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李輝小心翼翼地倒退着打量四周,結果踩到了姜世翀的腳,自己先喊了起來。一回頭看到是姜世翀,他拍着胸脯苦叫道,“姜哥,你嚇死我了,幹嘛突然停下來啊!”
他們在不久前進入老何鐘錶修理鋪,出人意料的是,這外表看來小小的一間門面,裡面卻大有文章。先是姜世翀在一間偏房裡發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隧道,隨後他們便沿着隧道進入了一個如同迷宮一般的地下世界,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在他們眼前又出現了一棟宅子,當然也是灰白色的。姜世翀執意要進去查探,李輝只好也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結果才進門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姜世翀指了指前面,言簡意賅地說:“鏡子。”
“鏡子?”李輝看向前方,先是注意到這居然是一間空空蕩蕩的屋子,隨後便發現在這空蕩蕩的屋子正中央居然豎着一塊髒兮兮的長條狀的東西,似乎是一面氧化過度的銅鏡。
“鏡子怎麼了?”李輝疑惑地舉了舉蠟燭,試圖看清楚點,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這、這面鏡子有……有……”這面鏡子居然是有顏色的!
姜世翀點點頭:“對,有顏色。”他說着,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轉了轉視角,左右打量起那面鏡子來。
李輝說:“姜哥,這面鏡子有什麼玄妙嗎?”
姜世翀說:“鏡子裡,剛剛出現過人。”
李輝說:“哦……”話音還沒收完,猛然就跳了起來,“啊,人?!”
姜世翀說:“是。”他想了想,走到那面銅鏡面前,近距離地端詳起來。
李輝在後頭結結巴巴地問:“人……是什麼人?我們倆嗎?”驚慌的語氣顯然表明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果然姜世翀頭也不搖地駁回道:“不是,你剛纔背對着我,鏡子裡的兩個人都是正面,而且身高也和你我不同。”他想了想說,“那兩個人可能是廖天驕和佘七幺。”
“誰?”李輝問。
姜世翀說:“我兩個朋友。”
李輝“哦”了一聲,跟着又猛然擡起頭來:“姜、姜哥,你朋友叫廖天驕?”
姜世翀說:“是啊。”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左手夠向鏡面。然而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姜世翀發現自己的左手絲毫沒有遇到阻礙,就像是穿過了一片虛空那樣,穿透了鏡子,在鏡子的後方很快出現了他灰白色的左手指尖。
李輝抖着聲音說:“姜、姜哥,你這朋友名字好……好耳熟哦……呵呵。”
姜世翀握了握自己還有半個手掌是有顏色的右手,這次換右手伸向鏡面,然而這一次他卻發覺自己的手指遇到了阻礙,有一種好似凝固膠水一般的東西阻住了他的去路。姜世翀皺了皺眉頭,渾然不顧李輝在後面“嗷嗷”亂叫地說着廖天驕好像就是他送快遞遇到的那個鬼女的名字,而是用了點力氣試圖穿越那層阻礙。凝固的膠水向四周緩慢地擠開了,姜世翀的手漸漸地沒入了鏡面之中。李輝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終於不亂喊亂叫了,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姜世翀的動作。
姜世翀的半個手掌已經完全伸進了鏡面之中,然而奇怪的是無論他之後再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將手伸進去更多。姜世翀看去,赫然發現那根禁錮的分界線正正好好卡在他手掌顏色的分界線處。
“就像是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區分。”姜世翀想,被壓抑下去的焦慮再次浮上心頭。姜世翀又有了想要破壞的衝動,而且比起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更爲激烈!他不要被困在這個世界,他要……
忽然,姜世翀感到自己的手上彷彿被燙了一下,他吃驚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就從那面彷彿無可逾越的鏡子裡,一隻沾滿了“鮮血”的手忽然憑空伸了出來,牢牢抓住了他。李輝在旁邊驚叫:“姜哥!”
他話還沒說完,姜世翀只感到一股衝擊力襲來,一團影子抓着他的手腕從鏡中鑽出,然後重重跌入了他的懷裡。李輝在旁邊着急地亂叫:“姜哥,有敵人!”然後滿地亂轉着找可以攻擊的武器,而姜世翀只感覺到自己聞到了一鼻子的血腥味。
在這個世界是沒有顏色的,所以即便是聞到了血腥味,姜世翀眼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是白色的淋漓的液體而已。這個人傷得很重!姜世翀正想着,卻忽然身體一僵。在血腥味的當中,他竟然還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難道……姜世翀猛然看向懷中的人,亂髮遮住了對方的相貌,而李輝也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一根棍子,揮舞着砸了下來。
“啪”的一聲,姜世翀擡手擋住了李輝的一擊,那根棍子當場就飛了出去,把李輝看得目瞪口呆。姜世翀着急地伸手撩開懷中人的亂髮,露出了底下一張虛弱而熟悉的臉孔。
“鳳凌雲!”姜世翀失聲喊道,“鳳凌雲你怎麼會來這兒,你怎麼了?”
被他喊了幾聲後,鳳皮皮在姜世翀的懷裡發出了低低的一聲□□,他還沒死,但是他傷得很重,重到無法保持自己的神智。鳳皮皮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姜世翀,但那雙金色的眼瞳卻是沒有焦距的,隨後他便又虛弱地閉上眼睛,昏死了過去。
佘七幺一進入自己神力結界變換出的屋子,便下了結論道:“整件事情都很清楚了。”
廖天驕有點措手不及說:“什麼?”
佘七幺說:“整件事,從開始到現在。”他的語氣雖然比之前看到佘玄麟神主位的時候沉穩點,但廖天驕覺得他還處在十分激動的情緒狀態中。廖天驕擔心着佘七幺,但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便默默地聽他說話。
佘七幺說:“首先是老何,如同我先前所猜測的,老何不是人,而是與我祖父一樣的妖,他在這個鎮子裡看守着一塊至關重要的三生石,不久前他遇害了。害他的人從時間上看不太可能是馮衢,但我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所以暫且叫他a。這個a使用某種方式,讓老何變成了一個失智的普通人,就像馮衢也變成了普通人那樣,我想馮衢或許也是被a害了,但是馮衢至少還保留了元神,可能是逃過了一劫,而老何,徹底被抹去了。”
廖天驕遲疑着點了點頭。佘七幺說道:“我會這麼說不是沒有根據的,那間屋子裡擺放着我祖父的神主位,神主位前供奉的水果糕點都已經發黴了,顯然放了一段時間,但是看品種的話都是現代食品,所以絕不可能是放了許多年的,更不可能從一百八十年前放到現在,所以這說明,這些年來一直有個人在暗中守護我祖父的神主位,並且祭奠他,而這個人在不久前出了事,所以沒能來得及繼續供奉祭品。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老何。”
廖天驕忍不住說:“但是那間屋子是屬於吳某人的,在傳說中吳某人等於和李岄聯手害了你祖父,老何怎麼會把祭奠你祖父的神主位特意供奉在吳某人的屋子裡?何況傳說裡也說道吳某人一家後來背井離鄉,改姓何,所以老何也有可能不是妖,而是吳某人的後裔。”
佘七幺說:“那麼背井離鄉的吳氏後裔爲什麼要回來?”
因爲詛咒。廖天驕動了動嘴,不敢說。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沒關係,你想說的我知道。因爲詛咒是嗎?背井離鄉後又遇到了各種怪事,不得不回到祖居地,用供奉我祖父的方式來平息他……神魂的怒氣?”
廖天驕猶豫着點了點頭:“佘七幺你別生氣。”
佘七幺說:“我不生氣,但是廖天驕,那塊神主位上寫的可是摯友佘玄麟之神位。吳某人怎麼可能稱呼我祖父爲摯友?”
廖天驕確實沒法解釋這一點。
佘七幺說:“你看你也發現這一點不符合傳說中的說法對不對?”他又接着說道,“你可別忘了,老何被害前還特地寄了東西給我們,一隻壞了的懷錶,一張可能寫過字的白紙,現在懷錶經過那間屋子一行後又重新動了起來,這證明這隻懷錶從一開始或許就沒壞。”
“只有我們進過那間屋子,觸動了某種禁制,懷錶纔會動起來?”廖天驕思索着,禁制是什麼呢?是進入那間屋子,還是看到那面鏡中的兩個人?當時光線太昏暗,他看得不太清楚,而且鏡中只有兩團人形的白影,對了,這麼細想起來,那兩團人影似乎在兩處有着顏色,是哪裡呢?對,是一隻手掌和一副嘴脣。他果然沒有眼花,但那到底會是什麼呢?
佘七幺說:“老何寄給我們的東西不會是沒有意義的,包括那張白紙,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
廖天驕說:“你覺得那隻懷錶的作用是?”
佘七幺說:“我問你,懷錶是做什麼用的?”
“計時。”廖天驕不假思索,隨後卻頓了一頓,“計時?”他的聲音裡出現了疑惑,隨後是某種猜度,“計什麼時?”
佘七幺輕聲道:“勸君惜取金縷衣,勸君當惜少年時。爆竹聲中一歲除,年年歲歲花不同。”
“老何謎題!”廖天驕驚呼。
“對,老何謎題。”
“等等,那麼就是說,我們剩下的時間或許並不是二十多天,三生石發生變化的時間也未必是指今年除夕夜?”廖天驕心道糟糕,但是從那隻懷錶上又能看出什麼來呢?懷錶總是一圈一圈地輪迴走着,不會像老黃曆翻過一頁便是一天,除非……
廖天驕說:“懷錶呢,再給我看看。”佘七幺從懷裡掏出絨布包重新遞了過去,廖天驕打開來看了一陣,恍然大悟,“佘七幺,這個表在倒着走。”
“什麼?”佘七幺之前也沒發現這一點,趕緊湊過去看。小小的錶盤上,秒針果然正在往後慢慢地移動,但是移動的幅度很小,看起來就像在震顫一般,可那“滴答滴答”的聲音卻大得吵人,現在懷錶上指示的時間是11點51分多。
佘七幺問:“你還記得剛剛我們看的時候懷錶指的是幾點?”
當時事發突然,無論是廖天驕和佘七幺都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們都將更多地關注點放在了懷錶動了起來,爲什麼動了上,沒有人發現懷錶在倒走,也沒有人記得當時確切的指示時間。廖天驕想了會說:“記不清了,好像也差不多?”
佘七幺閉上嘴,開始兀自看那隻懷錶,廖天驕不敢打擾他,過了大概有十分鐘,佘七幺突然問道:“現在幾點?”
廖天驕愣了一下,馬上看了手機說:“晚上九點十分。”
佘七幺說:“我們現在無法判斷這隻懷錶真正開始動起來的時間,因爲我們先前在那間屋子裡注意力太過集中,但是我記得我們到達那間工廠是晚上七點一刻左右,後來我們在地面上耽擱了大概有二十來分鐘,那麼就是七點三十五分左右下的地下室。”
廖天驕有點明白佘七幺的意圖了,也回想着說:“地下室裡面因爲比較黑暗,所以我們對時間的感覺可能不太準,但是我們從那裡出來到現在應該有二十……不,加上你剛纔看懷錶的時間,應該有三十分鐘了,所以我們在地下待的時間段就是晚間七點三十五到八點四十,總計65分鐘,我覺得我們在那間有神主位的屋子裡怎麼的也得呆了至少該有三十分鐘吧。”
佘七幺說:“我剛剛看了這隻懷錶的倒走速度,我們這邊十分鐘,這隻表只走了兩分三十秒多一點。”
廖天驕驚訝道:“這比例?”
“一個小時有60分鐘,懷錶一個輪迴12個小時就有720分鐘,所以如果這隻懷錶是從整12點開始倒走完12小時重新回到零點,那就需要我們這裡的時間……”
“2880分鐘。”廖天驕按着手機計算器,得出答案。
“也就是2天。”
佘七幺看向廖天驕,嘆了口氣說:“媳婦,屬於我們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距離寶藏發生變化或者姜世翀永遠消失,他們的時間只剩下兩天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