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銀色的光輝透過窗戶,灑落進古樸的房間,朦朦朧朧,看似柔和,卻透着股清冷。
她其實一直沒有睡着,她再想逃出去以後該上哪裡。她不想回傲桀那裡去。她從來就沒有真心想過要留下。在軍營裡,和傲桀在一起時迷失的情感在被宇文煜劫掠後,逐漸復甦。傲桀雖然很強大,卻救不了她,或者說是不願救她。她不怨傲桀。作爲一個男人,理應以大局爲重。她只是覺得心越來越冷,而頭腦越來越清晰。
忽然,寂靜的夜空裡響起了一陣狗吠聲,緊接着便想起了人的嘈雜之聲。毛玉下意識的就豎起了耳朵。卻聽見院門一陣響動,有人進了院子。
桂香和梅香都醒了,輕輕的拉開門走了出去,小聲的詢問情況。
宇文煜的聲音也出現在了院子裡。
“二公子!家裡着火了!我們奉命來保護您和毛大夫!”
宇文煜什麼都沒有說,直接來到了毛玉的房間裡。
毛玉覺得再裝睡不太合適,便坐了起來。
“跟我走!”宇文煜冷酷的命令,彷彿毛玉不聽她的就立刻將毛玉就地正法。
毛玉正要下牀,宇文煜卻毫不憐惜的一把抓住了毛玉的手腕,拖着毛玉就走。還好,毛玉睡覺時沒有脫衣服,只是衣襟有些不整而已。
一離開房間,毛玉立刻看到遠處的天空火焰沖天,又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四面居然都有濃煙瀰漫。
好好的,怎麼忽然着火了呢?是花綻放做的嗎?不太可能吧?就算花綻放顧忌宇文煜,也沒必要如此大費周折,打草驚蛇,他完全有能力悄悄的帶走她吧?會不會是傲桀?一想起傲桀,毛玉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否定!她哪能不瞭解傲桀?就算他曾經說過一些讓毛玉感動的話,經歷了這兩天的事情,她也恢復了理智,知道那些話不能當真。
來保護宇文煜的幾個壯漢全都露出不解之色,像讓宇文煜不要亂走,但沒敢開口。
宇文煜向幾個人詢問了一下孟太公在哪裡,便直奔本太公那裡去。
孟家大院和孟家莊同時着火,而且火點不止一個,分佈在四面八方。孟太公一面命人滅火,一面命人追查搜捕縱火之人,一面還派他的兩個兒子分別把守兩個莊門;而自己,穩穩當當的坐鎮前院的大廳,隨時聽候彙報,發佈命令。
宇文煜拉着毛玉,風風火火的走進大廳,不但不慌張急躁,反而比平時更加冷靜,先恭恭敬敬的給孟太公石樂一禮,然後才問是怎麼個情況。看來,他真的成熟了,長大了。
孟太公身邊只有一個老僕,臉色凝重,但卻波瀾不驚,甚至還溢出一絲笑容,聲音比平時洪亮了許多,中氣十足的說,“有人發現你在這裡了。不過,莊外沒有任何動靜。老夫我已經派人在莊裡尋找了,只要縱火之人沒有長翅膀,絕對不可能逃走!”
宇文煜有些動容的說,“孟叔,對不起!連累您了!”
“二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孟旭一身正直,卻總是被人所不容!士爲知己者死,丞相大人不只是孟旭的救命恩人,更是孟旭此生最敬重之人!二公子也是個好孩子,經過一定的歷練,以後一定會是一位有益於國家和百姓的棟樑之材!爲了二公子,孟旭就是反了,也在所不惜!只是……”孟旭的聲音陡然轉低,流淌出深深的憂慮與遺憾,“這裡一旦被發現,二公子不宜久留了!”
宇文煜沉默了一瞬,便明白了孟旭的意思,忽然朗聲一笑,再次露出那特有的張揚狂傲之色,不過卻不再讓人只是覺得年少輕狂。
“孟叔!我不怕死!既然這裡擋不住傲桀!那我們就離開這裡!孟家莊後面有數不清的大山,一旦藏在那山裡,和他們周旋上一段時間不成問題!只
要家父在西京裡舉事成功,我們就都有活下來的希望!還望孟叔早作決斷!事到如今,不能有片刻拖延!”
孟旭微微蹙眉,說,“老夫不會走!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老夫立刻送二公子離開!”
宇文煜有些不解了,“孟叔爲何不走?”
“老夫在這裡,傲桀一定會以爲二公子也在這裡!這莊子雖然小,但莊裡的人卻不小,個個都是硬氣的好漢,總能支撐一段時間。老夫若是和公子一起走了,傲桀必定會全力追擊,我們一個人都活不了!”
毛玉也聽明白了,還真是傲桀的人來了,不過不是爲了就她,而是爲了抓宇文煜。這個孟太公想拖住傲桀,給宇文煜足夠的時間逃跑。還真是個義士!可惜了!這樣有情有義有智慧的人,若是爲國家效力,一定會是一個忠臣良將!
宇文煜正要說什麼,孟旭又說,“最重要的是,孟旭雖然甘爲丞相大人捨生,但並不想真正的和大齊爲敵!丞相走到這一步,純屬被逼無奈!他那樣的大人物,若是被人迫害了,實在是可惜了!可是我已經是死了一會的人了,能活這麼久已經滿足了!”
孟旭說的非常堅定,不容置疑。
宇文煜有些不高興,但沒有明顯的表示,如今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想什麼就說什麼,不所畏懼的他了。他知道,每個人都有他的思想與智慧,不能強求,所有人都合乎他的心思,否則只會適得其反。說起來,生活在這個年代,他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忠君愛國的思想的,也知道叛逆意味着什麼,一旦失敗,那可是要滅九族的!
孟旭又一指毛玉,說,“她也得留下!關鍵時刻或許有用!不論如何,她都只是個女人,你帶着她,只會給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孟旭說的誠懇而堅定,就像是一個父親再對自己的兒子說話一樣,雖然有點強勢,卻透着慈愛。
宇文煜看了毛玉一眼,就在毛玉以爲宇文煜不會答應的時候,宇文煜居然點了點頭,答應了。
就在這時,一個莊丁急匆匆的走進大廳,向孟旭彙報軍情,說周圍確實沒有兵馬。
孟旭疑惑了,難道真的只有幾個人而已?可是,那縱火的幾個人居然到現在都沒有捉到。彷彿在放萬火之後,便憑空消失了。
彙報軍情的莊丁走後,孟旭說,“不論如何,二公子都得走!先躲上一陣子再說!”
宇文煜的臉色很不好,有點陰,但卻看不出他究竟是什麼心思。
“那好!孟叔!我就走了!”
孟旭的神色終於不再鎮定,眼角似乎多了幾條細紋,一下子蒼老了很多碎,聲音有些悲愴,看了看他身後的老僕,說,“老秦!你親自送二公子走吧!”
“太公!如果有可能,還是要想辦法給孟家留個種,哪怕從今以後再也不敢姓孟,不敢承認自己是孟家人,可終歸留的是孟家的血脈!不如讓瑾哥也跟老奴和二公子走吧!”秦管家比孟旭還要悲愴的說。
宇文煜輕哼一聲,終歸還是秉性難改,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孟叔!您也是一個英雄!就是家父也經常稱讚你!可是今天,您的做法實在是讓小侄我想不通!您這是坐以待斃!就算孟叔不畏生死,也要替全家老小着想!爲孟家的列祖列宗着想!孟家若是滅門,孟叔便是孟家的罪人!而小侄我也會愧疚終身,雖然活着,也難以安心的!”
宇文煜還是希望孟旭能跟他一起走。
然而,孟旭居然沉了臉說,“二公子不必多言!只要能保全二公子,接下來該怎麼做,老夫心裡有數!老秦,不要再磨蹭了!你們快走吧!”
正在這時,大廳外有人吵嚷,好像還有女子的聲音。
孟旭聞聲,臉色更加悲愴。
秦管家和宇文煜走出了大廳。毛玉呆在大廳,不知道該不該出去。花綻放說是半夜會來救她,不知道會不會來。
“秦管家,大少奶奶真的不行了!聽說太公這裡有個女大夫,還是個女神醫,就讓那女大夫去看一看吧!”外面的聲音又進了一些,大廳裡可以聽的真真切切。
一聽有人不行了,毛玉立刻來了精神,如果能在這裡救上一個人,還是挺有意義的,而且,孟旭也會感激她的!她在這裡會多一分安全。
“你進去,直接和太公說吧!”秦管家說,“你們讓她進去!”
有秦管家發話,攔那女人的幾個莊丁不再阻攔,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跑進了大廳,體因爲劇烈的運動與激動的心情,喘氣聲特別粗,臉也很紅。只一眼,毛玉就看出這中年婦女患有高血壓,且氣管也有炎症,用中醫來說是情志內傷、飲食不節、勞倦損傷。
毛玉繞過這個中年婦女,走到了門口,正好看見宇文煜回頭看向這裡。儘管她自己都生死未卜,可她還是有些悲愴難過,覺得宇文煜這一走,就算不死,也會受很多罪。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眼睛發澀。默默地祈禱宇文煜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宇文煜神色暗淡,什麼都沒說,卻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轉身就走,修長的背影蕭瑟而孤冷。
毛玉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不會無聊的感嘆這個世界爲什麼會這麼殘忍,她早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是殘忍的,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體會了許多有些人一生也許都不會體驗的殘忍。但是,和許多秉性善良的女孩子一樣,她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和平,友愛,美好,幸福。她還是會忍不住無法理解,男人們爲什麼這麼好鬥?爲什麼要拼個你死我活。
身後,孟旭早已經知道了這中年婦女的來意,直接說,“你帶毛大夫去吧!”
“是!”中年婦女激動的答應,再也不耽擱,直接就過來,跪在了毛玉腳下。
毛玉淡淡的看了一眼這個婦女,只說了兩個字‘走吧!”換做以前,她一定不能平靜的受此大禮,她最討厭動不動就下跪了。但是現在,她經歷了許多更殘忍,而又讓她無可奈何的事,下跪這種心事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了。如果下跪可以救命,可以讓自己或者朋友獲得幸福,她也會下跪。
她頭一次如此認真而堅定的意識到,她只是一個渺小的人,不可能改變環境,所以必須適應這個比現代還要殘忍的環境了。
她的心在慢慢變冷。
中年婦女帶着毛玉,徑直向後院走去,一路之上急急忙忙的說個不停。毛玉沒有問,她就告訴毛玉她姓劉,是孟家的家奴,丈夫早年曾跟着孟旭打過仗,戰死在了疆場之上。又說,今天晚上有多麼可怕,忽然之間就着火了,她們少奶奶懷孕才八個多月,聽到聲音,挺着個大肚子出房間觀看,結果一個鬼影忽然出現在她眼前,當時就給嚇得暈了過去,而後便早產了。
毛玉等劉媽媽說的差不多了,纔開口,問,“時間不算太長,怎麼就能說你們少奶奶快不行了?”
“胳膊先出來了!難產!而且,少奶奶身體虛弱,本來就有病,又受此驚嚇,身體更加虛了!”而最主要的原因,劉媽用了很長一段話才說清楚,這個大少奶奶是在結婚好幾年之後才懷上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孟家的長孫,來之不易!孟家的人,誰都把這個孩子和孩子的母親當寶貝看待,自然容易緊張。
孟旭還真是武將出生,可惜,毛玉孤陋寡聞,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一個武將,又是怎樣被人陷害,然後被宇文承業所救的。
來到了一處種着桃樹的小院裡,女人的痛苦的呻吟聲從上房傳出,聽的一邊的人都揪心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