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扇大門前。大門開着,露出裡面的廣場,這次倒是與之前老肖家村的一模一樣了。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是一片茫茫大霧,再走過去摸了一下,觸手是冰涼的實體,那些霧氣竟然形成了一堵牆,阻擋住了他的去路。
只能往前走了嗎?
廖天驕想了想,他還有很多事情沒記起來,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明白,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他一手緊緊握着單寧給他的手杖,另一手伸到懷裡摸了摸那片小小的鱗片。這是一片蛇鱗,一片妖神的蛇鱗,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給他的,雖然他現在還想不起來更多的,但是那個人一定就在他的身邊保護着他。於是廖天驕深吸口氣,往裡走去。
門在他進去後的瞬間就關上了,廖天驕看向前方。原來他弄錯了,這次光禿禿的廣場上並沒有一排屋子而是有一口井,而井的旁邊似乎還有一個人?廖天驕往那走了幾步,才發現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袍,戴着面具,手裡拿着一根手杖的人。
廖天驕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跟他手裡這根一模一樣的手杖,那個人是單寧?
廖天驕走過去,發現那個“單寧”正微彎着腰,探頭看那口井,也不知道井裡有什麼。
廖天驕說:“你……”
“單寧”轉過頭來,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指了指井中。廖天驕看着他覺得很彆扭,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在這裡看到單寧。單寧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他似乎已經不在天,不在地,不在黃泉亦不在人世,單寧好像已經,走遠了。
“過來。”但是面前的“單寧”卻真實存在並開口說道。月光灑下來,他白色的袍子看起來泛着幽藍的光,使得他整個人都有了種與衆不同的感覺。
廖天驕猶豫了一下,然後謹慎地向前走了一小步問:“什麼事?”
“單寧”說:“你看這裡頭。”
廖天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井很深,所以他站在遠處根本看不到什麼。
“什麼?”
“單寧”說:“你站這麼遠看不到,再過來點。”
廖天驕狐疑地看向“單寧”問:“你到底要我看什麼?”
單寧說:“看重要的東西,你過來就能看到了。”
廖天驕卻反而往後退了半步說:“對你重要的東西和我有什麼關係,誰要看你的東西,再說萬一你趁我看得時候把我推下去了我怎麼辦?”
“單寧”好像被噎到了,過了一會才道:“你不信我?”
廖天驕乾脆把手杖舉到胸前說:“奇怪了,剛剛我才被個神秘人一把拖進來,這裡又只有你一個,你顯然就是那個神秘人,那麼我憑什麼信你啊?”
“單寧”這才直起身來,露出憂傷的眼神看向廖天驕說:“廖天驕,你是怎麼了?我們不是朋友嗎,難道你忘了?”
朋友?他和單寧?
廖天驕努力地想了想,除了單寧這個名字,除了那根手杖,關於單寧的記憶,他還真是寥寥無幾。於是廖天驕搖了搖頭說:“嗯,不記得了,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單寧”說:“一定是因爲你從山上摔下來的緣故,當時是我救得你。”
廖天驕說:“你?”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單寧”半晌,最後將眼神停留在了他的嘴脣上,那裡,好像特別不對。突然,背後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廖天驕和“單寧”同時回頭看向了門口。
“砰砰砰”、“砰砰砰”的敲門聲響個不停,“單寧”終於往門那邊走了幾步問:“誰?”
門外頓時傳來一個慌亂而嘶啞的孩童聲音:“山鬼、山鬼大人,我是陳斌!”
廖天驕不由一愣,怎麼會是陳斌?陳斌剛剛不是在門外和方晴晚打起來了麼,對了還有陳嫂!想到這,廖天驕頓覺背上一寒,趕緊回頭去看,這才發現那原本緊緊扒着他的泥漿陳嫂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去了何方呢,難道沒能通過那扇混沌之門嗎?
“山鬼大人!”陳斌還在門口焦急地呼喊,聽聲音似乎就要哭出來了。“單寧”猶豫了一下,跟着一揮袖子,門便開了。
一陣風吹了進來,颳起滿場的塵沙,廖天驕及時用手捂住了口鼻,眯起眼睛看向門外。一個小小的人影,是陳斌沒錯,他架着自己的母親,滿頭大汗、搖搖晃晃地闖了進來。
“山鬼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母親!她受了很重的傷!”陳斌說着,咬緊牙關將自己的母親一點點地扛進來。以一個孩童的身材和力量,他揹負着遠比自己高和重的母親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向“單寧”和廖天驕挪過來,直到錯過“單寧”,停在廖天驕的面前。
“山鬼大人,求求您!”陳斌哭着,“噗通”一聲跪在了廖天驕的跟前。
廖天驕吃驚地看向陳斌:“什麼?我?”而一旁的“單寧”似乎在這時變了臉色。
廖天驕趕緊說:“不不不是,我不是單寧,他才……”
陳斌卻哭着給廖天驕磕頭:“山鬼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平日裡我侍奉您的份上,求您幫幫我母親,只有您能治好我母親!”壓根沒看一旁“單寧”的一眼。
廖天驕敏銳地捕捉到了小陳斌話中的要點,原來陳斌曾侍奉過單寧,怪不得先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叫他將陳嫂帶到老肖家村來,可是這個陳斌和剛剛那個陳斌卻又好像不是同一個,廖天驕困惑地想着,兩邊的感覺差別不小。
“單寧”終於看不下去了,道:“胡扯什麼!”
他想伸手來拉陳斌,就在這時,廖天驕忽然覺得自己手上一顫,跟着就看到他拿着的手杖上彈出了一根粗粗的藤蘿,一下子捆住了單寧的手。與此同時,廖天驕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個聲音說:“陳斌,起來。”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發現那聲音居然是從他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廖天驕暈了,心想這是什麼情況啊?他是什麼時候被附身了嗎?
陳斌拼命在地上磕頭說:“山鬼大人,求求您,只要您肯救我母親,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給您做牛做馬!不不,我發誓我一定生生世世都侍奉您!”
廖天驕聽到自己又嘆了口氣說:“陳斌,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母親這一世壽數已盡,就算我想幫也幫不了。”
“不,你能的!”陳斌猛然擡起頭來,眼睛裡閃爍着偏執的光芒,“你有那塊石頭,我看到過你拿那塊石頭救活了一隻死掉的小鹿!”
廖天驕馬上感到了一種驚訝和後悔的情緒,這種感受十分新奇,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主導着他的情緒進展,又或者說,他正在體驗某個人的情緒一樣。廖天驕一愣,難道說,他被另一個單寧附身了?不,他馬上又推翻自己,應該不是附身,因爲在陳斌眼裡,自己現在並不是廖天驕而是單寧,所以如果是附身的話,也應該是他附了單寧的身才對。
等等,他附了……單寧的身?可是單寧明明已經不在了,難道說……他偷眼看向另一個“單寧”,難道說在這個空間裡同時存在着兩根時間線?
“有人往這裡來了。”方國樑說,他敏捷地躍起,攀附到山壁上側耳聽了聽,“人還不少。”
被佘七幺纏住的傢伙頓時露出了一個終於得救了的表情說:“我勸你們還是快點投降,一會等我們的人到了,你們倆可別吃不了啊啊……”那人發出慘叫,因爲佘七幺突然間張開血盆大口湊了過去,那視覺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
“再煩就把你吃掉噝!”佘七幺把牙架在“廖天驕”腦門上,邊說邊還吐了一信子,“佘爺早就想吃了你這傢伙了噝!”
方國樑不得不提醒說:“蛇君,這不是萌萌!”
佘七幺說:“廢話,佘爺怎麼可能連這都不知道噝!”說着還拿那雙紅色的眼睛不屑地瞪了方國樑一眼。
方國樑閉嘴了,心想,那你還吃。
佘七幺說:“再煩佘爺就把你從這個身體里弄出來吃掉噝!”
“廖天驕”嚇了一跳,虛張聲勢地說:“你、你有本事把我弄出來啊,我告訴你,除了……”
佘七幺二話不說就把廖天驕身體脖子上的金玉蘭一口叼住,扯了下來。下一秒,坐在地上的“廖天驕”就開始面紅耳赤,他的嘴脣迅速發紫,喘息越發急促,他抓着胸口,拼命地掙扎,看起來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緊緊攥着他的心臟,不讓他呼吸供氧。
方國樑看了一眼說:“蛇君,這樣萌萌的身體會不會受不了。”
佘七幺卻搖搖頭:“我有分寸。”
“廖天驕”痛苦地在地上翻來翻去,嘴裡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說:“你……你竟然……”
佘七幺變回人形,蹲下身,手指上晃着包裹了王鵬飛那片石片的金玉蘭問:“出不出來?”
“你……”
“出不出來?”佘七幺喊,“最後一遍!”
“廖天驕”痛苦地說道:“我、我出來的話,這個……身……身體就會很快……死亡!”
佘七幺說:“真好笑,還沒見過哪個附身的這麼有自信的,佘爺有的是法子保住這個身體,只要廖……萌萌魂魄歸體,就沒人能讓這個身體死!”
“廖天驕”卻突然笑了起來,雖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呵……呵呵……”
佘七幺說:“呵什麼呵!”
“廖天驕”說:“你以爲我是……附身?”
佘七幺微微一愣說:“不是附身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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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天驕”說:“我……我說不出話……咳咳咳……”
佘七幺把那朵金玉蘭搭在“廖天驕”腦門上,“廖天驕”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說:“我……”才說了一個字,佘七幺突然又把金玉蘭拿開了。
“廖天驕”翻着白眼說:“我……操……”
佘七幺又把金玉蘭放上去說:“感覺怎樣呵呵?”說着,又拿開了,跟着又放上去了,跟着又拿開了……
“廖天驕”終於覺得自己是碰到個蛇精病了,其實任何人對於痛苦都有一種耐性,長期接受的話就會有一定程度的習慣,但是像這樣讓人舒緩一下再痛一下再舒緩一下再痛一下的節奏毫無疑問就是在折磨人。
方國樑在一旁催促道:“蛇君,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佘七幺卻不動聲色地繼續玩着,“廖天驕”終於忍不住了說:“夠……夠了!”
佘七幺把金玉蘭掛在“廖天驕”鼻子上說:“從萌萌身上出來,再把他的魂魄弄回來!”
“廖天驕”氣喘吁吁,臉上已經滿是汗,他說:“我能從他身上出來,但是出來後他的身體就廢了,因爲他的魂魄已經沒了。”
佘七幺眼神一沉,手已經放在了金玉蘭上。
“廖天驕”說:“我沒騙你,我的能力並不是附身,而是噬魂。”
佘七幺說:“你幹掉大衆旅社桑梅堂一家又拿來對付佘爺的那種噬魂蠱?”
“廖天驕”說:“不,噬魂蠱只是我操控的蠱,那些蠱都吃過我的血,所以有了我的一點能力,我真正的能力是噬魂。不是附身,而是用我的魂魄吃掉原來這副身體裡的魂魄。”
佘七幺一把揪住“廖天驕”的領子說:“想騙佘爺?”
這次“廖天驕”很鎮定或者該說死心了,他說:“我說的是實話,愛信不信!”
佘七幺看向方國樑問:“你們人類還有這種術?”
方國樑思索着說:“術的話我也沒聽說過,聽起來比較像是寄生。”
“廖天驕”呵呵呵地笑着說:“寄生是與宿主共存亡,對我們來說,當我們佔據了這副身體的那一刻,原主就已經死了,所以我們管這叫奪生。”
佘七幺沉下臉色說:“你是想說廖天驕的魂魄現在已經被你吃掉了?”
“廖天驕”說:“當然,現在他魂魄裡的力量已經歸屬於我,所以我就算離開了這副身體,你也別想……”他說到一半,吃驚地看向佘七幺,因爲佘七幺突然站了起來。
方國樑說:“蛇君,你別衝動!”
話才說完,這整個洞穴內突然起了一陣狂風,跟着是地面開始波動起伏起來,山壁搖晃,碎石“嘩啦啦”地往下掉。
方國樑一開始以爲是佘七幺生氣引起的異變,很快發現不是,那異變來自外頭。他閉上眼睛,跟着又馬上睜開道:“肖家村人正試圖用拔骨切開這座宅子的結界!”
佘七幺說:“這宅子裡還有結界?”
方國樑一愣,說:“你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個結界雖然十分隱秘卻也十分強大,包圍着整個廣場,很有可能是單寧過去留下的。”
佘七幺問:“如果這兒周圍有結界,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又怎麼知道有人在使用拔骨?”
方國樑說:“蛇君是如何進來的,我便是如何進來的,而拔骨是我方家祖傳寶物,我當然熟悉它使用起來的靈力波動。”
佘七幺說:“是嗎,我怎麼聽方國棟說,方家已經有好幾代人沒有見過拔骨之靈了?”
方國樑紋絲不動道:“拔骨之靈當然不是隨隨便便給人看的。”
佘七幺說:“還有如果肖家村人已經得到了拔骨,爲什麼還要設計讓你親自來一趟?”
方國樑說:“蛇君你這是怎麼了,肖家村人算計我自然是因爲他們沒法發揮拔骨真正的效用,需要有個能使用拔骨的人。”
佘七幺好不莫名其妙地問了方國樑一番,最後卻輕描淡寫地說了聲:“哦。”跟着“啪唧”一腳踩住了趁亂想要逃跑的“廖天驕”的衣服下襬,結果才爬出去幾步的“廖天驕”就這麼被佘七幺倒拎着一條腿拖了回來。
這回這個“廖天驕”真心不想幹了,他往地上一躺說:“媽的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你這個蛇精病,誰碰到你誰倒黴!”
佘七幺笑了笑說:“這麼快就玩不起了?那就快點給我出來!”說着一掌狠狠拍在了“廖天驕”的胸口,一股靈力激竄,“廖天驕”就跟觸了電一樣,渾身抖動不已,過了好一陣子,一張嘴,居然從他嘴裡居然吐出了一團黑色的光球。
佘七幺喘着氣伸手想去將那團光球抓住,結果一不留神手中的金玉蘭就砸在了那團光球上頭,而那團光球便“咻”地一聲消失了。佘七幺吃了一驚說:“跑了?”
方國樑也愣了一下說:“似乎是消失了。”
“不是跑了?”
“好像不是。”
兩人正面面相覷間,第二陣更猛烈的波動傳來,這次山壁甚至發生了開裂,外面已經傳來人們的驚呼聲。
“地震了?”
“地震了!”
方國樑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說:“震源在東南方向。”
佘七幺猛然想到了之前在森林公園看到的地震碑林,難道是升龍湖附近又震了?
與此同時,已經快跑到新肖家村村口的姜世翀猛然停下了手。劉昆問:“怎、怎麼了!”
姜世翀看着眼前那個張牙舞爪的女殭屍說:“她衣服上繡了李字,是個外鄉人,手上有特殊繭子,推測生前使用鋼鞭,她很有可能是李青魚,李厲梟的姐姐。”
劉昆說:“什麼,這麼說李青魚真的死在肖家村人手裡?”
姜世翀一掌打悶了李青魚,將她扛在右肩說:“我們出去再說。”
猛烈的波動突然傳了過來,姜世翀及時高高躍起到一旁的房檐:“地震了。”
劉昆說:“奇怪,怎麼這時候震?”
姜世翀看向遠處,忽而道:“不對,這不是地震!”他足尖一點,便猛然往前躥出去好幾十米,衝出了肖家村後,將劉昆和李青魚一起扔在地上說,“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吧!”
劉昆急道:“你別扔下我和一具殭屍在一起啊!”
姜世翀的聲音已經遠了說:“我在的話是兩具殭屍。”
劉昆嘆了口氣,等姜世翀走遠了以後,他爲難地看了李青魚一眼,最後站起身來,將一直舉着卻從沒開過的手槍對準了李青魚的額頭。他念道:“塵歸塵,土歸土,魂歸日月身入土。”扳機扣下,發出了輕輕的“噗”的一聲,一團光暈飄起,原本猙獰恐怖的李青魚的臉孔慢慢回覆了正常,光暈從她身上飄過,最後留下了一具已然死亡多日的女性化骨。
忽然,劉昆直起身來,喝道:“誰!”
朱海晏和李厲梟從暗處走了出來,朱海晏臉上充滿戒備,李厲梟則盯着地上的女屍看着,面帶悲痛。
“姐……”他輕聲呢喃,慢慢地走過去,跪在那具骨骸旁邊,未幾將那具骨骸抱起,摟在懷中哭了起來。
朱海晏一甩佛珠,行單掌禮道:“阿彌陀佛,在下朱海晏,請問尊駕是何方神聖?”
劉昆則拿着槍回了個奇怪的禮道:“修行者聯盟靈吾山莫家十四代家主莫劉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