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蛟盤了盤身子,將頭顱微微垂下,兩隻眼睛牢牢地釘在崔封身上。
良久,一道神識波動跨過空氣,傳入到崔封的腦海之中:“兜兜轉轉了這麼些歲月,現在輪到你了。你的氣息,我似乎記得,有點印象。”
崔封越發明顯地喉結上下滾動,以神識波動問道:“前……前輩?你到底是……怎麼能與我對話?”
“我體內的血脈,到底還有有些不平凡的地方。人族自詡爲萬物之靈,但其實你們不是,或者說……你們不是真正的‘人族’,唔……不提這個,你來這裡,是不是爲了尋最後一個天羅環的?”紫蛟問道。
心中一突,崔封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話語中的那句“你們不是真正的人族”,但對方止住了話頭,他也無法詢問下去,只得順着對方的話答道:“我是爲了天羅環而來,前輩……難道也對其中的秘密知道一二?”
紫蛟身軀動了動,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雙眸一亮,說道:“你不就是那個被我手下的小東西們追逐的那個人族麼?難怪我感覺你的氣息很熟悉,原來是你吶。”
自顧自說了一句話後,紫蛟得意地甩了甩脖子,然後纔想起方纔崔封問出的話,回答道:“秘密?我可不知道什麼秘密,我只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有人來拿天羅環。等麼這麼幾千年了,你不是第一個見到我的人族,但卻是第一個見到我過後還活着的人族。”
一聽這話,崔封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地用嘴巴喊道:“真要打起來的話,我未必不是你的對手。先天境精怪,我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紫蛟看着崔封,一息、兩息、三息……紫蛟臉上忽然扯出一個像哭一樣的笑容:“十四歲煉氣九層,在平陽州這個地方,你的確有吹噓的資本,不過到了其他幾個州……也不過爾爾。”
崔封嘴角一撇,心中想到:“如果不是我來來回回,從煉氣一層到煉氣九層修煉了四次,我早就登臨築基期了。”不過,他也沒有再爭辯下去,他看得出來,紫蛟對他並無敵意,反而隱隱間,他還覺得對方似乎有求於自己。
“你能出現在我面前,說明你已經知道天羅環與‘鐵則’之間的關係了。你手腕腳腕上戴的天羅環,想必助你躲過了一劫。而我肚子裡的天羅環,也讓我在一次次‘鐵則’降下時倖免於難。”
崔封聽着對方不痛不癢的話,不爲所動。
紫蛟繼續傳出神識波動,“不過,在今天,我準備將這個天羅環交給你。”
這道神識波動沒入崔封的頭顱,讓他渾身一震,他第一個念頭自然是不信:“爲什麼?你就不怕,下一次鐵則降下之時,讓你殞命?”
紫蛟道:“當初把我囚禁在這裡,同時也是將這個天羅環交給我的那個人類,臨走之時說過,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族能在鐵則降臨之後,還在這象羅礦山之中四處尋找天羅環的下落,就讓我將天羅環交給那個人族。顯然,你就是那個預言之中的人族。”
崔封一聽,心中將信將疑,他曾被烏鵠誆騙過,心眼長了不少,“前輩,將你囚禁在這裡的人族的話,你就這麼相信?那人讓你將天羅環交給誰,你就交給誰麼?”
“我別無選擇,這方天地有一種力量束縛着我,讓我不能離去。而將天羅環交給你,或許是我唯一脫困的方式。”紫蛟頓了頓,補充道:“這也是我不想對你動手的緣由。”
崔封心中的疑惑頓時明朗,他思索了一陣子,九重方塔的影子一下子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看來,這一切都與那九重方塔緊密相關……”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族說的是真是假,但我依然選擇相信,畢竟,我也時日無多了,倒不如孤注一擲,拼那一線的希望。”說着,紫蛟的神識之中透發出了一種蕭瑟蒼涼。
崔封默然不語,他看着紫蛟,怔怔出神。今天發生的事情,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先有異人族中的鮫人現身,後又遇到了傳說中的蛟龍,如此種種,他需要時間好好消化。
紫蛟也十分耐心地看着崔封,好一會兒過後,它見崔封雙眼之中神采漸漸出現,纔再度開口道:“你不必擔心我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你們人族的那一套,我不喜歡。我甚至不知道在給了這最後一個天羅環後,你會怎樣讓我脫困,但我選擇相信你。”
它們這些擁有遠古時期血統的生靈,似乎都很相信“預言”、“命數”這一類的說法。
“既然如此,那你將那天羅環給我吧。”崔封出聲道,他本就是爲了天羅環而來,能避免一戰而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爲。
即便紫蛟真的佈下了什麼圈套,崔封也自信能全身而退。若是要他擊殺紫蛟,他或許還得打一打退堂鼓,可如果只是逃命,他還是胸有成竹的。
紫蛟聞言,猛地將嘴巴張開,一股腥氣撲向崔封。崔封巋然不動,紫蛟張開血盆大口,除了森白色的牙齒,便是紅色的腔壁,喉中深處一片漆黑,不可見物。
這時,崔封只見紫蛟龐大的身子蠕動了一下,緊接着又蠕動了一下,忽然間,一道影子從它的嘴中激射而去。
崔封伸手一抓,將之接住,一看,是一個黃銅般打造的圓環。圓環出現的瞬間,崔封身上的三個天羅環也都紛紛開始抖動起來。
毋庸置疑,這圓環正是最後一個天羅環!
“這天羅環,一直在我體內。被我體內的酸液侵蝕了這麼長的歲月,也不見有什麼損壞,其材質真是驚人。”紫蛟感慨了一句,兩隻眼睛定定地看着崔封手上的天羅環。
崔封點頭:“這天羅環,似乎只有人族能戴上,像你即便得到了它,似乎也並沒有觸發它真正的能力。”
紫蛟點頭,它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許多人族的法器,也只有人族才能發揮出其真正的力量。
“我準備就在這裡將它戴上,前輩,還請你爲我護法。”崔封也不避諱,既然紫蛟都拿出了它的誠意,崔封自然也不會吝惜自己的信任。
只不過,紫蛟還不清楚,爲什麼崔封會要它護法。
崔封看着手中拿到的最後一個天羅環,心中也是潮浪澎湃。他不知道這一個天羅環戴上,究竟會出現什麼情況。
再一次從頭開始修煉?
抑或是其他的?
嚥了咽嘴中不存在的口水,崔封神識一動,九幽靈力無聲無息地注入到天羅環之中。剎那間,異象降臨!
天羅環倏然化作一道流光,脫手而出,圍着崔封環繞了三圈過後,飛速朝着崔封的左腳腳踝撞去。
崔封腳踝一痛,最後一個天羅環終於成功地套在了他的左腳之上。
而這一刻,狂猛洶涌的劇變才正要開始!
不過,這一次,讓崔封驚訝的是,不僅僅是才套上他左腳的那個天羅環,以前套上的三個天羅環也都驀地閃耀起了光亮來。
山洪奔騰、流隕垂落,崔封的體內,在瞬息之間開始發生變化,他那膚色血紅的面龐,竟是“呲”的一聲裂了開來!
隨即,他的脖子、肩膀、胸膛、手臂、掌指……一直到崔封的腳尖,裂痕在他身上迅速蔓延,眨眼間他全身上下的肌膚都已經破了開來,汩汩黏稠如泥漿般的鮮血開始瘋狂地流出。
四肢上的天羅環,原本緊緊地嵌入到了他肌膚之中,現在卻慢慢開始變大張開。
在套上第四個天羅環之時,崔封的丹田內,就像是降下了天劫一般,滾滾靈力從四枚天羅環中奔涌而出,時而化作一道道雷霆,在他的丹田內縱橫交錯,瘋狂地劈落;時而化作長龍,在他的丹田內飛來貫去,憤怒地咆哮。
崔封的丹田,以一個令人咋舌的速度,不斷被開闢,疆域越來越大……
而另一邊,崔封的肌膚裂開之後,他的筋肉,開始一寸一寸燃燒起來,被九幽靈力點燃,他的骨骼之中,則發出了鐵匠鋪中才有的聲音,震耳欲聾。
顱宇中,閻鴟面露怔色地感知着崔封身體中的一切,絮絮低語着“太誇張了”幾個字。
外界,紫蛟看着忽然之間被重重烏黑色靈力包裹住的崔封,感知到了一股乍然間強盛起來的氣息,被驚退了數米。
它死死地盯住崔封,難以置信到了極致!它可是活了幾千年的一條蛟龍,現在都被眼前的這一幕給嚇住了。
四枚天羅環光輝熠熠,崔封渾身上下的肌膚、筋肉已然近乎透明,而他身上的脈絡,則爆發出了刺目的白光,一根根線條盤曲摺疊,交纏在他體內。
此刻的崔封,早已沒有了任何感覺,他像是忽然間死去了一般,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了手腳,沒有了心跳。他僅僅存在的,只剩下了意識。
“我究竟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心中浮現出這兩個念頭之後,他在這一片幽寂之中,又等了不知一年還是十年,一點光芒忽地出現在了這一片漆黑之中。
崔封看着那光點懸浮在他面前,想要伸手去抓,但他卻感知不到自己的手,甚至感知不到那光點離自己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夢?”
不一會兒,又一顆光點降臨,一顆緊接着一顆,很快,崔封眼前,密密麻麻的光點,似是堆砌出了一方土地。
當最後一顆光點填補上這方“土地”最後一個空缺後,崔封的僅剩的意識,也“轟”的一聲,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