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天庭,碧宸宮
司徒擎雪豈會不明白瀛燎的意思,可是他早已偷偷跟昱靈王夫婦交換過眼神,很明顯他們兩位對當外援沒興趣。瀛燎一再催促,司徒擎雪縱使百般不情願,也只能挺身而出,誰讓他請不動的那尊大神是另一尊大神的眼珠子呢!
“其他人還有什麼要說沒說的了沒有?”司徒擎雪虛情假意地問地上跪着的剛鬆了口氣的衆人。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也沒交流出什麼有價值的答案。尤其是爐旦,他還在爲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裡感到慶幸呢。
見此情景,司徒擎雪很好心地建議瀛燎,“無論是誰,扔進紫銅大鼎里人就沒了!還是選個溫和些的方法爲好,畢竟都未定罪。”
跪着的人還沒來得及竊喜和對“性情大變”的司徒擎雪感恩戴德,又聽他說,“咱們就選個人當場剖開來看看。既然巒心身體中有東西,難保其他人身上也有。完事之後再把他還原,也不費什麼事。”
跪着的人全都傻眼了,搞了半天,司徒擎雪說的溫和之法就是瀛燎口中的活體解剖,他們之前豐富的心理活動都白忙活了。套路!全是套路!
“大神饒命!”當所有人都在擔心自己成爲活體解剖目標,而爐旦在想象自己跟那日工作臺上的巒心互換位置之時,求生心切的小蓮壯着膽子,衝着昱靈王夫婦所在的方向喊了出來,“昱靈王妃,您在南海聖所不是已經解……看過巒心的身體了嗎,那她身體裡的東西難道……您就一點都沒看到嗎?”
聽聞此言,二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了昱靈王妃,有等着看戲的像玉帝王母,有好奇的像方立霄,最多的還是像小蓮這樣的心急如焚。
被萬衆矚目着的昱靈王妃絲毫沒受到周遭環境的影響。她眉目含笑地手支着下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鎖住戰戰兢兢的小蓮,追着她,籠住她。
終於,昱靈王妃旁若無人地對着欲哭無淚的小蓮輕柔慵懶說道,“看到了,不過……你想看看嗎?你身上也有哦!”
小蓮倒吸一口冷氣,提了半天的心總算撲通落地,可同時也極速緊縮了起來。昱靈王妃說的是,巒心身上的東西她身上也有!灰白絲線狀、異常活躍、活物,這是瀛燎對那東西定下的三個關鍵詞,小蓮不需多想,一個她永遠都不想聽到第二次的名字縱身躍出了她的腦海。
小蓮面部肌肉進入了自我放飛的階段,幾乎各處都在不聽使喚地抽動,只在昱靈王妃用脣語告訴她那東西名字的時候,她才怔了一下。
小蓮的慫樣並沒有讓昱靈王妃罷休。昱靈王妃羽睫交錯之間召喚出了血瞳,被血瞳定住了的小蓮一瞬間被抽空了靈魂,雙眸之中失了焦距,身體卻像戰死沙場的士兵一樣維持着她僵死時的狀態--仰頭跪着。慢慢地,有一根黑黑的“線頭”探出了小蓮的左眼眼底,而她的右眼也不甘落後,幾乎與左眼同時探出了一根紅色“線頭”。兩根線頭越探越長,昱靈王妃卻沒有像對王母那樣把兩根“線頭”引出來,而是讓它們在小蓮的山根處連接了起來。
“啊!”小蓮毫無意外嚇得大叫了起來。她上次見到這穿心蚰是在猷魔王妃身上,那次場面太過壯烈,害得猷魔王要抹掉她和小荷的那段記憶才作罷。但事後她心裡還是很清楚見過穿心蚰,只是回想不起那日的具體情境,只是單純的害怕而已。如今得以親身重溫穿心蚰的風姿,小蓮還能張嘴叫出來已是實屬不易。
距離小蓮最近看得最真切的爐旦逃跑無門,原本瞪大了的眼睛緊緊閉合在了一起,幾乎長在了一起的脣縫裡牙齒不住地磕碰着,嘚嘚作響。
“怎麼是這個?”恪妖王妃強忍住心裡的噁心之感,蹙眉看向王母,後者卻是一臉無辜地正與玉帝面面相覷。想想也是,那次被昱靈王妃狠狠作弄一把,王母至今對她們姐妹二人的態度都還是客氣有加的呢!
“它們中一根承載了真的記憶,一根承載了假的記憶。它們就像兩塊補丁,假的一點點腐蝕掉真的,然後與不影響定局的原有記憶融合在一起。待會兒看看哪一根被吃掉,然後再問問小蓮對之前事情的記憶,就知道孰真孰假了。”收了血瞳的昱靈王妃看着已叫不出聲了的小蓮,又看向空無一物的紫銅大鼎,低聲解釋。
那日昱靈王妃在南海聖所取火種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巒心體內有這東西遊走過的痕跡了。只是當時情況危急,這東西在又紅又黑的巒心咽喉處只露出了個短短的頭,根本不足以讓昱靈王妃放下手頭的事情去追蹤它們。昱靈王妃想着這玩意兒既然躲過了人間竈火的滅頂之災,相信它也能撐到今日來碧宸宮受審,所以她才恢復了巒心生前的容貌,也困住了巒心體內的穿心蚰。可昱靈王妃萬萬沒料到,紫銅大鼎中的火苗要比人間竈火還要厲害,竟連穿心蚰也被它燒得渣都沒剩。看來以後想除掉穿心蚰,紫銅大鼎是個可手的工具。
衆人聽到昱靈王妃雲淡風輕的解釋後都爲她捏了把汗,穿心蚰有多厲害他們都是心知肚明的,她經歷過這麼危險的事卻隻字未提,那麼在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上,昱靈王妃又悄悄爲他們扛下了多少呢?昱靈王更是緊緊將昱靈王妃的柔夷握在了手裡,狠狠珍視,她是他的驕傲,一直都是這樣。
說話間小蓮山根處的穿心蚰已經變成了鮮紅色,昱靈王妃問小蓮,“小蓮,不想進紫銅大鼎就好好想想爐旦的事。”
不出昱靈王妃所料,小蓮將之前說的話又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也就是說,之前巒心身體中的兩條穿心蚰早已經在某處合二爲一,紫銅大鼎中映出的所謂記憶不過是跟小蓮如今一樣,只餘下了假的而已。
巒心的用途是取火種,小蓮的用途是證明昱靈王妃所說的穿心蚰承載了記憶,下面就要由爐旦來佐證一下黑色穿心蚰真的承載了他真實的記憶了。
“爐旦。”昱靈王妃幽幽地輕喊了半瘋的爐旦一聲,後者癡癡轉頭看向了她。昱靈王妃再次換上血瞳,爐旦一下子就被她定住了神。
一黑一紅兩條穿心蚰從爐旦眼底露頭的瞬間,司徒擎雪依着昱靈王妃往日裡教他的方法,先紅後黑,“嗖”地就將它們分別引進了兩隻冰瓶裡。爐旦擠着略有不適的眼睛,稍微調整之後,神清氣爽地尋找着自己體內排出的異物。當看到司徒擎雪將紅色的穿心蚰連帶着冰瓶扔進紫銅大鼎後,爐旦目光也好奇地追了過去。
劈啪一聲冰瓶的破碎聲後,紫銅大鼎周圍四面將爐旦的供述演繹了出來,火苗熄滅,紫銅大鼎中空空如也。然後是黑色穿心蚰,這個就比較有可看性了。
爐旦出生在天庭琉璃臺中的一個香爐裡,每日看到巒心,心生愛慕。未成形時爐旦就已經急不可耐地向巒心表明了心跡,可巒心卻要他拿一樣東西來表明自己的能力和真心。爐旦成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能夠表明自己能力的東西,恰巧那日小蓮到琉璃臺去辦事,二人聊了幾句後告別。再次出現時,小蓮就爲爐旦帶來了裝有人間竈火的珠鏈。之後的事就跟爐旦說的一模一樣了。
總體來說,除了人間竈火這事說不清是巒心、小蓮和爐旦他三人誰提出的,其他都沒什麼爭議了。有人將人間竈火引進了三界,又嫁禍在三個無權無勢的人身上,看似一切都解釋得通,但爐旦還活着,在經歷了幾乎所有最危險的事情之後他還活着,怎麼可能!尤其是人間竈火引燃巒心時他們正在進行的事情,爐旦怎麼可能從中順利抽身出來呢!
“多謝母妃!”司徒擎雪衝昱靈王夫婦方向作了一揖後道,“大家都看到了,這三人的記憶確實被人動了手腳,他們的某段記憶和一些行爲都是由穿心蚰控制的。他們的身體……”
司徒擎雪賣了個關子,等着瀛燎來接話,可方立霄更快了一步。
“其他人暫且不說,爐旦是一定要好好驗驗的。他是除了巒心之外,與火種關係最密切的人,線索一定就藏在他身上。”
“穿心蚰就是個現成的線索。這些人都還活着,就說明佈局之人還需要他們做一些事情。如果貿然處置他們,恐怕佈局之人會另找新的棋子,那不是把懷疑的範圍又擴大了嗎?”方立霄剛說完,瀛燎就提出了不同意見。這次的事已經讓三界損失慘重,他們不能再拉更多的人進來了。穿心蚰這種毒物可不是一般人能駕馭得了的,從它這兒查也是個辦法。而且瀛燎已經確定了偵查的方向。
“這穿心蚰有什麼可查的,它除了承載記憶之外,難道你還覺得有其他作用?”方立霄不服氣地反問瀛燎。他這一問,坐着的大神們,包括玉帝王母,都是笑着搖頭。眼下明明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線索擺着,方立霄竟然給忽略了!
仙界,天庭,碧宸宮
“當然有!”瀛燎胸有成竹地答說,“咱們的眼光不能只盯在穿心蚰這一個小玩意兒上。縱觀整個事件,三界沒一個撈到好處的。就算三界任何一個人想動搖之前的格局,也不至於選擇一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笨方法。尤其是穿心蚰和人間竈火這兩種東西,一旦控制不好,把自己搭進去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所以,咱們只要把搜查範圍鎖定在下界,短時間內必有收穫!”
方立霄雖然也被瀛燎說服了個八八九九,但他的過分自信還是讓他無法完全認同瀛燎。恰在他苦思冥想反駁瀛燎觀點的證據時,司徒擎雪的一個重磅證據徹底說服了他。
“其實瀛燎你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沒說。”司徒擎雪玩味寒涼的眸光在跪着的人身上打着轉道,“你說任咱們是誰,但凡三界中人,哪個不懼這人間竈火。這次的事喪命的靈力極高的也不少,他們這些人運氣未免太好了些吧!”
“你是說他們根本不是三界裡的人!”瀛燎和方立霄驚呆了地看着跪着的一衆人,連他們自己都被司徒擎雪的話給鎮住了。
“可是不對啊!”方立霄又覺出不妥,“之前在碧宸宮他們已經被驗過身了啊!”
“那次的都是女子。”瀛燎一語道破了天機。現在殿裡跪着的除了小蓮,哪還有什麼女子!
“下界的凡人在三界也能這麼自由行走了?”方立霄眯眼看向首當其衝的爐旦和小蓮,背在身後的雙手已經隱隱散出了血氣。
三界的人一般是不會招惹下界凡人的,因爲他們之間有輪迴關係,搞不好哪天就誤傷着與自己親近之人了,而且天道輪迴,誰也不能私自做出阻礙之事,可這次確實是事出有因啊!
爐旦等人已經感覺到了眼前三位少主的殺意,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凡人之身了,天大的誤會啊!
“少主們明查啊!”妖界的劉苼聲淚俱下地賣慘道,“我們是實實在在的三界中人,絕非異類啊!你們若有所懷疑,大可以給我們驗身啊!”
“驗誰?怎麼驗?”方立霄很“民主”地把決定權交給了眼前哀嚎的“民衆”。讓他從這麼多人裡挑一個下手真的有損他樹立的溫和形象。
“用人間竈火燒他!”所有“異類”幾乎異口同聲地把矛頭指向了劉苼,劉苼這下可老實了。他渾身骨頭像是一堆搖搖欲墜的乾柴瞬間遇風坍塌,整個人都不好了!
民心所向,衆望所歸。方立霄難卻大家的盛情,跟所有人眼神交換了意見之後,只得順應民心地宣佈,“那好,就這樣驗!”
昱靈王妃揚手取來了掛在落櫻谷雪櫻樹梢上的火種冰瓶,執在手中像個精緻的小燈籠。衆目睽睽之下,昱靈王妃把冰瓶貼近了自己的臉,對着裡面若隱若現的微光花球小聲說了一句什麼,那微光花球忽地一亮,昱靈王妃滿意一笑,招手將司徒擎雪叫了過去。
司徒擎雪正要俯身附耳傾聽昱靈王妃吩咐,昱靈王妃卻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道,“蓋子揭了,把人放進去,一看便知。”
司徒擎雪嗯了一聲,恭敬接過冰瓶,將它託在掌上,走到殿中。司徒擎雪站定後,抹去了冰瓶上的封印,一揮手把它扔了出去。
冰瓶並未落地,而是在半空迅速長大到能直接接觸到地面的高度,瓶身也擴張到足夠容納三四個成年男子直立進去,而它裡面的微光花球在這樣的變化之後顯得更小了。
“劉苼,進去吧。”司徒擎雪面無表情地命令。
劉苼已經半死或者說半瘋了,哪還能遵循司徒擎雪的指令。在劉苼旁邊跪着的兩個人很有眼色地把劉苼攙了起來,扶他到了冰瓶邊待命。
司徒擎雪並沒有再說什麼。扶着劉苼的兩個人突然感覺到劉苼身體在極力向上升起,他們一鬆手,劉苼就大叫着從冰瓶口掉落了進去,而扶着劉苼的兩人也迅速退回了原地跪下。
劉苼在冰瓶裡拼死撲騰着想要出來,可冰瓶壁實在太過光滑,他根本無從下手。很快地用盡了精力之後,劉苼只得縮在了冰瓶底部遠離微光花球的地方,戰戰兢兢盯着一步步緩緩向他移動過來的“劊子手”。
微光花球外的花瓣層層褪盡,火種露了出來,它還是綠豆那麼大一點兒,生命力旺盛地閃耀着燃盡一切的光亮。它依着昱靈王妃的命令在瓶底轉了一圈,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而後直奔劉苼的指尖。當所有人,包括劉苼自己在內,都以爲一堆焦炭就要在眼前轟轟烈烈地產生之時,劉苼刺破天際的尖叫卻陡然轉成了尷尬的驚歎。
劉苼真的沒事,火種怕傷着自己,只輕輕碰了他一下而已。只這連紅腫都未及形成的一碰,就已辨出了劉苼的身份,除非還存在着除仙靈妖凡四種以外的人,否則,劉苼決計就是凡人之身無誤了!
劉苼並沒有因爲自己撿回一條命而感到絲毫慶幸,相反地,他一緩過神來就趴在冰瓶底開始咚咚地磕頭求饒,因爲他現在真的是有嘴說不清了。驗身之前,任何人給他安的任何罪名他都有絕對的信心解釋清楚,因爲那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妖類屬性。驗身之後,就算沒有任何人說他一句,他也自知在劫難逃了,因爲他稀裡糊塗就變成了凡人一個--目前認定的三界大劫的元兇之一!
火種已經重新被花瓣圍起成了花球,安靜地待在距離劉苼最遠的位置,與對面劉苼的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劉苼只慌着做生命終點前的最後延長動作,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移出了冰瓶,而冰瓶也早已回到了昱靈王妃手裡。
“好了,事情都清楚了。下面就開始下界去查?”方立霄這次可學乖了,他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的計劃,而是拋出了個問題。瀛燎和司徒擎雪的表情擺明了是已經想好怎麼做了。
“趁着他們體內的黑色穿心蚰還有可能活着,趕緊看看內容再說。”瀛燎又不懷好意地看向了司徒擎雪。
司徒擎雪可不是任勞任怨的傻小子,能者多勞也得有個限度吧!司徒擎雪索性不理瀛燎,對方立霄的發問更是閉口不言,沒想到坐得有些乏了的昱靈王妃卻開口了。
“罷了,我好人做到底,給你們把東西準備出來。只此一次,下不爲例。”昱靈王妃說完,剛送火種回落櫻谷而騰出來的雙手同時發力一握,十多根黑色的穿心蚰幾乎同時衝出了跪着的人的右眼眼角,分成兩撮集中到了她的兩手掌心之上,像兩束捆起的超長意粉,直直的,硬硬的,卻懸浮着不接觸昱靈王妃的手掌。
“一共還餘了十三根有用的。你們慢慢看吧,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宮了。”昱靈王妃趁着司徒擎雪裝穿心蚰的空當兒懶懶地宣佈。
她把假的記憶留給了倖存者們,總不能讓這羣人記憶出現斷點,何況她要那假的記憶毫無用處。這羣凡人身三界心的可憐蟲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司徒擎雪一收工,昱靈王妃扔了一雙飲血草手套給他,便拉起昱靈王頭也不回地走了。
昱靈王夫婦帶了頭,其他人自然也理由充分了。恪妖王夫婦和玉帝王母也順勢離開,只有靈脩聖仙和佛羅還願意多呆一會兒。
仙界,天庭,碧宸宮
三位少主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剛一有收工的打算,靈脩聖仙又很“周扒皮”地催促,“你們幾個小子快點兒啊,幹不完活兒不許休息!”
佛羅怕這三個人還嘴,立馬又加了一句,“你們家的大神們說的,不許找理由!”
司徒擎雪首先認命地點點頭,拿着裝有穿心蚰的冰瓶道,“那咱們抓緊時間吧。”
都沒等方立霄和瀛燎吱聲,司徒擎雪戴着昱靈王妃留給他的手套,隨手從冰瓶中抽出了一根“意粉”就投進了紫銅大鼎。
隨着輕微的劈啪聲響,紫銅大鼎帶着司徒擎雪等人走進了一個新的世界。那裡有一個病入膏肓又肥胖不堪的着明黃衣袍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故弄玄虛手執日月權杖的黑衣精瘦老頭。在他們那個浮誇晃眼的小……會議廳裡,還跪着十幾名正值青壯年的粗衣無色男子和一個剛進入青蔥年華的布衣冷麪女子。
精瘦老頭畢恭畢敬地給中年男子鞠了一躬,空着的右手憑空一託,一個滿登登的黑漆托盤就出現了。中年男子眼疾手快地把身前几案上的摺子向兩側一推,騰出了地兒給精瘦老頭放了托盤。精瘦老頭的托盤上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一些或大或小的桃木釘,上面各頂着個木球,跟下面的釘是一體的,不成規律地釘在托盤上鋪着的一張……不知是什麼皮的圖紙之上。圖紙上並沒有字,而是很多深淺不一的像是星雲的東西。
精瘦老頭一招手,臺階下面跪着的男女依次登上了臺階,來到他身邊。精瘦老頭取下了一根又一根桃木釘,在這些男女腦後刺血之後又分別釘回了圖紙上。男女再次跪回原地,精瘦老頭從袖中取出一支火摺子,一一點燃了桃木釘頂端的圓球。單看這些小小的火球,竟像極了銀河中燃燒的生命星。桃木釘頂端的火球熄滅瞬間,臺階下面跪着的男女全都開始嘔吐不止。屋子裡許是密不透風,很快中年男子就一臉厭惡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與中年男子的不適表情不同,精瘦老頭一臉興奮地從胸前衣襟中掏出了一串珠鏈。他趁着桃木釘還冒着輕煙的片刻,將珠鏈在輕煙中踅摸了一圈,一粒橙紅色的亮珠便已儲在了珠鏈吊墜之中。精瘦老頭俯身在中年男子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中年男子開心地點了點頭,一揮手讓臺階下面潰不成軍的一衆男女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對精瘦老頭手上的珠鏈似乎極爲滿意,本還難看的臉色此時喜笑顏開,對清空了的臺階下重新出現的男女也和顏悅色起來。看得出來這些男女都重新洗漱打扮過,他們換上了三界中人的打扮,正跟碧宸宮中跪着的這些人一一對應!可三位少主此時卻沒工夫去想他們之間的微妙聯繫,他們更關心這精瘦老頭和中年男子究竟是何目的。
精瘦老頭長指一點珠鏈吊墜,將裡面的橙紅亮珠引到了托盤之上。剎那火光亮起,照亮了中年男子和精瘦老頭被慾望扭曲了的臉。臺階下面的男女也陷入了恐慌之中,他們的身體變得飄忽分裂,但也並沒有五馬分屍那麼血腥,只是變成了無數越來越小的半透明顆粒,直至肉眼再也看不到他們。
畫面一閃,銀河的一葉小舟之中,爐旦眼心俱盲了一般地和“怪物”巒心瘋狂地糾纏在一起,在他同樣無視了的周圍,不少小舟已泛出不同尋常的火光。一隻只小舟流星一般滑落銀河,爐旦這才大夢初醒地下意識追着“怪物”巒心滿處亂跑。
差不多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爐旦和“怪物”失了蹤跡,第一批衝下銀河的小舟卻再次閃現在了銀河之中,只是火光全無,悠然而歸。
畫面中狼王登門問詢,司徒擎雪這纔看懂,紫銅大鼎中燃着的穿心蚰是屬於靈界的颯楓,他的妻兒在火雨中死在了他眼前。
這真假交替的記憶是方立霄他們之前並未想到的,假的記憶只是在真的記憶中進行了深加工和小改動,但颯楓等人脫胎換骨成爲凡人已是事實。一旦颯楓體內的黑色穿心蚰佔了主導,想來他的立場和情感也會發生變化,就會按照精瘦老頭事先交代給他的任務行事。凡人混入三界,用人間竈火作亂,居心可見一斑。除了取而代之,方立霄他們找不出更好的解釋。
“看來在南海發現的第一批屍骨確實是咱們的人,這些個人都不過是下界來的替代品。”瀛燎兩眼放光地興奮總結,這次的事太刺激了,竟然牽扯到下界,新鮮!
篤信自己仍是三界中人的颯楓立刻反駁瀛燎道,“三位少主,方纔紫銅大鼎顯示銀河中失而復得的那些小舟足有二三十隻。就算那上面的人真是我們,那我們的妻兒也已喪生人間竈火的火海。還有那些全家無一倖免的,難道我們這些凡人之身也怕人間竈火嗎?!”
司徒擎雪對颯楓的質疑嗤之以鼻,冷幽幽地迴應他道,“三界的人死了何止小舟上那些和你們的妻兒,桃代李僵、金蟬脫殼的事最適合亂世使用。銀河中事顯然是旁觀者視角,三界出事的時候你們怕是正在暗處躲着呢吧!”
方立霄也不想跟這些人再做口舌之爭,只愛答不理地對颯楓等人說,“無論如何你們的記憶也已經定格在三界之中,想再回去已是不能。派你們前來的人一旦發現此事絕不會放過你們。現在不是三界容不得你們,而是下界的人不可能留下你們。當然,你們的去向……”
“小人自知有罪,不求將功折罪,只求三位少主能允許小人蔘與懲治奸佞之徒,事成之後,小人必當自刎謝罪!”說話的是仙界的宥茳,他是個武將出身,本就是從下界昇仙而來,紫銅大鼎中的中年男子和精瘦老頭所做的勾當他一眼就看明白了。宥茳生前就是讓亂臣賊子陷害,被昏君了結了生命,所以他對這些事別提有多惱恨了!
宥茳說完,其他人也被他的話給感染了,紛紛要求下界去爲三界除害。左右他們的身份已經很尷尬了,不死在當下也躲不過下界追殺,倒不如臨死之前拉個墊背的,出一出心中的惡氣和憋屈,也許還能死得瞑目!
方立霄和瀛燎做爲難思索狀,司徒擎雪此時很大度地跳出來爲底下人幫腔道,“我看他們的想法不錯。他們的凡人之身在三界裡沒了那個老頭的妖法很快就會撐不住的,倒不如送他們去下界,也許他們能多活一會兒呢!如果他們真能適應下界,那就抽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在下界過活吧。”
在衆人灼灼的乞求注視之下,方立霄低嗯了一聲算是答應,瀛燎也沒再說什麼。畢竟論資歷方立霄在他三人之中當是最高,如今的情況本就是他們喜聞樂見的,司徒擎雪不過是給大家搭了個臺階而已。
沒了心結的一羣“凡人”暫時無處可去,因爲方立霄他們要看完了所有穿心蚰才能定下一步的作戰計劃。爲了保證能讓“異類”們可以順利撐到下界,方立霄把天庭中的僻靜角屋騰了幾間出來給這些人居住。安排好這些,他們三人老老實實在靈脩聖仙和佛羅的監督還有那羣急欲知道自己前塵往事的“異類”哀求繼續下努力幹活……
仙界,天庭,碧宸宮
“哎,他們幾個都是一樣的。早知道應該先看巒心和小蓮的了!”看完了所有穿心蚰,司徒擎雪懊惱地說。他們費了這麼大勁,卻只重複看了十幾遍颯楓的記憶,太坑了!
“昱靈王妃早就看過巒心身體,王母也對穿心蚰大有研究,她們是看着咱們往坑裡跳也不攔着!”瀛燎幸災樂禍地輕嘆。
“不許妄議長輩!”靈脩聖仙語氣嚴肅地制止了瀛燎的廢話。
這次的事長輩們早就有了定論,不過是爲了鍛鍊三個小夥子才拖延着到現在才交給他們來辦。剛是確認了他們的查案方向沒問題,那幾位大神才放心走了的。靈脩聖仙和佛羅是閒着沒事在這兒耗時間呢。這幾個人不體諒長輩們的良苦用心,還有臉吐槽!按照靈脩聖仙的要求,他們三個應該一眼就看出來問題出在下界纔對!
瀛燎識相地做了個乖乖噤聲的動作,司徒擎雪和方立霄也趕緊清了清嗓子說回正題。
“今日都累了,我父王母妃想必都歇下了,我不好再去打擾。明日我找他們取了治穿心蚰的東西,咱們就先下界一趟探探路,然後再做定論,這樣總行了吧?”司徒擎雪這話是在跟方立霄和瀛燎商量,眼睛卻是一刻不移地看着靈脩聖仙和佛羅,這兩個“吸血鬼”,小鞭子抽得唰唰的!
“好,那明日午飯之後咱們就出發。”瀛燎躍躍欲試地激動着道。
“嗯。”方立霄也點了頭,指着一邊由跪姿變爲站姿的一羣“異類”道,“那二位師父,他們明日就有勞你們幫忙看管一下?”
靈脩聖仙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又給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趕緊滾。這三個小夥子跟他們的爹孃比可真是差遠了!
下界,皇宮,太平殿
“二位師父,此次下界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們昨日辛苦,怎麼不在上面歇着呢?”隱了身的五人大搖大擺站在昏沉的皇宮裡看着精瘦老頭給中年男子瞧病,司徒擎雪對靈脩聖仙和佛羅的過分關心有些鬱悶。
“那你什麼意思呢?”靈脩聖仙沉吟着反問。
聽出了靈脩聖仙話裡不容反抗的低氣壓,司徒擎雪又很狗腿地見風使舵道,“沒有!沒有!您自便!自便!”
這五人用的靈音是大傢伙用的,誰有個風吹草動其他人都是一清二楚的。靈脩聖仙和司徒擎雪之間一席無聊的對話讓一直沉默着的方立霄和瀛燎輕笑了出來,司徒擎雪鬱悶得不行,直到佛羅咳了一聲提醒他們此行的目的。
“皇上,您身體經過這段時間的悉心調養已見大好。只等天上星落,銀河重置,您便可超脫俗世輪迴,永生逍遙自在啦!”精瘦老頭撤了搭在空牀上中年男子腕上的手,目光炯炯地蠱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