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信。”宇文煜說。
毛玉不說話了,心裡頭有些淒冷。宇文煜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稍微歇了一會兒,宇文煜站起身,一把提起毛玉,兩個人接着走。
在蜿蜒的山裡又走了半個時辰,天開始發白了。一座山莊隱隱綽綽的出現在了前面。宇文煜拉着毛玉,走到了山莊跟前。
山莊的門緊閉着,宇文煜又拉着毛玉繞到了後莊,後莊也有個門洞。宇文煜拉着毛玉到了門前,只輕輕的一推,門就開了個縫,足夠他們兩個人進去。
毛玉的腦子迅速的運轉了一下,便有點明白了。
果然,他們剛一進去,兩邊就走出數個人來,爲首的是一個花白鬍子的老着。
“孟叔!”宇文煜很親切的叫了一聲。
老者雖然年近六旬,不過雙目有神,五官端莊,腰板挺直,身材健美,一看就不是一般之人。剛出現時,臉色嚴峻陰冷,不過聽宇文煜叫了一聲‘孟叔。’臉色又不由自主的柔和起來,看了看宇文煜,又看了看毛玉,輕輕的嘆了口氣,說,“回來就好!走吧!”說完,轉身就走。
有人接應宇文煜。看樣子,這些天宇文煜一直藏在這裡。
跟着老者來的人留下了兩個,其他的都跟在了宇文煜和毛玉身後,一言不發。
宇文煜依舊拉着毛玉的胳膊,發現毛玉好像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便看了一眼毛玉,只見毛玉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恐懼,只剩下黯然。
毛玉知道,現在她說什麼都不管用了。她也不想說了。現在的宇文煜情緒以恢復了平靜,想必暫時不會把她咋樣的。
面對如此平靜的毛玉,宇文煜有一絲詫異,但更多的仍然是恨。
山莊最中心處有一座很大的宅子,論豪華氣派雖然沒法和西京的那些大宅子比,但規模足可以和那些豪宅比。
一行人走進宅子,穿過兩道門,到了前院大廳裡。
大廳裡早有人等候,廳外懸掛着兩個燈籠,廳內也點着好幾盞燈。
到了大廳,老者坐在了最上位,宇文煜坐在老者下手,其他人都站着,沒有坐。一個老僕帶着兩個半大的少年小廝奉上茶水,然後退了出去。
毛玉平靜而木然的垂着頭,站在衆人中央。
直到此時,那老者才那眼睛瞄了一眼毛玉,問宇文煜,“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小神醫?奇女子?”
宇文煜聽老者的口吻,居然帶着幾分尊重,不悅地說,“什麼奇女子?就是個賤貨!傲桀的姬妾而已!”
聽宇文煜到現在還如此侮辱她,毛玉有些怒了!但她把怒火壓制在體內,依舊低着頭,不看宇文煜,也不看任何人。
老者聽宇文煜言辭如此激烈,略顯不悅,沉吟了一下,說,“二公子,你的脾氣該改一改了!這樣的性格對你很不利!”言辭雖然是勸誡之意,卻非常懇切尊重。
宇文煜沉默了一下,又看了毛玉一眼,難得的流露出成熟滄桑之色,很誠懇的點了點頭,說,“孟叔說的對!我的脾氣是該改一改了!”不過,話鋒一轉,宇文煜的臉色再次激怒起來,看着毛玉說,“但是有些人,不能對她太好!哪怕只是表面的也不行!”
毛玉終於擡起了頭,看了宇文煜一眼,憤怒、仇恨與鄙夷並不比宇文煜少,只是更加內斂冷靜。
“宇文煜!你用得着這樣恨我嗎?是我該恨你吧!你想想你!從第一次見面起到現在,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麼?而我又對你做了些什麼?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沒必要做出一副我和你有深
仇大恨的樣子吧?”
“你!”宇文煜再次被激怒,白淨的臉漲得通紅,但是這一次,他竟然控制住了情緒,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卻眉梢一挑,依然驕傲的說,“沒錯!想起來,好像是我辱你更多一點!不過,你是傲桀的人!不管你有沒有欠我的,只要是傲桀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怎麼?怕了?不想做我的仇人了?”宇文煜越說越平靜,竟然倨傲的冷笑一聲,說,“如果你害怕了,後悔了,不想做我的仇人,我倒是可以接受!”
毛玉有些傷心。她終究還是從宇文煜的眼睛裡也有了深沉與黑暗!雖然她早就知道,遲早有一天,這個黑白分明,鋒芒畢露,囂張跋扈卻很單純的少年也會變的深沉陰暗,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是覺得很遺憾,有種茫然若失之感。
純真的人才是快樂的,因爲只有一直生活在幸福簡單的環境裡才能夠保持純真。
是傲桀把宇文煜逼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但是傲桀也不是一生下來就那麼陰暗的吧?是誰把他逼成那樣的呢?想當初,宇文家對傲桀的鄙夷與藐視,也很傷傲桀那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一觸即痛的心吧?
宇文煜可憐,傲桀又何嘗不呢?宇文煜是無辜的!傲桀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不是傲桀夠陰夠毒,只怕他的結果也會很慘吧?‘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一理論,最適合他們這些人吧?可是,她毛玉真的無辜的!至少,她不會對任何有威脅!宇文煜不該這麼對她!
“解開她的繩子吧!”老者徵求宇文煜的意見,“反正在這裡,她也跑不了。”
“好!”宇文煜深沉凝重的說。毛玉說的沒錯,他對毛玉確實不好!而毛玉,確實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毛玉從來沒有說過,要和她有那種關係。
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男人,只有足夠強大,纔可以得到女人那卑賤的心。
和傲桀比,他得確很愚蠢,很弱小!連他自己都覺得和傲桀比,他就是個小孩子!是傲桀手裡的一顆棋子,一個玩偶,任由傲桀玩弄!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又怎麼能讓毛玉瞧得起他呢?他改變主意了!他不殺毛玉,也不用毛玉威脅傲桀!他要打垮傲桀,讓毛玉看看,他比傲桀更強大,然後卑賤的自己投入他的懷抱!
有人過來,解開了毛玉手上的繩子。
老者叫了一聲‘老秦。’那外面伺候的老僕便走了進來,躬身道,“太公!”
姓孟的老者溫和冷靜的說,“請這位毛大夫下去休息。收拾一間上好的客房,派兩個丫鬟好生伺候着,不要怠慢了!”
從始至終,老者都沒有直接和毛玉說過一句話。
毛玉也只是打量了一下孟老者,沒有說一句話。
老僕答應了孟太公,便恭恭敬敬的請毛玉跟她去客房休息。
毛玉靜默的跟着老僕走出大廳,穿過一個小小的果園,到了一個小院落。
老僕先把毛玉領進院子,打開東廂房的門,請毛玉進去稍後,然後出去,安排伺候毛玉的人。
毛玉知道,她所在的這個客房仍屬於前院。她的身份比較特殊。雖然是女眷,但卻是男裝,又是隨行的軍醫,不能按照一般的女眷來對待。
等老者離開了院子,毛玉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見這屋子雖然不大,但卻隔成三間。外間有桌椅板凳,以及一些茶具,傢俱很古樸。內間是一大一小兩個臥室。毛玉也想過,乘着現在院子裡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逃跑。可是,當她走到屋外時,卻發現緊閉的門縫外似乎有人活動。看來,她被看管
了。也是,他們怎麼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任她自由活動呢?
知道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她便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靜下心來想現在的處境。
她知道宇文承業人脈極廣,但沒有想到,即使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都有宇文家的死黨。看那姓孟的情形,一定什麼都知道。一定是和宇文家非常要好。
他們現在想怎麼樣?宇文煜這一反,宇文家和傲桀是徹底翻臉了。宇文承業在西京裡知道這些情況嗎?知道的話會怎麼樣?看傲桀的樣子,好像並不擔心……。宇文煜應該不會殺她了吧?至少暫時她是安全的!那個姓孟的到底是什麼人呢?
不多時,老者領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兩個丫鬟都十三四歲的樣子。畢竟是鄉下丫頭,長的都比較粗陋。但是眼神靈活,口齒伶俐,人一點都不粗苯。
老者給毛玉介紹了一下,說這兩丫頭,個子大的叫桂香,個子小的叫梅香。又自報姓名,說他叫‘秦福’,是家裡的總管,若是桂香和梅香伺候的有什麼不周到,就告訴他。
毛玉看人家以禮相待,也是客客氣氣的。
就在老者要離開的時候,毛玉忽然問,“秦管家,能告訴我你們老太公貴姓嗎?”她問的其實不只是一個姓。
秦總管畢恭畢敬而又不溫不火的笑道,“我們太公姓孟。”
就這麼簡單?也沒說是做什麼的?毛玉不死心的說,“我看你們太公不是等閒之人啊!”
秦總管看毛玉追問,這次乾笑了一聲,說,“我們太公也是當過老爺的人呢!”
當過老爺?也就是當過官了?
毛玉隨和的一笑,更加謙和禮貌的說,“恐怕還是個大老爺吧?那貴氣臉上可都帶着呢!”
秦總管也呵呵一笑,沒有否認。
“他和宇文丞相是朋友吧?”毛玉又問。
秦總管趕緊露出惶恐之色,說,“毛大夫不要亂說!我們太公雖然當過老爺,但怎敢和宇文丞相呼朋喚友?”又說,“毛大夫氣色不好,一定是累了!老奴就不打擾了!毛大夫好好休息一下吧!”說着就退出了房間。
毛玉知道,秦總管能告訴她的也就這些了,笑道,“那秦總管就忙去吧!”
秦總管又和桂香、梅香二人叮囑了幾句好好伺候毛玉的話,便退了出去。
秦總管一走,桂香趕緊殷切的問毛玉要不要喝水?是不是該休息了?
“喝!”毛玉趕緊說,她真的很渴,很想要喝水。
桂香便讓梅香去給毛大夫沏茶,自己留下來伺候毛玉。
毛玉坐在椅子上,疲憊的閉着眼,可腦子卻異常活躍。
這個姓孟的不敢和宇文承業稱朋友,那麼品級一定比宇文承業低不止一級了?也是,宇文承業可是一國之相,有多少人能和他平起平坐?看孟老頭的體質,像個武官,但又比一般的五官冷靜睿智。而且,在他的身上還能感覺得到剛正與傲氣。單從個人來說,他當官的時候應該是個好官吧?
要是沒有宇文承業和傲桀之爭就好了!
傲桀?他現在在做什麼?知道她出事了,會着急嗎?有多麼着急?
桂香看毛玉累了,便機靈的說,“毛大夫,看來您很累,奴婢伺候您休息吧!先躺一會兒,等水來了再起來。”
毛玉說,“我還是等等,喝完水再睡。”又說,“你多大了?”
“奴婢十三歲。”桂香說。
“你們家是做什麼的?”毛玉似乎是隨便閒聊。
“父母都是莊子裡的農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