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宇默神色微微緩和,心中卻是有些許悲傷,自己是痛恨獸奴的,本來想替那些居民報仇的,但見獸奴傷的這麼沉重,眼中卻依然閃着希望的光芒,伊宇默不解,是什麼讓他如此執着的堅持着,但最終還是淡淡道:“柴木村的居民是不是你殺的?”
其實,這一刻的伊宇默,已經猶豫了,伊宇默問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幫他的藉口,不過就看獸奴怎麼回答,如果回答不是,或許會幫他,但如果回答是,那一定不幫他。
獸奴嘴脣微動,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難言之色,原本有着一絲希望的眼神,在這一刻變的黯然。然後,他沒在看伊宇默,不自在的扭過頭,趴在地面,看向遠處紅色陡峭崖壁,卻是有許多難捨。
順着他的目光,但見其間有一兩人多高的石洞。伊宇默也看見了。
獸奴苦澀的笑笑,然後,一點又一點,向前爬去,吃力的向前爬去,身後拖出一抹驚心的殷紅血跡,在熾熱的地熱烘烤下,蒸騰着熱氣,但他依然不屈的趴着,像是看到什麼,眼中帶着幾許興奮。
伊宇默不解的看着獸奴,但見他吃力的爬着,難道他想很快的死去,不,應該不是,那他想要什麼?伊宇默陷入困惑,一臉詫異。
獸奴最終還是被擋住了,是被一條兩米多寬的岩漿擋住的。他有些口渴的嚥了咽,然後望向對面,像是有什麼牽掛,但最終卻是一陣眩暈,他似乎來到那個石洞,看到了那一份執念。慢慢的向下滑下去,只覺有着許多炙熱,卻是感覺不到疼。但隨後身體卻是一輕,像是誰將他抱起,飛向空中。此人正是伊宇默。
伊宇默看着獸奴,見他的胸口浸着大片的血漬,依然流着汩汩的血液,當下便點住了他胸口的穴道,血才止住。
這時,獸奴似乎有了一絲意識,微弱的睜眼,用一條細縫看着伊宇默,羸弱的張合着他的口,很難辨析他是否在說話,但伊宇默聽清了——不是他殺的。
伊宇默一愣,但此刻的他已經不在乎了,他抱着獸奴,催動周身真元,身後劃出灰色的光影,片刻後,便落在了那石洞口,然後低聲說道:“是這裡麼?”
獸奴無力的哼了聲,他的眼睛卻是亮了許多。
“裡……面。”
伊宇默向洞中走進。這個石洞一點都不昏暗,周圍有着豁開的窗口,幾十米峭壁之下,是滾燙的岩漿,冒着刺鼻的氣味。
伊宇默感到已經走到了洞的盡頭,在這洞的盡頭,卻是一寬大的豁開的洞口,說是石洞,卻是一通道。但見洞口的外面,下是一望無際的岩漿,上是陰霾的紅色氣流。
在這通道的右側,側躺着一貌美如花的女子,襲一身梨花白的衣裙,發如瀑布,眼如秋水凝傷,冰肌玉骨,聽有人走了過來,疏賴的坐起,頭也沒回,聲音微弱的說道:“你回來了。”
伊宇默站在通道中央,剎那間,被那女子優雅背影怔住了,卻是那獸奴聲音微弱的說道:“放我……下來。”
伊宇默讓獸奴靠在通道的左側,因爲疼痛,獸奴忍不住的捂着胸口,眼中有了些許光亮,咳了聲,卻是咳出許多幹澀的血跡,羸弱的喘着氣息。
那女子聞聲,轉過身,向獸奴投去憂傷的目光,但那女子臉色蒼白,嘴脣乾裂,可以看出,這女子受有很重的內傷。
那女子見伊宇默站在獸奴的旁邊,面有微微的驚訝,但轉而看向獸奴,聲音中有幾分幽怨,道:“你帶陌生人來了……”
獸奴苦澀的笑笑,這一刻似乎忘記了疼痛,聲音微微高了些,道:“對不起,蘭若,我沒能完成使命。”
蘭若見獸奴的胸口處浸有大片的血漬,微感驚訝,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不小心。受傷了……”
獸奴的眼中閃現着微弱了淚花,但終於還是哽咽起來,一滴淚滑下,滑過蒼白的臉頰,滑過乾裂的嘴脣,滴落於地,冒起一陣霧白,他慢慢仰頭,看向伊宇默,乾裂的嘴脣動着。
“伊宇默,謝謝……你。”
伊宇默平靜的說道:“沒事。”忽然間,他對獸奴的看法轉變許多,至於轉變了什麼,他卻是說不上來,或許他就不邪惡。
獸奴又看向蘭若,乾裂的嘴脣顫動着,睫毛微動,由於激動,他的口開始空洞的張合着,但終於還是平靜下來。
平靜的說道:“我……好……喜歡你。”然後,就這樣看着蘭若,感覺好久,好久。但見蘭若微笑着。
蘭若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彷彿等這一刻,已經好久了,低聲說道:“我也是。”
只是下一刻,她驚訝了,卻見那獸奴不知哪來的力氣,吃力的站起,目光空洞,搖晃的走向洞口,站立,整個背影滄桑孤單,黑色的長袍,像是墨色的殤,終於一個踉蹌,掉了下去,撲——
那一刻,伊宇默整個人爲之一怔,他愣愣看着空洞的洞口,洞外是一片沸騰的岩漿,只是這一刻,他的心像紮了一針,思緒停滯。
但聽蘭若聲音空洞喊着,卻又是那麼的微弱。“諾,不——”她掙扎着向前爬去,卻是無力,沒有絲毫前進,掙扎了一會,她終於放棄了,匐在地上哭泣着,梨白的輕衣,像一堆憂傷的雪,原來,她的經脈早已斷去,原來,她一隻腳裸被輕柔的玉絲纏着,玉絲深入地下。
伊宇默緩緩地坐下來,靠在石壁上,這一刻他的心像是失去了什麼,他問自己,爲什麼沒有去救獸奴,其實,獸奴能支撐到那時,已經超越了他的能力,他的心臟已經受損,是活不了的,可爲什麼,獸奴的死,總覺的跟自己有很大的關係,心在這一刻惆悵,思緒在這一刻紊亂。
他向那個憂傷的女子看去,這一刻,像是看到了蕭倩,淺淺的笑容,初見的稚氣,憂傷的瞳孔,縈繞於腦海中的話語,還有這次比武,她失落的身影……
爲什麼,有許多的不懂……
蘭若哭泣了一會,終於不再哭泣,她擡起頭,幾分憂傷的看着伊宇默,微弱的說道:“少年,你是否,也有喜歡的人。”
伊宇默向蘭若看去,但覺這女子眼中的幾分妖魅,卻是被那悲傷淹沒,點點的淚痕。不知道爲什麼,這洞口總是那麼的明亮,像黃昏一樣。
“嗯。”
蘭若露出憂傷的笑容,黑色的長髮徒添幾許惆悵。終於,她嘆了口氣。
“少年,你也看見了。我的筋脈多半被寒毒凍斷。身已接近癱瘓,卻依然受着寒毒的煎熬,是離不開此地的。”蘭若看向洞外炙熱的岩漿,眼中閃着些許淚光,“少年,如今他已離我而去……你能……幫我件事麼?”
伊宇默看着她憂傷的眸子,虔誠平靜,像守望明月一樣遙遠。
“什麼事?”
蘭若牽強的笑了笑,聲音低弱的飄渺模糊,卻又如呼喚般。
“少年,諾,喜歡我好久了,在我中了寒毒之後,筋脈寸斷,但寒毒依然殘留體內,本來我以爲,我活不了。因爲這寒毒是幻隴之劍所化,無解藥的。”
蘭若有些激動的,梨花白的輕衣輕微抖動,酥胸起伏着,伊宇默默默的聽着。
“就在我認爲……我就要死去的時候。是諾……將我帶到這熔岩之淵,以熔岩之淵的熱量…….抵抗幻隴之劍的寒毒,他又害怕我想不開,將我的腳困住,直到現在,他卻走了。是我……對不起他。”
蘭若看着自己的腳,無力的伸手,觸摸着腳裸,像撫摸一段記憶。然後向伊宇默投去憂傷,期望的眼神。
“我想,我想去陪他,你可以幫我麼?”
伊宇默愣愣的看着她,她眼中,有着些許秋水的憂傷,有着晨光的幾分期待,有着明心的真誠,那眼神,穿過了黑夜,穿過了星辰。
……沉默
終於,伊宇默站了起來,走到蘭若身邊,然後蹲下,催動周身真元,將纏在蘭若腳裸上的玉絲,從地下抽了出來。
蘭若微笑的看着伊宇默,伸手,撫摸着伊宇默清秀的臉龐,認真的看着他的臉,像是要看清每一寸肌膚,然後,從他的臉頰滑下,一直到他青白色的衣領處,整了整他的衣領,彎出嫵媚的淺淺的笑容。
伊宇默平靜的看着她的手,那是一個清淺無暇的手,像月光一樣。
蘭若拉過伊宇默的手。在她的另一隻手掌上,慢慢的浮現出一霧白的玉環。
她的淺淺素手,捉着伊宇默的手,將玉環緩緩帶在伊宇默的手腕,然後,那玉環慢慢的融入伊宇默的腕部,消失了。
伊宇默但覺自己的手腕,有一陣清涼,襲遍全身,在這炙熱岩漿之淵,終於有了一絲清涼。
他不解的看着蘭若憂傷的眸子,在那清澈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個朝聖的使者。
蘭若微微的笑了笑,微語:“這是‘幻玉’,好像是幻界中的一把鑰匙。我用不來了,你拿去吧。”
然後,她伸手,摟住了伊宇默的脖子,在他的耳邊,柔弱的低語:“把我……抱到那個洞邊。”
伊宇默慢慢將她抱起,她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像一隻羔羊,他能感覺到,從她體內傳來的絲絲冰涼,像是冬日的冰一樣,蒼白的冰涼,她就像一段輕紗,輕柔,像夢,遙遠,像雪,潔白,像落葉,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