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鴻熙親自出面,是羅家所有人沒想到的。
今天迎接羅源的排場已經很高了,至少羅家的人是這麼認爲的。
羅澤這個極有前途的同輩出外迎接,所有羅家四代、五代人在園中靜候。
羅正宏等三代老輩人物和羅鴻熙這個碩果僅存的二代遺老在大廳中迎接,對於一個家族第五代的小輩來說不可謂不重視。
但羅源根本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
羅鴻熙見家人很有可能和羅源發生衝突,這纔不得不出面。
羅正宏他是瞭解的。
有城府也有能力。
但是,到了如今這個地位,特別是當着全家族核心弟子的面,羅源一再逼迫,他爲了顧及臉面也只得和羅源翻臉。
真是那樣的話,可就前功盡棄了。
羅源的作用對於眼下的羅家來說實在太大了。
他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交好羅源。
怎麼能讓這些人破壞?!
因此,他只得親自出面,及時迎了出來。
哪怕是舍下一張老臉,他今天也要把羅源留下!
“羅老好!”
面對年逾九旬的羅鴻熙,羅源還算客氣地躬了躬身子。
但口中也就叫了聲羅老。
這一下,羅家很多人都覺得掛不住了。
羅源這是在打臉啊!
“羅源啊,既然到家了,趕緊進屋吧。”
老爺子頓了頓手裡的柺杖,登時所有義憤填膺的人都將心中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羅老,請回答我剛纔的問題。話說明白了,我自然會進屋。不然,恐怕就沒有必要了。”
羅源依然堅持。
登時又要有人喝止羅源,但羅老冷咳了一聲,幾個張大嘴,一言不發。
甚至有人擡手指向羅源的人,氣勢又都縮了下去。
“阿源,過往的事情又何必再提,當年確實是我羅家對不住你父親和你們一家,在這裡老朽給你賠不是了。”說着羅鴻熙竟然柱着柺杖顫微微地要給羅源鞠躬。
身前的羅正宏上前扶住,激動地叫了聲:“爸!你這是……”
在他看來,即使羅源不迴歸又如何?!
沒有羅源,羅家依然是羅家!
就算境遇差一點,也沒必要低三下四地對這個小輩啊!
若是傳出去,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而且,接納羅源,本身就已經被一些人暗地裡引爲笑談了。
你羅家早幹嘛去了?
若不是羅家眼下的確需要這個私生子的後代,剛纔羅源那種態度,他早就拂袖而去。
事實上,羅鴻熙也不過擺擺樣子,羅正宏上前一扶,也就順勢起來了。
他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阿源,你父親若是泉下有靈,也會希望你們家能夠重回門庭,光耀宗祖。所以,還是跟老頭子進屋吧……”
不管如何,羅鴻熙樣子也是作足了,羅源沒有再糾纏。
既然認錯,羅源的氣色當然好了一些,笑了笑:
“要我進去其實不難,只是要滿足我三個條件。”
“你說!”
這次,羅正宏搶先應道。
既然開口提條件,他這個當家主的當然要站出來。
一來再次強調自己的身份。
二來,他也害怕自己老爹一不小心答應了羅源什麼無理的要求。
羅源卻沒有理睬他,還是望着羅鴻熙說道:
“第一,我要見羅正揚,要他親口說出當年的緣由。”
羅源此話一出口,白媛融老太太面色大變
,焦燥地看着身後的老爺子。
這一切讓羅源看在眼裡,他心中一怔,看來跟自己猜測的一樣,此中的確有內情。
他要查清楚,必須要查清楚!
“好!只可惜,正揚現在身體不好,你未必能問出什麼來。”羅鴻熙一錘定音,但也如實應道。
“第二!”羅源又說道,“要讓當年欺辱過我父親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當然是要我滿意才行。”
這下,白老太太一家面色大變。
毫無疑問,羅源這是針對他們的。
他們心中有鬼,自然有些懼怕。
他們原本想提出異議,但是立即想到,若是提出異議,豈不坐實了當年是他們欺辱過羅延義?!
而且,據說羅延義回去後一病不起,一年之後便撒手人寰……
既然這樣,不若打死不承認,你羅源還能硬賴在我們頭上不成?!
因此都互相對視一眼,大家立即達成默契,故作鎮定地沒作聲。
“好!都是一家人,望你能念在親情上,不要太過計較。”
羅鴻熙答應的很乾脆,白媛融幾人心下頓時一緊。
“既然前兩點都應承了,我便進去。這第三點我到屋內會說出來。”羅源也很痛快的說道。
其實,他要的也是羅家的態度。
“好,正宏,去將正揚接出來。”羅鴻熙當即吩咐道。
羅正宏點頭,身後自然有人向裡面走去。
其實,羅正揚的家並不在這裡。
他們這一支現在失勢,只不過住在東郊療養。
羅源今天登門,羅鴻熙則讓人提前將他這癱瘓在牀的親爺爺接了來。
工夫不大,一個輪椅推出一個滿頭花白的老者。
老者雙目無神,有些呆呆地坐在輪椅上,身上蓋了一件厚厚地毯子。
羅源望着這個頭髮被剪得很短的老者,心中一陣苦澀。
這就是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爺爺。
當年,便是他拋妻棄子,這才導致了父親的悲劇。
只是,看着他的樣子,羅源又絲毫恨不起來。
倒是這白老太太,或許在其中扮演着極不光彩的角色!
顯然,老爺子已經臥牀多年。
此時神氣不足,雙眼無神,處於一種失神的狀態。
老者被推出來,白媛融面上陰狠的神色稍散,走到近前給他掖了掖毯子。
羅源有些皺眉。
現在初夏時節,就算是病人也不用蓋這麼嚴實吧?
他走到老者的身前,輕輕掀起毯子一角,赫然發現老者竟然身上未着寸縷,輪椅上塞着一個隔尿墊。
全身肌肉早已萎縮得不成樣子,雙手和雙腿也都鬆軟地擺在身上。
羅源吸了口氣。
高位截癱!
不得不說,羅家這幾十年對老爺子照顧得不錯。
全身乾淨整潔,既沒有褥瘡,也沒有溼疹。
“老爺子?”
羅源艱難地問了一句,那句爺爺終究沒有叫出口。
老人眼神依舊空洞無神,毫無反應,像是沒有聽見他的呼喚。
“他在幾年前中風了,一天中只有很少的時間能夠清醒。”
在老者身後一名面色憨厚的婦女應道。
看面相跟老爺子和白老太太有幾分神似,這大約是羅正揚的一個女兒。
羅源輕輕地點點頭。
他是名醫生,早已看出了些端倪。
也不猶豫,立即從身上取出一個小藥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丹丸。
赤紅色的丹藥一
出現,一股濃郁地藥香傳出,沁人心脾。
“這……是什麼?”
白媛融見羅源要將藥丸餵給自己老頭,雖說看出藥丸不凡,但還是出口問了一句。
對於別人她不在意,甚至偏激而狠辣,但是對於丈夫,她卻是始終如一。
她是那種將晚清遺老做派侵到股子裡的人,當然也不會離婚改嫁,生出嫌棄丈夫之類的想法。
二十多年對老人始終照顧如一,呵護備至。
其實照顧一個癱瘓病人並不容易。
長期臥牀讓老者的脾氣怪異,需要忍着無數的委屈。
一大家子也需要她來張落。
雖說現在子女成人,孫輩也都有所成就,她也熬成了老太婆,但對於老者的感情始終未變。
羅源輕嘆一聲。
原本那點恨意也在一瞬間消散了不少。
但他依舊沒有看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
“提神醒腦,舒筋活血的神藥。”
神藥?
衆人心頭一震。
什麼東西敢稱神藥?
有些年輕人嘴角泛起嘲諷之意。
只是想到眼下老太爺對羅源都如此客氣,甚至有點百般遷就的意思,沒敢出言相譏。
何況無論是羅源的少將身份,還是那詭譎的實力,他們也不敢造次。
但什麼神藥之說,大夥兒是根本不相信。
白媛融張了下嘴,但終究沒有繼續說話。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相信羅源還至於謀害了羅正揚。
於是,她點點頭,輕聲吩咐一聲:
“去拿杯水。”
羅源淡淡地說道:“不必。”
然後,一手托住老人地下巴,一手將藥丸塞進他嘴裡。
手上輕輕一推,丹藥入口即化。
他運用岐伯推氣卷地手法,注入浩然之氣,只是幾個看似簡單的推拿,老人面色便紅潤了不少。
不到一分鐘,老人長吁了一口氣,再度睜開雙眼。
兩道神光閃過,雙目再無癡呆的神色。
他顫巍巍地望向蹲在身前的羅源,有些艱難地問道:
“你是……嗯,你是延義!你是延義!”
羅正揚突然激動地叫道。
全場早已變色。
這……這真是神藥!
中風多年,高位截癱的老爺子竟然清醒過來,還直接開口了!
羅源平靜地看着老人:“我不是羅延義,我是他的兒子,我叫羅源。”
“啊!不是延義,不是延義……”
老者癡癡地迴應着。
突然,他又擡起頭看了又看:“你叫羅源?延義的兒子?!你們長得很像!長得很像……”
羅源輕輕地點頭:“是的,你見過我父親?”
在他印象中羅延義來帝都似乎並沒能進入羅家,見到老者。
“唉!當年……”老者搖頭嘆道,“當年去越南走之前,我跟部隊請了三天假,偷偷去楚南看了看他們娘倆,只是沒有相認。要上戰場了,萬一回不來,相認了徒曾哀思!”
羅正揚說着,雙目中含着老淚。
“老爺子,二十年前,我父親曾經來到羅家想見您一面,在羅家門前站了三天三夜,未曾入得家門。這您可知道?”
羅源目光炯炯地問道。
“什麼?!有這等事情!怎麼沒人告訴我?”
羅正揚很是激動,想要轉身找身邊的人問問。
但他是高位截癱,脖子能動已經是羅源運用了浩然之氣的結果,哪裡能夠轉過身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