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安樓這麼大的酒樓,竟也是店大欺客?明明這些東西只要八兩二錢,你卻收我八兩五錢,你這不是騙人是什麼!”
下頭吵嚷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樓上的沈落聽見聲響,便走到欄杆邊上往下看,卻是見鬧事的青年人穿着一身雲紋錦衫,雖不是十分繁複金貴的式樣,衣裳的材料卻是極好的。
再觀其髮式舉動,約摸看得出來那青年人應是高門中的下人。
既然是高門中的下人,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的,那這人倒也應當不是來沒事找事的。
果不其然,樓下的青年人呵斥了一番,下頭的客人便偏着頭看起了熱鬧,而那收銀子的夥計一見事情越鬧越大,臉上急得赤紅一片,卻是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我、我真沒有……沒有啊我!只是算錯了!算錯了!我這不是把銀子退了嗎…客官!我真不是有意的!”
“呵呵,若是我沒發現,這銀子難道不是被你貪去了嗎?!好在小爺我自己發現了你這手腳不乾淨的夥計!如今被小爺我戳穿,你就說什麼算錯了?!”
夥計急得連連跺腳,而周圍的看客們自然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竟有人起鬨道:“就是就是!這若是沒發現,難道你還會去京兆府報案,找到這位小哥歸還銀子嗎?”
“是啊是啊!”
“這襄安樓開了這麼些年,現在銀子賺夠了,這請來的夥計都是些什麼人啊!”
底下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起來,滿面通紅的夥計跟那青年人還未說通,卻是又擔了這麼大一圈人的指責,此刻立時跳腳,轉着圈地解釋。
可是周遭的人七嘴八舌,何況他本就是多收了銀子,誅心之論,哪裡又解釋得清呢?
“王妃……”
沈落站在欄杆邊看了一會兒,直到身邊的掌櫃開口說話,她這才發覺掌櫃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急色。
見沈落轉臉看過來,掌櫃的忙道:“王妃見諒,這樓下吵成這樣子實在不成體統,您可否稍侯片刻,小的去去便來!”
爲了滿足萬沛兒嘴裡的那點饞勁,沈落這小一個月來算得上是襄安樓的常客了。她本就身份尊貴,蘇執更是襄安樓的貴客,是以如今每每她來,都是掌櫃的親自招待。
今日亦是如此,掌櫃的陪着說話,遣了得力的夥計去打包那蜜蠟肘子去了,誰知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樓下的卻是亂起來了。
大約那急得結巴的夥計自己是處理不了下頭的事了,沈落便朝着掌櫃的點點頭:“掌櫃的且去吧。”
掌櫃的滿臉堆笑,立馬哈了哈腰,他本就身材微寬,這模樣倒看着喜慶。
不過他也沒有立馬下去,而是朝着樓上的另一個夥計使了個眼色,待那夥計朝着沈落走過來,掌櫃的這才放心下樓去了。
掌櫃的剛一走,樓上的夥計立馬走近朝着沈落討好地笑起來:“這樓下吵得厲害,王妃可要到廂房裡頭稍坐片刻?樓裡最近新出了些花茶,清甜爽口,小的送去廂房給王妃嚐嚐?”
大約是常年在酒樓裡頭做工的緣故,這夥計生的白,笑起來十分討巧,沈落便朝着他笑笑,隨即卻是搖了搖頭。
“廂房倒不必去了,花茶你且送幾盞上來吧。”
那夥計微愣了一剎,飛快地掃視了沈落身邊跟着的半夏和華懿一眼,這才瞭然點了點頭應聲道:“得嘞得嘞!王妃稍坐!”
二樓上頭靠近欄杆也是有位置的,但慣常沈落這樣身份的人是不會坐在外頭別人能看見的地方,往往是在廂房包間裡頭。
不過爲了便宜行事,沈落每回來襄安樓穿衣都不是按着王妃的規制,反而與華懿半夏穿的相似,若是混在一起站着,除了沈落身姿稍纖瘦些,別的也看不出什麼差別來。
此刻三人若在外頭坐着喝喝花茶,想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待那討巧的夥計下去備茶,沈落仍是未坐下,依舊站在欄杆邊長朝下頭望去。
樓下的吵嚷間或蹦上樓一兩句,其餘的爭論則是裹挾在一衆人的議論聲中,倒聽不真切。
這時,身材發胖的掌櫃總算是走到了樓下,他極巧妙地一個探身,堪堪擋在了夥計和青年人的中間。
兩人唾沫橫飛的爭論立時中斷,青年人尚在反應,那夥計卻是已經往旁側走了一步躲在了掌櫃的身後:“掌櫃!我真沒有故意多收錢!我就只是算錯了!”
“掌櫃…”青年人眼睛一眯,嘴角卻是勾起了一抹笑來:“掌櫃的這夥計是樓裡新來的吧?”
掌櫃堆笑着點點頭,未及說話,那青年人嗤笑一聲:“呵!新來的不長眼認不得小爺,難怪敢這樣手腳不乾淨了!若騙的不是小爺我,換了什麼旁的低賤門戶,豈不是由着他貪錢算假賬了?!”
這回掌櫃的仍是來不及說話,因爲青年人這一番話引得樓下其他的看客微微不滿起來。
“什麼低賤門戶!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就是!本來還以爲是個可憐的冤大頭,誰曉得竟是不知哪個大戶裡跑出來的一條狗!仗勢欺人!”
轉眼間,樓下的風頭立時就變了。
那青年人聽得那些看客們竟說自己是一條狗,登時氣得脖子一粗,眼見着就要衝出去同那些個說閒話的人動起手來。
“誒!曹爺曹爺!”掌櫃的眼疾手快上前一步。
掌櫃一張微微發福的胖臉擋在了青年人的面前,不過是比那青年人稍矮了幾分。
被稱作曹爺的人步子一頓,不等他粗着脖子翻臉,掌櫃的笑嘻嘻又道:“曹爺息怒息怒~今日這件事實在是一個誤會啊!”
掌櫃說着,回頭瞟那躲在自己身後的夥計一眼:“這阿康啊是新來的沒錯,但是他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再說了,曹爺生的這般威武, 便是他有這個壞心又哪裡來的壞膽敢在曹爺面前找事?”
這番恭維話說得十分好聽,果然那曹爺聽完輕哼了一聲:“諒他也不敢!”
不過話鋒一轉,青年人的臉上又生起一陣戾氣:“但他到底是多收了銀子,這是他自己也承認的!怎麼?襄安樓沒銀子請不起夥計了?偏請這樣一個賬都算不明白的?”
不等掌櫃的說話,門口傳來一聲通傳:“懷親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