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你有何事要奏?”皇帝開口,將目光落在殷玖夜身上。
“回稟父皇,是關於銅鑼國出兵攻打我西羅一事。”殷玖夜沉着嗓音開口,一雙黑眸宛若深潭,透着無邊的死寂,只是偶爾折射出一絲光亮。
皇帝的目光有些幽深,這銅鑼國突然發兵,韓木將軍派楚副將前來找他討要兵權,這是不可置疑的,銅鑼兵強馬壯,韓木加上兩個副將手中一共纔有四萬左右人馬,如果銅鑼膽敢出兵,那麼最少是有要二十萬鐵騎,才膽敢發起進攻。
這樣一來,韓木抵擋一陣之後,勢必一路退敗,城池也會接連失守,民不聊生,那麼西羅就逐漸危在旦夕了。
可是,皇帝還是捨不得將自己手中的兵權放掉,儘管銅鑼國已經打了進來,但是這兵權一旦放了出去,便很難收回,事關重大,皇帝必須要仔細考慮,本來他這皇位就坐不穩,手中的兵權本也就不多,若是再被削弱,自己這個皇位怕是要拱手讓人了。
在這世道上,要知道,問鼎皇權有兩樣東西最重要,一樣是人心,也就是聲望威望這一類東西,就如同古語有言,得人心者得天下,就是這個意思,但是聲望和人心這種東西,雖然厲害,能捧你上天,也能讓你千夫所指,但是它畢竟是虛的,若是有人善於利用,便可主導輿論。
這另一樣便是兵權,這是實打實的真東西,就好比你同人打架,兩人若只是都用拳頭,那麼你們旗鼓相當,但若是他手中有刀,你卻沒有,或者你的刀不如他的鋒利,你便只能慘敗,而當揮刀向你的人數衆多時,不管你的腦子是有多麼能掐會算,也只能狼狽逃竄。
也許是潛意識不想放權作祟,皇帝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以爲,這打入的銅鑼離自己還很遙遠,至少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他還是看不見的,皇帝安慰自己,銅鑼雖然打了進來,但是若想打入皇城,可也絕不是那麼容易的。
衆大臣將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總覺得他這次回來變化頗大,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可看着那張相似的臉龐,衆人還是認爲這個人就是六皇子,任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和殷玖笙會是雙生之子。
如今這六皇子無端的讓人生畏,氣場強悍的彷彿穿梭在無數次生死之中,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六皇子一派的人是極其高興的。
“皇兒。”皇帝正要開口,外面楚副將再次跑了進來,臉色慘白,步履匆匆。
“啓奏陛下!”楚副將經過休整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臉上的血污也都清洗了乾淨,只是臉上帶着震驚和慌張之色。
“又發生了何事?”皇帝再次開口,眉頭隱隱蹙起,他怎麼覺得今日之事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沒有一件好事。
“回稟陛下,韓木將軍抵擋不住,我西羅第二座城池已經失守,銅鑼國士兵卻開始大肆燒殺搶奪,百姓們自發聚集反抗,卻慘遭屠殺,還望陛下火速發兵,予以支持!”楚副將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情緒十分激動。
“什麼!已經兩座城池失守!”皇帝有些震驚,不過仔細想來卻是也合情理,楚副將從邊境快馬加鞭的趕來,最少也要三日有餘。而韓木將軍率領四萬多人,抵擋兵力強盛的銅鑼國,能夠支撐這麼久已經不易。
“銅鑼國到底派出了多少兵馬,兵力如何?”一大臣憂心的開口道。
楚副將對大臣回道:“五萬騎兵加十五萬步兵,還有兩萬水兵,選擇攻入的地點是東陽城一帶,來勢兇猛,糧草充足,而且每到一處便是大肆收刮百姓們家的存糧,一時間怨聲載道,哀鴻遍野。”
皇帝一下子跌坐在了那金龍座椅之上,這銅鑼國如果發兵二十二萬,那麼西羅至少要拿出三十萬的兵馬才能取得勝利,這自己手中的兵權豈不是一下子就折損了將近一半,皇帝的眼中帶着猶豫。
“陛下,依微臣之見,當務之急是要火速發兵,支援韓將軍,及時應對銅鑼國的入侵,否則邊城百姓四處逃竄,只會逃到境內來,到時怨聲載道,民心動搖,於社稷不穩啊、”一大臣言辭懇切,率先開口。
另一名大臣也立即開口道:“銅鑼國雖然糧草不足,但是如今看來,銅鑼選擇東陽這個極爲富庶的地方作爲入口,便是打着一處一積糧的心思,如此一來,便不會有糧草不足之憂,反而是我西羅的百姓們一年辛苦的存糧全都進到了銅鑼國畜生的腰包。”
“是啊,陛下,銅鑼竟然還大肆斬殺我西羅百姓,以爲我西羅無人,簡直是欺人太甚,還請陛下火速派兵,給銅鑼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個教訓!”大臣們紛紛附議,這強敵入侵,各派系的人基本都有一些出聲討伐的,畢竟在很多人眼裡,不管自己國內怎麼鬥,怎麼爭,都不該讓一個窮的不行的小國騎到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
不過皇帝似乎卻並不簡單的這樣想,在他眼中,其實那些百姓遠遠沒有他屁股下的龍椅重要,是以依舊沉吟着沒有開口,深思熟慮起來。
如今若是再不出兵百姓恐怕怨聲載道,可是自己手下沒有幾個合適的人可以統領三十萬兵士,但若是就此交到了韓木手上,他又實在是不放心,他是斷然不會讓一個人的手中握着自己三十萬大軍的,因爲那人一旦反叛,便直接將自己打入了地獄,皇帝對於這點可是想的清楚。
安月恆終於站起了身來,很多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啓稟陛下,微臣願率兵出戰。”
不少人點頭應和,議論聲七嘴八舌:“不若讓王爺率兵出戰吧,依我之見,王爺一定會將銅鑼那幫龜孫子打的片甲不留。”
“是啊!王爺英明神武,一定會戰無不勝,給那幫龜孫子一個教訓!”
皇帝皺着眉頭,這安月恆手中倒是有不少兵權,派他出徵倒是不擔心自己手中要被分派出去兵權,但是他卻不能真的派他去,以往安月恆出征,幾乎是戰無不勝,在軍隊中威望極高,這些年來,他努力減少他出兵的機會,即便是去也都是些不成氣候的戰役。
可這次戰爭聲勢浩大,也影響巨大,加上銅鑼國慘無人道的行爲,若是再次派他出徵,豈不是人心所向,百姓都會把他視若天神?不,這是絕對不可以的,若是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就要沒有人記得自己這個皇帝了。
皇帝將目光放在了齊家身上,齊家是手中握有的兵力最多的一家,祖孫三代出了不少的將軍,但是如今齊家也已經同安月恆苟合在了一起,若是自己派遣齊家出兵,齊家只會有兩種做法。
一種是一路佯裝潰敗,保存實力,逼迫自己不得不再次派發自己的兵力前去,自己損失慘重,第二種則是則一路完勝,攻無不克,卻在最後設計將這份功勞轉嫁到安月恆頭上,安月恆依然是民心所向,萬民敬仰,可結果卻是沒有變化。
無論是哪種,都是不可行的,皇帝此刻深感受制於人,左右爲難。
“報!”一士兵再次跑進來。
“又怎麼了!”皇帝帶着絲疲憊開口。
“回稟陛下,銅鑼國將江王活捉了過去,揚言要將其活剝了。”那士兵焦急的開口。
大殿之上一時間議論聲四起,皇帝也有些坐不住了。
江王是皇帝的弟弟,但是母親早死,又沒有強大的氏族做靠山,所以皇帝一登基,便找機會將他打發到了邊疆去,給了一塊土地,讓其稱王。
雖然皇帝並不在意這個弟弟的死活,但是對於天下來說,西羅皇族被抓,還是當朝天子的親弟弟,可皇帝卻不敢出兵,一再退讓,這傳了出去,一定會讓西羅皇帝成爲天下的笑柄!
沐寂北冷眼旁觀着大殿上熱鬧的一幕,拿起桌子上的琉璃盞,盞中水珠瑩潤,沐寂北輕飲了一口百花釀,口齒留香。
“呵呵,安月恆是要把皇帝逼上絕路啊。”沐寂北輕聲開口。
青瓷探過腦袋:“小姐,皇帝可以多派幾名將軍,分散自己手中的兵力,而後找一人統帥,這樣一來,就不怕有人大權在握,又可以出兵抵禦銅鑼國了。”
青瓷的意思便是派遣諸多副將,每人手中分派幾萬兵力,一同前往邊境抵抗銅鑼的進攻,這樣兵力不會盡數落到一人手上,皇帝所要面臨的危險便會小很多。
“如今看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要知道行軍打仗中主帥可是主要,皇帝派遣這麼多副將前往,必然要有一個能夠鎮得住的主將,否則到時這些副將不聽指揮,各自爲政,結果只會更壞。而如今,皇帝手中最缺的便是一個可信任,又有能力的統帥。”沐寂北輕聲解釋道。
青瓷點了點頭,這皇帝做的是真憋屈,就算是自己手中緊捏着兵權,卻還是處處受制於人。
“而皇帝一旦決定選擇大膽嘗試啓用那些有才能但是還不完全信任的人,便給了安月恆可乘之機,誰會知道那些人中有多少是他的人。”沐寂北再次開口解釋道。
青瓷點了點頭,這皇帝真是可悲,自己手中連可信又有能力的人都沒有幾個,尤其是行軍作戰這種極其需要真本事的人,否則一旦落敗,必定罵聲四起,羣起討伐,還有皇帝的這幾個兒子,竟然沒有幾個能成氣候,都被安月恆給壓制的死死的,真是可悲到了極點。
不過青瓷在安月恆手下做事那麼多年,卻也明白,皇帝手下不是沒有有才幹的人,也不是沒有肯盡忠的人,只是那些人都曾經被她和主子一行人一一除去,或者滿門屠盡,或者陷害慘死,或者威逼利誘,甚至抓其妻女相挾。
再加上皇帝性多疑,安月恆多方設計,在朝堂之上欺上瞞下,顛倒黑白,各方勢力配合,皇帝更是親手處死了不少本是衷心的人,無數忠臣枉死,這安月恆自然是更將皇帝吃的死死的。
沐寂北冷笑着:“就算皇帝最後真的派遣的是一個對他忠心的人前去,也只能是慘淡收場。”
“爲什麼?”青瓷有些不解,老太妃也是再一次被沐寂北的話吸引了目光。
“因爲這根本就是一場局!”沐寂北語氣中帶着冷意,安月恆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爲了自己的權勢不折手段!
“此話何解?”老太妃蹙着眉頭輕聲道。
“銅鑼國出兵攻打是真,韓木率兵抵抗也是真,只不過卻是兩方早有勾結,演的一處好戲罷了,如此一來,銅鑼可以趁機大肆斂財,而韓木節節退敗,卻是逼得皇帝不得不給韓木加派兵權,安月恆手中的兵權將驟然增大,所以這分明就是兩方暗中勾結在一起做的一場戲。”沐寂北看着穩重的不露聲色的安月恆。
老太妃的眉頭皺起,反問道:“你是說是安月恆和銅鑼國的人暗中勾結在一起,設計的這一出好戲?”
“自然,銅鑼出兵,韓木故意潰敗,銅鑼不需要有什麼損失便會得到大量糧草金銀,而安月恆意在圖謀兵權,兩方均有不菲的利益可圖,自然會達成合作!”沐寂北再次開口、
“小姐,你的意思是依照安月恆的性格,就算是皇帝真的派遣出一個對他忠心,又有才幹的統帥,也只是步入陷阱?”因爲多多少少了解安月恆的爲人,青瓷大膽的猜測道。
“正是如此,舉個簡單的例子,假設大軍採用誘敵深入的辦法,先是佯裝敗退,繼而將銅鑼兵將引到一處,西羅的大軍在此提前埋伏好,等到敵軍進入包圍圈,再四面圍攻,一舉將敵軍殲滅。按照常理,這樣便可以取得勝利,可是你想,若是這韓木關鍵時刻根本置之不理,私自撤走埋伏的軍隊,那麼本以爲有後援的一隊人馬,便會遭遇困境,真正的被敵軍所殺。”沐寂北解釋道。
多用幾次這種辦法,必定人心惶惶,互相猜疑,而安月恆在趁機收買能夠收買的副將,除掉不能收買的副將,最後利用這些人的背叛,同銅鑼國聯手,利用士兵們的信任,一舉將西羅那些真正浴血奮戰的士兵屠殺掉!
所以,這是一場真正的屠殺!
老太妃嘆了口氣,這安月恆真是太狠了些,僅僅因爲權勢爭奪,爲了達到削減皇帝手中兵權的目的,卻不惜藉助銅鑼國之手,犧牲西羅數十萬無辜的士兵,以此削減皇帝手中的兵權,同時壯大自己,這權力來的實在是血腥,她自問見過無數宮闈爭鬥,可是同安月恆這般竟然膽敢設計數十萬人命的人,卻從未見過。
沐寂北的一雙眼睛晶亮,安月恆如今可謂是把每條路都堵死了,皇帝派遣他去,有銅鑼國的配合,他自然節節勝利,獲得軍心民心。皇帝派遣齊家去,齊家偷奸耍滑或者轉嫁功勞,結果不是皇帝放出自己手中的兵權,壯大安月恆,就是安月恆同樣被奉爲天神轉世。
而皇帝就算是派了人,也只會因爲有韓木這個奸細同銅鑼國的勾結,節節潰敗,損失慘重,甚至若是不能收復這些兵馬,安月恆便會製造一場驚天血案,利用銅鑼國之手,將皇帝派去的人馬屠殺殆盡!
“果然是他的作風,無論皇帝做怎樣的選擇,最後獲利的也都是他,不過是利益的大小不同罷了,可聲望,兵權,這兩樣,卻都是問鼎皇權的絕對利器!”沐寂北聲音帶着絲空靈,目光似乎透過眼前的光景看出了很遠很遠。
青瓷不覺得有異也跟着點點頭,是啊,如此一來,安月恆獲得的最小的利益也會是削減掉了皇帝手中二十多萬兵權,自己獲得聲望,次之則是皇帝的兵權部分折損,部分歸到了安月恆的手中,最上乘的則是,這二十多萬的兵權盡數成了安月恆的囊中之物。
老太妃聽着沐寂北的話心一動,她說果然?難道除了今年兩人才熟識之外,之前也還有過交集?
青瓷心中則是有些懊惱,開始痛恨起自己以前爲什麼要那麼賣力,幫着安月恆把皇帝手中的人都一一除去,結果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真是作惡多端,自食惡果!
皇帝依然還在猶疑,明顯也覺得此事並不簡單,但是作爲一國之君,卻又不得不出兵,否則一方面會失了民心,一方面卻是會被天下恥笑。
“陛下!”那楚副將情深意切的喊了一聲西羅皇帝,神情中帶着焦急。
皇帝還是猶疑不決,卻也知道此事不能再拖,心急的不行。
殷玖夜仔細分析了局勢,開口道:“啓奏父皇,兒臣願率兵前往。”
皇帝的眼中驀然一亮,對啊,他怎麼把他給忘了,雖然殷玖笙鬥不過安月恆,但是他許是可以,不若讓他試試。
“好!”皇帝一瞬間大喜。
“皇兒,朕給你十萬兵馬,今夜籌備糧草,明日一早,你便出發。”皇帝看似豪爽的開口。
“兒臣遵命。”殷玖夜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雙手抱拳。
安月恆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瀾,當日他並未找到他的屍體,便覺得他沒有死,總有一日會回來,只是如今看來,他不僅活着回來,反倒是長進了不少。
安月恆不知道的是,當沐寂北和這個男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生命便偏離了預定的軌道,他將再也不是無往不勝,將開始嚐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將失去他所擁有的一件又一件東西,直到生命終結。
沐寂北皺了皺眉頭,前天夜裡殷玖夜曾告訴她,銅鑼國同安月恆密謀的根本不是三皇子,而是二皇子,只不過如今衆多皇子也捲入了皇位之爭,二皇子選擇同安月恆聯手,安月恆便幫助二皇子給三皇子樹敵,甚至出手除掉三皇子。
шшш ▲Tтkǎ n ▲¢ ○
只是三皇子卻被一直密切注意安月恆的殷玖夜所救,如今正在秘密之處養傷,殷玖夜本來的計劃是,讓三皇子出現在大殿上,當面與說謊的楚副將等人對峙,進行下一步計劃。
可是如今殷玖夜卻改了初衷,不僅僅是要幫着皇帝拆穿安月恆的陰謀,反而要利用自己洞悉的一切,同銅鑼的三皇子裡應外合,利用韓木的背叛,反而趁機將韓木除掉,從而自己也伸手掌控兵權。
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是這次的螳螂多少有些兇猛,這黃雀的處境極爲艱險。
這皇帝實在是太過陰損,西羅的兵力本就不如銅鑼國,可皇帝卻只給了殷玖夜十萬人,要想勝仗,是要有多大的難度?
六皇子派系的人一見殷玖夜竟然觸及兵權,不由得紛紛開口:“啓奏陛下,微臣認爲,十萬兵將,實在是難以打退銅鑼國的進攻。”
“微臣附議,銅鑼的騎兵天下聞名,步兵也是身強體壯,本就強於我國兵士,再加上人數是我國的二倍,我西羅實在是難以取勝,微臣懇請陛下加派人手。”另一人也開口道。
沐寂北對趙於江使了個眼色,趙於江點頭應下,卻是沒有再次開口,而是微微側身,看向身後的人,那人會議,立刻跟着附議。
安月恆不動聲色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沒有開口。
而齊家家主知曉安月恆的計劃,是以也紛紛附議,請求皇帝給殷玖夜加派兵馬,只不過,這目的卻是不大相同。
六皇子一派的人是希望六皇子手中也能握有兵權,爭奪皇位才能更有希望,而齊家的人則是想着要看好戲,去的人越多,死的便越多,到時候十餘萬兵士慘死,這六皇子不僅要揹負天下的罵名,更會失去軍隊的威望,一舉便能將其踢出爭奪皇位的隊伍。
皇帝見着滿朝文武盡是如此要求,實在無法,終於再次開口:“那便再加十萬,務必要將江王救下,將銅鑼國的強盜趕出我西羅!”
殷玖夜開口道:“兒臣遵旨。”
殷玖夜轉身歸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雙黝黑的眸子不動聲色的落在了沐寂北的身上,清楚的感到她的不滿,不由得有一絲欣喜,她的不滿是不是因爲他沒有按照原計劃進行,是不是擔心他此去兇險。
他本是想按照原計劃將銅鑼三皇子請了出來,可是銅鑼三皇子拿出的證據只能證明韓木楚副將這些人同銅鑼國勾結,進而暴露安月恆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一朝暗棋,折損他四萬人馬,這對安月恆的損失雖然不小,可自己卻並未從中獲得分毫的利益,如果想要獲得滔天權勢,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實在還不夠。
所以,他打算將計就計,反而利用韓木和銅鑼二皇子的勾結,與銅鑼三皇子合作,將其一網打盡。如此一來,原本在明處的自己,轉而變成了暗處,一定會將其殺的措手不及,而且自己建立了在軍中的威望,同時手握二十萬的兵士,這纔是真正的獲利!
多倫冷眼看着場面上的局勢,她設計沐寂北的計劃功虧一簣,倒是要看看安月恆是否能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此事就這樣定了!”皇帝再次開口,像是定下了決心!他知道,若是他什麼也不給六皇子,即便他有這個本事,又怎麼能鬥得過的安月恆?
“陛下聖明!”衆大臣齊齊跪下,一直沒有做聲的女眷們也都跟着自家夫君的動作一起跪下。
“好了,此事就到此爲止!今日是母后的壽辰,卻風波不斷,朕作爲兒子實在是心中有愧,不過國事當前,朕也只是想忠孝兩全,還請母后見諒。”皇帝對太后弓起身子,表示歉意。
太后立即安撫道:“皇兒何錯之有?皇兒要先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纔是母后的兒子,皇兒以國事爲主,母后心中十分欣慰,又怎麼怪罪於你呢?”
“母后如此體諒兒臣,兒臣不剩感激…兒臣認爲,明日六皇子就要出征,不如藉着母后壽辰的喜氣,爲其踐行,兩宴並行,母后意下如何?”皇帝再次開口。
太后自然點頭應允,笑道:“這是哀家的福分,又怎麼會不願意呢?”
皇帝笑道:“如今已經耽擱了許多時辰,便開始擺宴吧,讓各家小姐上前進獻歌舞,一邊用膳一邊欣賞,母后意下如何?”
“我看這樣自是再好不過了,等到用膳之後,我們再爲母后獻上精心準備的賀禮,爲母后祝壽,母后您說呢?”多倫再次開口。
“就依你們的意思辦吧。”太后點頭道。
太監一聽,立刻扯開嗓子開口道:“奏樂!擺宴!”
之前的樂器已經被全新換過了,聲音再沒有差錯,大殿內一時間熱鬧起來,彷彿之前的種種算計都消失不見,再次呈現出一種衣香鬢影,繁盛輝煌的景象。
沐寂北看着各色宮婢舉着托盤,穿梭在衆人之中,一盤盤細小的膳食,精緻的讓人甚至不忍下口,五彩的瓊漿玉液在琉璃杯盞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殷玖夜此番實在是有些膽大妄爲,他真的以爲安月恆是那麼好對付的嗎?雖然她從不否認這個男人驚人的洞察力和敏銳的感官,也不否認他對兵法權謀的熟稔能力,但是,她還是覺得這樣決定實在是太過激進,讓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她並不很喜歡這種感覺。
青瓷看着自家小姐的樣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心中不由得偷笑,我看小姐是不喜歡殷玖夜那尊瘟神去冒險吧,哪裡是不喜歡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只可惜,小姐自己似乎並不這樣認爲。
沐寂北的小桌上擺滿了水晶蹄髈,五福臨門,八仙過海,紅燒熊掌,金玉滿堂。等等許多精美的不像話的膳食,上面依稀折射着晶瑩剔透的光芒,可沐寂北卻是沒有半點食慾,看着場中無聊的歌舞,草草用了幾口,便藉口透風走了出去。
沐寂晗看着沐寂北的身影,低下頭,拿起精緻的白玉勾金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裡送着吃食,只是心思卻不在這上,雖沒擡頭,卻是默默的感受着殷玖夜的動作,所有感官似乎都停留在了那裡。
果然,殷玖夜見着沐寂北離去,很快也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在沐寂晗身邊走過,帶起一陣風,輕輕吹動了沐寂晗的髮絲,讓她手中剛剛的動作不由得頓住,卻沒擡頭,直到男人走開許久,沐寂晗才若無其事的繼續之前的動作。
殷玖夜走出來後,轉了兩個彎,便遠遠的便看見女子站在河邊,瘦弱的身影卻挺的筆直,裙襬隨風吹起,放佛一下子就能被風吹走,可是殷玖夜知道,沒有風能把她吹走,她的心比鐵石還硬,深深的抓住了整片大地,除非有着翻天覆地之力,否則沒有人能將它撼動。
男人放緩了步子,站到了女子身後,沒有開口。
就這麼靜靜的站了半響之後,沐寂北終於轉過身來,真實的目光落在了殷玖夜的臉上,沒有習慣的笑意,也沒有冰寒如刀,只是如月色般純淨,真實。
“殷玖夜。”
“嗯。”
“你似乎擅自更改了之前的計劃。”
男人的瞳孔黝黑,與女子對視,等着她的下文。
沐寂北輕輕嘆了口氣,殷玖夜卻是挑了挑眉,帶着絲愉悅開口道:“你擔心我。”
沐寂北沒有說話,柔聲道:“雖然皇帝直接將兵權交付到了你手中,但是也一定會給你派副將,不過好在皇帝不是把兵權分派給各個副將,讓你做個光桿司令,但即便如此,你也務必要將這些人的底細查清楚,利用好他們的性格,提防會有人背叛。”
“好。”殷玖夜的心情似乎極好,那張妖精般的面容看的沐寂北險些失了心神。
可殷玖夜卻似故意的一般,露出了愉悅的笑容,魅惑衆生。
沐寂北的臉頰有些微紅,別開了視線,繼續開口道:“韓木之前幾次很可能會爲了取得你的信任,配合你打勝仗,而在最致命的一次卻背叛於你,置你於死地,除此之外,還要小心安月恆會故布迷陣,虛虛實實,務必要小心。”
殷玖夜拉過沐寂北,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沐寂北靠在那強有力的胸膛上,感受着男子身上淡淡的清香,沒有開口,心中卻是道,殷玖夜,我貪圖你的愛情,所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東西來縱容你,只是,我只想守住我這顆心。
殷玖夜卻彷彿同她心靈相通一般,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想法,沙啞着嗓音開口道:“你以爲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沒有感情就能天下無敵?”
沐寂北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擡頭看向男子,輕聲道:“不是石頭是什麼呢?”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它不是石頭做的。”殷玖夜不容置疑的開口。
沐寂北微微一笑:“好,那我等着。”
殷玖夜的食指落在了沐寂北的心上,看着她開口道:“總有一天,它會爲我歡喜,爲我憂心,爲我痛,只有我,像我一樣。”
沐寂北沒有說話,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視着眼前的男子,帶着絲不安,儘管她還不愛他,但是她依然怕有朝一日這個說着會一直陪着自己,讓自己愛上他的男人突然離開,若是連他也放棄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只能守着這顆心過完這一輩子。
最讓人失落的,不過是曾經說着會一直陪伴自己的人,最後卻陪在了她人身邊,物是人非,轉瞬皆空。
“以後不要笑了。”殷玖夜突然開口。
沐寂北一愣,卻是習慣性的笑問道:“爲什麼?”
“不喜歡!”殷玖夜冷聲道。
“啊?”沐寂北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殷玖夜摟着懷中的女子,不悅的開口道“你總是假笑,越是笑我便越是心痛。”
沐寂北一愣,他不知這個男子爲何總是能看透她,就如同她也總是能看見他身後的寂寥,這不禁讓她想到了一個詞,叫做心之所向。
“殷玖夜,你脾氣真壞。”沐寂北笑道。
殷玖夜點點頭,滿臉認真:“謝謝。”
“你還真是惡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竟然那麼兇殘,可把我嚇死了。”沐寂北囁嚅着開口。
“嚇死了我就去地下把你抓回來。”殷玖夜有些不滿的開口道。
許是這夜的月光格外柔和,許是男子將要遠征,深陷重圍,許是男人的執拗終於打動了女子,許是女子終究貪圖一份真正的愛情,大手和小手在這沉寂的夜色裡,緊緊交握。
月色柔和,晚風徐徐,溫軟的女子靠在男子健碩的胸膛,一瞬間,地老天荒。
殷玖夜,我沒有告訴你,你不知我多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親口告訴你,我愛你。
明明渴望着愛,卻因爲怕受傷害,而拒絕,我縮在龜殼裡自以爲有了金剛盔甲,便可刀槍不入,無所畏懼,殊不知,我最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能夠溫暖我的胸膛,原來,總有一個人的溫柔能讓你瞬間落淚。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帶着輕佻隱隱含着恨意:“想不到六皇子同沐五小姐竟是私相授受。”
殷玖夜眼神一冷,極爲不滿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甜蜜,轉過身看向來人。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盧家長子和二子,長子略顯穩重,不入盧引玉長的俊美,有些穩重深沉的感覺,所以這開口說話的自然就是二子盧引玉。
盧引玉想着自己的三弟就這樣枉死,實在是心中劇痛,可看着自己的父親在宴會上游刃有餘的樣子,甚至把三弟當成自己的恥辱,斷絕關係,他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拉着大哥出來走走。
只是不想,卻在這湖邊瞧見了兩個相偎的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沐寂北同六皇子,心下除了微微驚訝之外,還有着大喜,加上對沐寂北害死自己三弟的怒氣,這才忍不住開口。
殷玖夜死寂的目光落在了盧引玉身上,卻並沒有放開手中的動作。
盧引玉只覺得心頭一震,彷彿被什麼洪水猛獸盯上一般,周身泛起溼涼的感覺,那剛剛升起的抓姦在牀的得意一瞬間就被沖淡了,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
盧家長子見此目光中帶着探究,不由得打量起這一對璧人。
沐寂北瞧着是盧家的兩位公子,淺笑着開口道:“盧三公子今日被處死,怕是以後每年的這一日都不能祭拜了吧。”
“你!”盧引玉向來最是能言善道,可這沐寂北實在是可惡,竟然火上澆油!
今日是三弟的忌日,卻也是太后的壽辰,誰敢在太后的壽辰這日興祭祀之禮,這以後他們甚至是連三弟的忌日都要改上一改,才能正大光明的祭拜,不過另一方面,三弟死的不光彩,相信父親怕是不會允許他們一同祭拜的。
“呵,我倒是不知沐小姐同六皇子勾結在了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啊!就是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了會如何?”盧引玉的語氣中也隱隱帶着威脅。
這是皇宮,即便是在宮中四處張望,甚至都有可能被處死,尤其這裡距離大殿極盡,又是太后的壽宴,兩人在這相會,若是被人發覺,少不得要惹禍上身!
“盧公子還是管好自己,小心禍從口出。”沐寂北語氣輕柔,甚至不帶有一絲威脅之意,目光似有似無的落在盧家長子身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個未曾開口的盧家長子。
盧引玉這話聽的明白,無端的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這個女人,不過三言兩語就要了自己弟弟的性命,如今竟然還這般淡然的威脅於他,可是自己卻是不會這麼簡單就中計的,要知道,當初三弟是沒有防備,一時大意,纔會落得這般下場,可是現如今,他們都謹慎的很。
殷玖夜的目光宛若毒蛇一般,偶爾帶着戲謔看着盧引玉竭力的表演,帶着殘忍和同情。
盧引玉猛然後退一步,不可遏制的開口道:“你是誰!”
殷玖夜薄脣一抿,似笑非笑,半響才沉聲道:“六皇子。”
盧引玉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他說是六皇子,卻等於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因爲他現在是六皇子,所以無論他到底是誰他都也是六皇子。
殷玖夜拉過沐寂北,不想再同兩人糾纏,躍過他們徑直離開,只是眼神中帶着深深的警告。
盧引玉卻是沒有回過神來,對着身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大哥道:“大哥,我們就這麼算了?那個女人可是害死了三弟!”
盧引玉感覺殷玖夜那毒蛇般的目光似乎在緊緊勒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由得有些慌亂,匆忙的開口。
一直沒有開口的盧家長子盧引銘不動聲色的站了許久,直到盧引玉幾乎要再次詢問的時候,纔開口道:“回去之後,你去求娶沐寂北!”
盧引玉一愣,整個人好似傻了一般,以爲自家大哥是在開玩笑,不過在瞧見那嚴肅的神情時,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於是,盧引玉也靜下心來仔細思量,而盧引銘再次開口道:“這次三弟出事,惹怒太后和皇上,父親送出的壽禮一定會是那把春雷古琴,春雷可以說是我盧家的一大至寶,回去之後,你稟告父親,請求親自進獻古琴,而後趁着太后鳳心大悅之時,趁機向皇帝和太后求娶沐家五小姐。”
盧引玉也漸漸明白了過來,大哥這是要把沐寂北弄回盧家,再好好折磨,畢竟沐寂北再怎麼了不得,也不過是個女子,進了盧家,誰能逃過盧家家主的嚴厲刑罰,到時候自己成了他的夫君,便可以好好整治她了,即便是丞相府權勢在大,也是管不到人家的家務事來,退一步講,不算沐正德有沒有時間,就算是他能隔三差五的上門。
可沐寂北住在盧府,是盧家的兒媳,縱容沐正德有三頭六臂,他也終究有顧不了的時候,而且沐寂北一進了盧家,想再出去可是不易,還能再掀起什麼波浪?還不是自己要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
盧引玉知道大哥的意思,讓自己求娶更是因爲自己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可以將太后和皇帝捧的雲裡霧裡,讓她們心情大好,這婚事的阻力自然就要小很多了。
不過盧引玉還是有些顧忌,不由得開口道:“可是大哥,如今沐正德不在,皇上會同意嗎?他就不怕沐正德回來之後發怒!”
盧引銘目光篤定:“皇上剛殺了盧家一個兒子,爲恐盧家心存不滿,自然是要給些甜棗吃才行,再說這沐五小姐不過是個庶出,給你做正妻,實在是高擡她了。”
盧引玉點了點頭,驀然想到了那個一身黑袍的鬼魅男人,心頭一顫:“若是六皇子也打算求娶沐寂北該怎麼辦?而且六皇子會不會以後針對盧家?”
“就算是六皇子一同求娶沐寂北,皇上也只會賜婚給你,而不是他。”盧引銘開口道。
“爲什麼?六皇子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兒子,皇帝真的會把沐寂北賜婚給我?”盧引玉有些不解。
盧引銘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意,開口道:“如今丞相府屬於皇家一脈,六皇子同相府小姐結合,爲皇帝帶不來任何好處,而盧家同相府結合,便等於皇帝在間接拉攏了盧家,皇帝自然樂見其成。而六皇子正妻的位置,怕是皇帝早就物色好了合適的人選,爲其拉攏勢力。”
盧引玉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原來如此,如果這樣,怕是沐寂北的婚事便成了板上釘釘,自己將她娶到盧家也就勢在必得了!
盧引玉似乎想到了日後沐寂北嫁到盧家低眉順眼,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熱血沸騰,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一向最得父親心意,從小到大受罰最少,可爲人低調,很少顯露出來,他就不信,沐寂北真有三頭六臂,能逃得出盧家的手心。
沐寂北和殷玖夜一前一後的回到了大殿,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老太妃見沐寂北迴來開口道:“沒出什麼事吧?我瞧着剛纔盧家倆子也都跟着出去了,少不得要爲難於你。”
沐寂北微微一笑:“沒有,不過是偶遇上了,閒聊兩句罷了,盧家是君子之家,怎麼會爲難我一個弱小女子呢,姑母實在是多慮了。”
老太妃也算是多少了解了沐寂北的性子,眼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意,怕是盧家兩子沒得到好果子吃。
沐寂晗一直都很不對勁,連老太妃同她說話她也是半響纔回過神來。
沐寂北雙眼微微眯起,不由得開口道:“四姐姐這是怎麼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四姐姐春心蕩漾,是不是瞧中了哪家公子。”
老太妃一聽,也注意起來,想聽着沐寂晗的看法。
沐寂晗聽着沐寂北的話,擡眼和她對視上了,兩雙眸子彼此相望,怎麼看都有些詭異。
沐寂晗心頭一跳,她是察覺到了嗎?還是她已經知道了?那麼他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沐寂晗明顯感到了沐寂北同殷玖夜這次回來之後,有什麼不同,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那是自己無論怎樣想靠近,也是靠近不了的。
------題外話------
囧啊…看盜版的孩紙們還是不要留言了,不然有的親提出疑問或者質疑,我辛苦回覆了一堆,結果一看,竟然都木有充值。偶的心啊,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