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德生辰之日,府裡裝飾一新,處處花團錦簇。聽小齊子說,府外早早便有人前來送禮賀壽,甚是熱鬧。戲臺子搭了好幾個,都開始在演了。
我被小齊子說的心癢難耐,就想快些去瞧瞧。雖然趙懷德說了今日內眷可以出外院走動,不過要注意分寸,別走到外席去便可。可現在不過是剛剛用了午膳,那麼早去外院恐怕有些不合適。
“小姐,”玉兒靠近我悄聲說“奴婢聽說,徐公子和他的幕僚已經到了。”“哦?”我拽着帕子,強忍住不露出一絲半點兒的緊張神色。玉兒又說道“奴婢聽說少爺也來了。今兒小姐想必也能瞧見少爺罷。”
“凌纔來了?!”我笑道“快快,給我打扮起來。咱們過會去看看王妃,探探口氣去。”
玉兒笑着便給我妝點,又從首飾盒裡取首飾,忽得驚呼道“小姐,這耳環怎麼在你這兒。”
我一瞧,正是那日陳沖天拿來給我的單隻耳環。那日後事情連連,我都忘記這回事兒了。只是玉兒怎麼像是認識這枚耳環?
我疑惑的看着玉兒,玉兒壓低聲音說道“這是那日少爺拿來給小姐。。。用的,想必是那時衝突時被表少爺拾到”玉兒雖聲音極輕,但也如震雷響在耳邊。怪不得陳沖天會拿來給我,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硬是擠出個笑,拿過耳環塞到盒子最低層“別管這些。就當全不知曉纔好!”
玉兒咬脣點頭,快速將我打扮停當,我一瞧,鏡中自己,明眸流盼,硃脣皓齒,青眉蹙額黃。
我幽幽嘆了口氣,振作笑道“點這做什麼?”我不喜這顏色,雖顯得膚白勝雪,但總有些唐突。玉兒卻道“今日各位夫人必然爭奇鬥豔,小姐也不能輸了她們。”
我拿了帕子想去擦,玉兒忙按住我的手“好小姐,你就可憐我辛苦一場罷。”我無奈的瞧着玉兒,玉兒掩嘴笑道“好了,那不如給您補一下,弄個桃花妝如何?”
我心道若我真打扮得花枝招展,怕會礙了王妃的眼,搖頭道“擦了罷。萬一被。。。還鬧得不痛快。”
玉兒心不甘情不願的想幫我抹掉,就聽趙懷德在身後說道“擦什麼,我看着挺好。”
玉兒慌忙行禮,被趙懷德揮手打發出去。他拿過胭脂盒瞧了瞧,用小指尖點了一些,在我額前輕抹。我微微擡眼瞧他,就見他神色專注,表情柔和,見我瞧他,衝我微微一笑“別動。我馬上弄完了。”
我忙閉着眼睛不敢瞧他,此時的趙懷德給我的感覺太過異常,不像高高在上的趙王爺,也不像會說出殘忍話語的趙懷德。
趙懷德忽的笑道“好了,瞧瞧。”他離我太近,一口熱氣噴到我臉上,我實在有些侷促,掩飾着轉頭看向鏡子。就見淡金色額黃旁邊,散落着淡粉色的花瓣圖案,那額黃倒像是特意點上去的花芯似的。整張臉在這粉花襯托中,顯得異常靈動起來。
我笑道“真是好看,多謝王爺。”趙懷德摸着我的臉,含笑道“你可願天天讓我給你畫眉點妝?”
我怔住,如此問題可怎麼回答纔好。便低下頭不接話頭。趙懷德輕嘆,笑道“好了,我特意來找你,是因你弟弟凌纔來了。走罷。快些去,正好,王妃的哥哥也來了。咱們自家人先小聚樂呵樂呵。”
我一聽,忙道“那徐公子可會。。。”趙懷德搖頭“別總是心事重重的,那事交給我便是。”
我疑惑的看着趙懷德,奇怪他怎麼突然體貼起來,難道是因爲弄碎了我的玉簪子有些內疚?卻又啞然失笑,他怎麼會有內疚這種情緒呢,想是心血來潮罷。
只是看他的樣子,說不準我便不能得空去碰碰運氣,瞧周旭臣去。又想到那日在竹林中和周旭臣說的話,不免有些瞧不起自己,都說了今生無緣,何必再和他生了瓜葛。
趙懷德輕點我額頭“盯着我瞧什麼?我臉上又沒開花。”我脫口說道“王爺,您長得真好看。”話語剛剛脫口,我便恨不得立時遁走,實在不知爲什麼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託詞。
不過那趙懷德顯然樂極,哈哈哈大笑,扭扭我的臉頰“這是今日我聽到最好的一句祝詞。”我害羞低着頭不再說話,他卻像起了興致,硬是擡起我的下巴“說,想要什麼賞賜?”
我愣了愣,這纔是真正的趙懷德啊,淡淡搖頭“王爺給的夠多了。”
趙懷德定定瞧着我,沉吟片刻“行了,我知道你想什麼。咱們先去罷,免得他們等得心焦。”
趙懷德帶着我去了華庭,裡面果然只有王妃和她兄長徐雬,還有我弟弟凌才和周旭臣候在那裡。我低眉瞥了一眼周旭臣,見他一本正經端坐在那裡喝茶,忙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王妃見趙懷德攜我一同出現,眼光一閃,卻笑意盎然的迎了過來“我說王爺去哪裡了,遍尋不着,原來是去了五妹妹那裡。”
我又慌忙想給王妃行禮,卻被王妃用力扶住“妹妹何必多禮。都是自家人,何況王爺待你均是不同,你對我拜來拜去,豈不是羞煞我了。”
我不敢答話,還是固執給王妃福了下去,總算見到她眼裡現出一絲滿意神情。那徐雬見我進來,就一直呆呆的也不說話,眼睛也不瞧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鞋面,也不知瞧些什麼。
“姐姐,你今日打扮的可真讓我眼睛一亮。”凌才卻在此時走了過來,站在我跟前,饒有興趣的瞧着那額花。
我微嗔“凌才你倒來笑話我!”凌才嘿嘿一笑“姐姐瞧上去氣色甚好。我來誇讚幾句,姐姐怎麼還着惱了?”
王妃笑吟吟的說道“正是,我瞧今日五妹妹美豔不可方物。瞧,咱們王爺都挪不開眼了。”
趙懷德快步走到王妃面前,牽起她的手,笑了笑,又湊近她不知說些什麼。我站在他們面前隱約就聽到趙懷德說“最。。。你。。笑眼。。。不可。。。”我微微嘆了口氣,那趙懷德實在是會哄人。
就見王妃掩嘴笑了笑,輕拍趙懷德。轉頭看我時,眼神溫和許多,居然還帶了些安慰的神情。柔聲說道“妹妹,你和你弟弟許久未見,想必有許多事情要講。不如妹妹帶徐公子去前頭設宴之處瞧瞧,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替我盯着點。”
我含笑答應,便往領頭先出了院子,就聽身後腳步,知道凌才正跟着我,便低聲問道“你近日如何?怎麼都不過府來瞧我?”
身後一聲輕笑,我回頭瞧去,就見凌才摸着頭說“二姐,你這話說得,我也想經常來瞧你。可是王府又不是我想進便能進的。”
我站定嘆了口氣“你說得對。走,咱們往那邊走。”說着我引着凌才往那石子小徑走去,小徑旁倒是寬敞,不種樹木,反而是種滿了藍紫色的小花,鬱鬱蔥蔥。走了一小段,便來到一塊開闊處,裡面已經安排好了座席。我粗粗一掃,整整十桌有餘,想必今晚前來賀壽人數頗多。
那裡往前不過十步左右便是碧落湖,湖上沿碧落亭邊搭了個臨水的戲臺子。上面依依呀呀已經有戲子在走場練習,想必是晚上專門演給我們女眷看的。
我看着那臺子,含笑問道“有沒有去瞧過戲班子?”凌才笑道“哪兒得空。剛來拜會王爺,就遇到了徐家公子他們,聊了一會兒。就聽王爺說,要讓我們好好聚聚,便坐在那裡乾等你們。”
說着他笑嘻嘻的走近我,低聲說“看來王爺對你不錯。”我一愣,暗暗冷笑一聲,卻含羞低頭道“嗯。只是。。。”我擡起頭有些猶豫的看着他“這些日子,大姐被王爺禁足,不知大姐情形如何?”
凌才大刺刺的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我瞧了眼周圍的奴才,都各個忙碌至極,似乎都沒人注意到我們的情形。
“大姐也沒什麼,娘來瞧過她了。回來後說,是因爲。。因爲。。。”他難以啓齒的樣子,我好笑說道“你怕什麼,說吧。我知道那些話又不是你的意思。”
凌才才尷尬笑道“總之娘怪倒了你的頭上。我勸過了,娘說,娘說,會,恩,會再來勸大姐和你好好相處。你們總是姐妹,在這裡若是不能互幫互助,反而鬥成一團,倒讓旁人拾了便宜。”
我淡淡點頭“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大姐應該無礙,那我也不用擔心了。”凌才笑道“還是二姐好心。對了,”他突然一整神色,壓低聲音道“沖天表哥來了趟府裡,和娘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反正,兩人鬼祟的很。他臨走時,還將外院張嬤嬤的幺女給要走了。唉,聽說,張嬤嬤哭得死去,還不敢在主子面前表露。”
我揪着帕子恨恨咬牙“這個畜生!”凌才認同的一擊掌,卻又笑了出來“我本想趁他在外閒逛,找個沒人的巷子狠狠揍他一通。可是卻有人比我早一步下手。”他頓了頓,問道“你猜是誰?”
我搖搖頭“那個陳沖天在外仇家想必不少,猜不出。”
凌才這才得意洋洋的說道“是周公子。我正好瞧見的。說來也巧,我跟着沖天表哥走了一段,曉得他又要去花街尋相好的,不願隨他去花街,便想回去了。”
他頓了頓,正好一個小丫鬟給我們上茶,他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想到什麼好笑事兒似得,嘴角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