嬰!?賢侄你可看清楚了?”
薛廣華凝了凝眉道:“九成把握。”
杜月梅驚聲道:“哪裡來的死嬰!?”
曲玲英顫聲道:“大黃鼻子最靈了,一定是聞到了血腥味才跑去扒出來的!”
曲月柔捂着心口道:“可……怎麼會有死嬰?難道……”
話音一落,一個丫鬟急急跑進來道:“小姐,大黃從翠玉軒跑出來又不見了!”說完看到被薛廣華踩在腳下的大黃嚇的臉一白,後退兩步,慌忙跪地不敢再說話。
大黃是從翠玉軒跑出來的!?
“翠玉軒?那不是晚妹妹住的地方麼?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曲月柔驚詫道。
所有人臉色變了……未成形的死嬰多是女子身懷六甲後不小心流掉的,這種東西竟然會出現在五小姐的院子中……即便此事不實,五小姐的名聲也徹底完了!
曲向晚面如寒霜,微微垂睫,不知在想些什麼。
池小荷看了一眼曲向晚,動了動脣角,終究忍住了,如今的她還有什麼資格爲她說話?
薛廣華搖了搖玉扇,又仔細看了看那團肉團,確實是死嬰不假,只是死嬰出現在翠玉軒便蹊蹺的很了。
像這種家事,最是纏人,薛少爺也是生在大家族,自然對這種事諱莫如深,況這件事還牽扯着曲向晚……
曲衡之眼角抽搐,今日相府的顏面已然被丟盡了!
杜月梅厲聲喝道:“竹桃,這是怎麼回事!?”
那跪着的丫頭戰戰兢兢道:“回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啊,大黃先是不見了,奴婢到處尋找,恰看到大黃自翠玉軒跑了出來,奴婢便追着過來了。”
杜月梅厲聲道:“你千真萬確看到大黃是從翠玉軒跑出來的?”
竹桃磕頭道:“奴婢看的千真萬確!”
杜月梅深吸了一口氣道:“向晚,此事你當如何解釋?賓客皆在,爲了你的聲名,你要好好說清楚!”
曲向晚冷笑,爲了她的聲名?她如今哪裡還有聲名可言?
阿翼看的着急禁不住開口道:“我相信晚姐姐!”
任凌風蹙眉道:“五弟,這是宰相大人的家事,你莫要亂插手。”
曲衡之只覺顏面盡失,身側便是名滿天下的雲王,坐上還有當今太子,而所來賓客朝中同僚居多,這還讓他日後如何在朝中立足!?
“你先下去。”曲衡之強壓怒火,這件事繼續調查,只會讓宰相府聲名具損,必須等到壽宴結束再做處理!
“慢着!”葉氏突然開口,杜月梅立刻道:“老夫人,仔細着您的身子……”
“我相府百年清譽,豈能被一隻臭蟲毀去!?給我查!一旦查實,這個丫頭將永逐相府,族譜除名!”葉氏一拍桌子怒喝。
曲向晚長睫顫了顫,瞬間察覺無數目光向自己投來,道道如針,針針見血!
戲演到這個份上,該登場的皆已粉墨登場了……真是一樁好戲!
曲向晚眸子漆黑如墨,幽幽的望不到底,她該有的諸般情緒,意料之外的沒有出現分毫……
衆人奇異的望着這個五小姐,面對如此危機竟然絲毫不亂,該是何等的心性!?還是她根本是問心無愧,一切皆是他人陷害?
任凌風一瞬不瞬的看着曲向晚,這個曲向晚與自己印象中的丫頭實在差別太大,是從何時變化的?還是她的單純原本就是僞裝!?
若當真如此,足以讓他動了殺機!
曲向晚站起身淡淡道:“不是我。”
三個字,平淡的沒有絲毫情緒,好似在說着不相干的事,確比任何情緒來的令人信服!
曲玲英冷笑道:“不是你?敢問薛少爺,這個死嬰大概幾個月大?”
薛廣華怔了怔,望向曲向晚,卻見她視線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麼,衆目睽睽之下,他若撒謊,只怕會給曲向晚帶來更大的麻煩,只好照實道:“兩個月。”
曲玲英諷笑道:“爹,您還記得兩個月前她落水的事情吧?”
曲衡之沉着臉不說話。
“她回來時,正是卯時,那麼早她真的是出去散步麼?一定是出去廝混野男人所以纔會在清晨回來,爲了掩飾身上的痕跡,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來遮人耳目,卻沒想到她如此心機深沉,藉此佔用了姐姐的院子,卻不知自己因此懷了野種!”曲玲英句句陰毒,卻讓兩個男人動了容。
第一人自然是任凌風,那日之事一直是對付雲王的機密,曲向晚失手,他不得不改變策略,卻沒想到竟然成了曲玲英陷害曲向晚的證據……
第二人自然是雲王墨華。
他好似再次被人無形的罵成了野男人……
曲月柔驚詫道:“玲英妹妹,沒有證據莫要亂說。”
曲玲英冷笑道:“她是什麼人衆人皆知,上次她說什麼去百花圃爲老夫人置辦壽禮,那不過是個藉口罷了,定又與那個野男人廝混去了!她懂醫術,自然知道怎樣流產,爲掩人耳目,才偷偷埋起來,沒想到被大黃髮現了!大姐,你不是說她兩日前也是至半夜才歸麼?一次兩次尚且說的過去,三番五次,不是廝混野男人又是什麼!?”
私以爲,曲玲英的想象力當真豐富了些。
而她口口聲聲野男人,終於也讓曲向晚動了容,她實在不能不古怪的看了墨華一眼,恰撞上墨華似笑非笑的眸光,心頭便莫名生出一絲極端羞澀尷尬彆扭的情緒來。
阿翼眼見曲向晚受委屈耐不住開口道:“兩日前,晚姐姐與我在一起,雲王也可以作證!”
曲向晚頭痛,這孩子呦……
衆人臉色瞬間異常精彩起來……曲向晚竟然兩日前便與雲王相遇過!?還與五殿下在一起!?
一直沉默不語的曲心彤支支吾吾道:“那日……我也和晚妹妹一起……我……那日是我的生辰,晚妹妹爲了讓我開心才陪同我一起出府,恰遇到了殿下……”可是何時見的雲王啊!?難道她生生的錯失了一次良機?
孫月蘭一直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突然自己女兒也牽扯進去了,不由大吃一驚!
兩日前她已知曲心彤與曲向晚出了府,一手遮掩了下來,沒想到還是被曲月柔得知了!
曲月柔臉色一沉,曲向晚竟然那日便遇到了雲王和任凌翼!?她的運氣倒好!
衆人的視線瞬間向上坐之人投去,卻不敢直視,只偷偷望了幾眼。
曲衡之亦吃驚道:“雲王爺……”
墨華淡淡一笑道:“殿下所言正是。”
衆人一陣唏噓,確在聽到他下一句話時驚呆當場,“兩月前五小姐不慎落水,正是本王出手相救。”
兩月前曲向晚竟然還被雲王出手救過!?
曲玲英口口聲聲所說的野男人竟然是冠絕天下,名滿九州,大德大智的雲王!?
曲玲英變了臉色,結結巴巴道:“不,不可能……”墨華擡睫望向曲向晚笑意淺淺:“唔,百花圃圃主與本王是故交,本王聽聞,那一日五小姐確實是去了百花圃,私會一說,純屬污衊。”
曲向晚有些發怔。
她萬萬沒料到墨華竟然會幫她至此……
以他之名,天大的髒水也會被淨化成聖水了!
此一番曲玲英惡毒的冤枉已然令人心生鄙夷!
還有,雲王撒起謊來,其實也像模像樣的……
曲月柔笑的僵硬道:“可這死嬰……又該如何解釋?”
曲向晚起身道:“雲王和太子殿下皆在此爲證,老夫人剛纔的話可算數?”
葉氏一怔,心道這個丫頭好生奇怪,莫不是急着想退出族譜不成?不過她既然是願意的,自然是好的,便道:“自然算數。”
曲向晚抿了抿脣角,眸光一冷,直指竹桃:“你當真親眼見大黃從翠玉軒出來?”
竹桃被曲向晚驟然凌厲的氣勢驚得心頭一跳,慌忙磕頭道:“奴婢親眼所見。”
曲向晚冷笑一聲道:“玲英姐姐說大黃鼻子最是靈敏,可否讓它再去一次翠玉軒?”曲玲英擰眉道:“曲向晚,你又在玩什麼幺蛾子!”不知爲什麼,她心裡總覺着不安,曲向晚這個踐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曲向晚笑道:“若大黃是自我翠玉軒扒出的髒東西,自然有它留下的痕跡,若當真存在,我自會俯首認罪,毫無怨言!”
杜月梅神色一冷,下意識的給身側的王媽媽使了個眼色,那婦人小心翼翼退了出去,至門檻時,恰被一人堵住去路。
“王媽媽要去哪裡?”正是碧菊。
王媽媽臉色變幻尷尬笑道:“夫人頭痛的毛病又犯了,奴婢去取藥。”
碧菊笑嘻嘻道:“恰好奴婢閒着無事,陪您一起去好了。”
王媽媽立刻道:“不用了,你家小姐遇到些麻煩,你還是快些過去吧。”碧菊笑嘻嘻道:“不麻煩不麻煩,走吧王媽媽”說着挽起王媽媽的手臂便走。
曲玲英冷笑道:“那便再去一次又如何?”
曲衡之陰沉着臉開口道:“崔福,你帶人去查看。”
任凌翼雙手環胸漫不經心道:“宰相大人,誰知你派的人中間有沒有居心叵測之人呢?爲保公平,本殿下也走一趟好了。”
曲衡之一怔,立刻道:“殿下尊貴,怎能去那等不潔之地……”任凌翼脣角一揚:“爲晚姐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任凌翼如此直言不諱,讓曲向晚頓感頭痛,卻讓廳內許多人心潮翻涌。
任凌風蹙眉道:“五弟,父皇的話你又忘記了?蘇謙,你替五弟去。”
曲向晚微微蹙眉,她不敢肯定任凌風會不會在這其中做手腳……
池小荷開口道:“櫻桃,你也去吧。”
曲向晚一怔,旋即脣角微擡,五姨娘現今不得不與她一心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蘇謙等人前來,神色古怪。
曲衡之沉聲道:“可有發現?”崔福慌忙上前道:“老爺,奴才翻遍翠玉軒的各個地方,也沒見到狗刨過的痕跡呀……”
曲月柔驀地身子一顫。
杜月梅蹙眉道:“崔福,你可看仔細了?”
崔福立刻道:“奴才與蘇少俠一起尋找,確實未曾發現可疑痕跡,那大黃繞來繞去,也未尋到蛛絲馬跡。”
衆人一聽,這便怪了!
按理說有死嬰的地方必定會留下痕跡,狗鼻子靈通,定然能尋回去纔是,如今找尋不到,那個叫竹桃的丫頭又是如何肯定這條狗是從翠玉軒出來的?
曲向晚冷冷一笑道:“父親,既然不是從翠玉軒尋到的,自然是從其它地方尋來的!請父親還女兒一個清白!”說罷雙膝跪地,神色堅定。
任凌翼道:“宰相大人,晚姐姐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忍心讓她蒙受這種羞辱?陷害晚姐姐的人太陰毒了,真是該千刀萬剮!”
他的話音一落,立時有人白了臉。
曲衡之也想挽回一些面子,況曲向晚如今,當真讓他不得不和善一些……
“崔福,繼續查!”
******************
一盞茶後,王媽媽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杜月梅低聲道:“急什麼?你剛纔去了哪裡?”
王媽媽附在杜月梅耳側嘀咕了幾句,杜月梅臉色陡然大變,豁然起身道:“你說什麼?”
曲衡之蹙眉:“大驚小怪,成何體統?”杜月梅身子晃了晃,臉色白了又白,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碧菊緩步走了進來,一雙眼睛瞄啊瞄的,瞄向了上坐的男子,眼底滑過無法掩飾的驚歎,旋即快步走到曲向晚面前道:“小姐,是雲王哎!”
曲向晚沒有心情搭理。
碧菊笑嘻嘻嘀咕道:“這天下的男子,果然雲王最是好看,偏生小姐不覺得。”
曲向晚凝眉道:“都妥帖了麼?”碧菊立刻正色道:“非常妥帖。”
曲向晚眉宇微鬆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崔福很快回來了,神情比之前古怪之餘還多了絲難以置信,他走至正廳隨手丟下一個木頭盒子,那盒子黑漆的表面,內裡染了斑斑血跡,還夾雜着泥土。
曲衡之沉聲道:“這是什麼?”
崔福頓了頓道:“老爺,這件事莫要再查了。”
曲衡之蹙眉,然他能走至今日,又是何等聰明的人,立時意識到了什麼……
曲向晚冷淡道:“爲何不查?崔管家,你是想要我蒙受屈辱麼?”
崔福身子一顫慌忙道:“奴才不敢!”
杜月梅掙扎起身強顏歡笑道:“是啊,老爺,時辰已經不早了,賓客早已餓了,老夫人壽辰,諸位匆匆趕來,不好好吃一頓如何說的過去?”
曲衡之眉頭凝結,臉色變幻之餘開口道:“夫人說的是,諸位請至飄香閣用餐,雲王,殿下,請……”曲向晚心如涼水,笑的冰冷:“請父親還女兒一個清白!”
杜月梅蹙眉道:“向晚,你怎的如此不通禮數,你想讓相府怠慢賓客,慢待太子殿下,慢待雲王麼!?”
曲向晚涼涼一笑道:“女兒卑微若蟻,但也知榮辱,明羞恥!老夫人壽宴之上,頻頻遭辱,女兒能忍,自尊不能忍!廉恥不能忍!父親又於心何忍?母親又如何忍心讓女兒成爲天下笑談!?”
幾句話,擲地有聲,令人心中一顫。
正值妙齡的少女,早已褪去同齡人的爛漫天真,若一支修竹,寧折不彎!
衆人不禁重新打量這位五小姐——衣衫不夠華麗,卻清雅恬淡,湖水綠的長裙映襯着身條亭亭玉立,窈窕可人!妝容不夠精緻,卻氣韻自華,五官極美,美而不膩。眼梢險危危墜着一顆桃花痣,平添嫵媚風流,媚而不俗!那雙眼睛卻別具驚豔,霧靄濛濛,若隔了千山萬水,看不透千種心緒,萬般愁絲,卻隱含煞氣與堅韌,執拗與冷冽,於重重逆境之中追討一個屬於自己的公道!
任凌翼有些惱了,臉色極不好看道:“宰相大人連自己女兒的名譽尚且不顧,又如何顧國之顏面!?不怕父王心寒麼!?”
曲衡之臉色陡然大變。
任凌風自曲向晚身上收回視線,眸光落在任凌翼身上,頓了頓道:“五弟休要無禮!”
任凌翼冷嘲道:“我一個外人尚且看不過去,可想而知晚姐姐所受的委屈!宰相如何能不給她一個公道!?”
曲衡之臉色沉沉,終無奈道:“崔福,你可找到了蛛絲馬跡!?一切從實說來,若有一句謊言,爲你是問!”
杜月梅身子一顫,踉蹌一步,跌坐在扶手椅上。
崔福身子一顫,頓了良久方開口道:“這個黑漆桃木盒子正是裝死嬰的盒子,奴才帶着大黃,在一株梨樹下尋得。”崔福複雜的望了一眼曲向晚道:“老爺,五小姐確實是被冤枉的,這個盒子並不是埋在翠玉軒,而是埋在……攬月閣!”
攬月閣!?
曲月柔的身子驀地顫了顫,臉色煞白煞白,難以置信的瞪視着崔福。
怎麼可能會在攬月閣!?明明會出現在翠玉軒的東西,如何會跑到她攬月閣去!?這不可能!
曲向晚眉梢一挑,故作吃驚道:“咦?攬月閣不是大姐的院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