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族中,族王登基儀式,說來肅穆,卻又十分寬鬆。不然,當初易嵐青登上翼人族王之位,也不可能就因守護者易峻的一句話而塵埃落定。
自古以來,異人族族王易位,就有着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凡心有不服者,皆可當場提出異議。
事實上,這種規矩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以將那些心有不服者打壓下去,二來則可以顯示新任族王的實力,以震懾異族,同時讓族內生靈心服口服,成爲其擁躉。
不過,近百年來,異人族中族王更迭,幾乎沒有什麼“不服者”出現。
今日到場衆生靈,誰也沒有想到,今日竟是可以目睹一場如此好戲。虎人族、石人族等異人族來賓,皆饒有興致地看着相承,等待着他的動作。
相承面無表情,看向人羣中方纔那出聲之人。那是一個身形纖瘦,獐頭鼠目的狐人族修士,此刻他正毫不退讓地看着相承,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異人族中,除了發展得最爲興盛的虎人族、石人族、翼人族、象人族四族以外,還有不少相較之下算得上是凋零的種族,諸如屍人族、僬僥族、巨人族、樹人族、蛇人族、牛人族等等。
而狐人族,也是後者的其中之一。
那名狐人族修士見相承默然不語,心中一喜,繼而繼續高聲大喝道:“我人微言輕,話語或許沒有任何分量,但爲了象人族族人的安危,我依然要說,如此年輕的一位象人,有何能耐坐上族王的位置?”
“放肆!”有象人族修士反應過來,連忙出聲喝斥。
“我族族王的登基儀式,輪得到你一個外族來指手畫腳?來人,給我把所有狐人族轟出去!”一名象人族族老惱怒道。
石臺之上,相山河眉頭微皺,這名突然跳出來的狐人族修士舉止十分反常,在這種場合挑釁象人族,是極其愚蠢找死的行爲,事後勢必會給狐人族帶來不小的打擊。
相山河稍一思索,目光忽地停留在不遠處一名虎人族修士的臉上。這名虎人族修士乃是虎人族中的重臣之一,眼下他臉上正浮現出了戲謔的笑意,一副看着鷸蚌相爭的模樣。
“是虎人族在撐腰。”相山河對相承低聲說道。
相承輕吐一口氣,他剛一登上族王之位,第一道考驗就隨之而來。
佇立在石臺前方的兩列象人族護衛,立馬行動起來,想要將那三五個狐人族完全驅逐此地。
先前出聲的那名狐人族修士,再次嘶喊起來:“怎麼?難道如今象人族的氣量已經配不上象人族的體型了?心胸狹隘至此,恐怕再難重現昔日的輝煌!”
相承走下石臺,相滸走上前來耳語道:“這個狐人族恐怕另有目的,不若直接將其驅趕?”
相承擺了擺手:“無妨,把那些蠢蠢欲動的萌芽掐滅,以後我也會輕鬆不少。”
“不知閣下是什麼意思,難道閣下認爲,我象人族中還有旁人可以勝任族王這個位置?”相承緩步向前,露出一縷笑意問道。
那狐人族修士眸中掠過一絲狡黠,朝着相承拱手道:“倒不是我有意冒犯相承大人您,您畢竟曾是象人族王的左膀右臂之一,實力自然不容置疑。可據小人所知,象人族年輕一輩之中,您或許並非最強者!”
此話一出,周遭旁觀的異人族皆面面相覷。
相滸走到那狐人族修士面前,龐大的體型散發着山嶽般的氣勢:“難不成,你是想說我能與相承族王媲美?且不說你一個外族之人,沒有資格插手我象人族內的事務,即便你可以發言,我也不認爲象人族內的年輕一輩,還有誰能與相承族王匹敵!即便是我,也不行!”
相滸這一番話,無疑將相承捧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在外族生靈的認知中,象人族的年輕強者,相滸與相承絕對是旗鼓相當的。
可此刻相滸的一席話,讓周圍的異人族生靈驚異。
狐人族修士神色一滯,他顯然沒料到一向傲氣的相滸能說出這種話。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穩了穩心神,狐人族修士開口道:“相滸大人雖自認不如,但並不代表象人族中就沒有其他年輕強者了!”
相滸嗤笑道:“哦?族內還有如此俊傑,我怎麼不知道?是哪位天縱之才,還請你牽出來溜溜!”
相滸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已經帶上了幾分羞辱的意味。
與此同時,象人族人羣中,一名象人男子眉頭一皺,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象人族中,一位掌管刑罰的老者站出,對着那狐人族修士厲聲道:“夠了,你當這象鼻山是什麼地方,再敢出言不遜,我看你們幾個狐人族也不用走了,就留在這裡吧!”
那狐人族修士身子一震,立馬以求救的目光看向虎人族修士所在之處。
這時,虎人族修士最前方,一名虎人族老者佝僂着身軀,走到那名狐人族修士身旁,客氣地笑道:“相熾兄,火氣何必如此之大?我看這位狐人小兄弟,也只是不願看到你象人族走向衰落,這才心直口快地說出心裡話而已。”
那名掌管着象人族刑罰的老者,名爲相熾,他看到這名虎人族老者走出,眉梢一挑,陰陽怪氣道:“我說這狐人族怎麼敢跳出來搗亂,原來是有人撐腰吶,好一個狐假虎威!孟萬青,你選在今天挑事,我看你是越活越糊塗了!”
孟萬青乃是虎人族重臣之一,位高權重,修爲也是達到了築基期澆靈階巔峰,差半步便能踏足無上金丹層次。
“相熾兄,你這話說得可就難聽了,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難不成,你象人族,如今已經狂到連旁人說話的權利都能剝奪了?!”孟萬青氣勢一凌,嘴角伸出兩根獠牙。
相熾正欲反駁,不料又一名象人族老者走出:“相熾兄,你未免太過霸道了,這樣下去,其他各族會怎麼看待我象人族?”
這名說話的象人族老者,在象人族中地位與相熾平起平坐,掌管着整個象人族的衣食住行,名爲相野。
相熾別過頭,面色不善地看着相野,沉聲道:“你居然幫着外族人說話?”
相野雙目一瞪,以不輸於相熾的氣勢說道:“你這是在胡鬧!什麼外族人?我們異人族同氣連枝,在場的同胞,難道不都是一族之人?!”
相熾語塞,悻悻地看着相野。
孟萬青立馬鼓掌附和:“好!相野大人深明大義,不愧爲象人族的脊樑!”
相野連忙迴應道:“孟萬青大人同樣心繫民衆,您體恤百姓的事蹟,我可聽聞了不下數百遍了。”
兩人似是早有約定一般,一言一語間便將對方捧得兩袖清風、憂族憂民起來。
先前因狐人族而起的衝突,似乎就這樣被擱置在了一邊,氣氛也再度變得和諧平靜了下來。
直到孟萬青忽然說道:“我曾與相野大人的孫子有過一面之緣,只那一次,我便看出那位小賢友胸懷韜略,絕對是統領一族的不二人選!”
相承始終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聽着兩人的對話。一直到孟萬青說出這句話來,相承嘴角微揚,心中暗笑:“終於開始進入正題了啊。”
而相野則在孟萬青說出這句話後,連忙露出一副惶恐的神情:“我那頑孫可上不得檯面!孟萬青大人切莫說笑!”
說着,相野也轉向相承,以凝重的神色說道:“族王,方纔那些話語,您千萬不要當真。孟萬青大人不過是說笑罷了,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相野一邊說着,一邊以餘光瞟向象人族人羣中,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
那道身形高大的人影像是得到了指令,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相野身旁,大聲喧嚷起來:“爺爺!誰說我上不得檯面?!如今我距離金丹期也不過一步之遙!若不是你教導我要謙遜內斂,不得與族王意志相悖,我又何必受這個窩囊氣!!”
相滸嘴脣一抿,面露疑惑:“相千峰……居然是這小子動了歪心思?可他的修爲,不是一直滯留在闢層階巔峰麼?”
相承拍了拍相滸的肩膀:“不必多慮,我會絕了他的念頭。只是可惜了,相野老爺子爲我族付出了這麼多,我還真不想要了他孫兒的性命。”
相千峰一出現,相野便一巴掌扇在了對方臉上,喝斥道:“給我滾回去!這裡不容你胡鬧!修爲高又如何?你以爲族王的位置,完全是由實力決定的麼?”
相野這一番話說得極其耐人尋味,對於異人族來說,族王的位置,象徵的便是力壓同齡人的實力,他這麼一說,反倒令得在場的異人族生靈都產生了相承實力不如相千峰的想法。
就在相千峰還欲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一道沉厚的聲音響起:“相千峰,你不服我是吧?多餘的話不必多說了,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若能擊敗我,這個族王的位置讓給你又何妨?”
相承不願再看着眼前幾人演戲,直接出聲滿足了他們的目的。
相野暗中譏笑:“年輕人果然沉不住氣,稍稍一激便上鉤了。”
相千峰一愣,而後看到了相野默許的眼神,他上前一步,渾身閃耀起渾凝的淡黃色光芒,澆靈階巔峰的氣息席捲而出,讓在場許多修士心中震顫。
“想不到,眨眼之間,你就要讓位了!相承,千萬不要怪我!”相千峰暴喝一聲,一蹬地面,身形倏然衝出,數十重寬如磨盤般的掌影疊在一起,朝着相承壓去。
相承心中輕嘆,身上登時覆上一層水鑽般的光霞,他僅踏出了一步,相千峰拍出的掌印倏然消泯,他又踏出一步,身軀上亮起無比璀璨的輝芒。
場中像是驟然升起了一輪耀日,衆生靈眼睛一酸,視野再度恢復之時,便只能看見相千峰生死不知地躺倒在地。
而相承,則不知何時重新回到了石臺之上,一雙眸子中僅僅只剩下……
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