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時分,天氣異常寒冷。我和王二麻子四人蜷縮在角落裡,面色發紫,牙齒凍得直打顫。寒冷的滋味就像一把生鏽的鈍刀,一點點切割着你的肉體,讓你痛不欲生,讓你意志崩潰。
我搓了搓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把屁股朝高胖子的位置挪了挪。以前我常嘲笑胖子的體形太臃腫,現在我有點羨慕他。那一身的肥膘,多麼的保暖啊。
爪子龍懷裡的黑肉還剩下了兩塊,遠遠不夠我們五人分食。幸好王二麻子和牛鐵板在和我分開後,找到了幾窩毒蛇,烤熟後一直帶在身上沒捨得吃多少。我們略微吃了點蛇肉,補充了必須的卡路里,躺在角落裡昏昏沉沉的閉着眼休息。這一夜,我休息的非常不好,寒風讓我想起了我那溫暖的狗窩,大冷天的要是能呆在小屋裡烤着火爐,喝上兩杯滾燙的燒酒,再來盤花生米,那日子該多幸福啊。當然,要是能再有個老婆,有個娃,那就更好了。
不過,惡劣的環境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我們不會因爲溫度升高而導致固態水銀蒸發中毒身亡。至於如何渡過水銀池子,等天亮再解決吧。黑夜不適合趕路,我們就算想到了過去的方法,也沒膽量在黑夜中試驗,我們又不急着投胎。
天色微亮,一片塵霧升起,讓我感覺極其不舒服。我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一腳踹醒了王二麻子,又把胖子和牛鐵板吆喝起來,頭痛欲裂的和爪子龍從地上爬起。我伸了個懶腰道:“都精神點,先活動下筋骨,把體內的寒氣逼出來”。
寒氣入體會生病的,在這種環境下,生病就意味着死亡。我們不想死亡,所以只能瘋狂運動,靠熱量逼出寒氣。我們原地跑步、俯臥撐、軍體拳,直到汗水侵溼了衣服後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簡單的吃過早飯後,我和爪子龍呆在水銀池子邊,愁眉苦臉的研究怎麼能活着爬過去。我們所站的位置,離四層的入口處大概有五十米左右,而水銀池子長近二十米,從房頂過明顯不可能,連個橫樑都沒有怎麼過啊。從池子上過這個貌似也不行,沒有着力點,二十米的距離,每次跳三米,起碼要有六個着力點纔有可能跳過去。那怎麼過池子呢?
輕功?我寧可相信變鬼飄過去,都不會信輕功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我無奈的扶着牆邊,腦中忽然靈光閃現。我抽出匕首,一刀插向了牆體的縫隙當中。三層的牆壁主要採用寒玉爲建築原料,只是在必須的關鍵部分,才使用大理石,這也是爲什麼三層格外冷的原因。寒玉的密度較低,質地相對軟一些。清脆的聲響傳出,匕首應聲而入。我一陣狂喜,一個大膽而又瘋狂的想法在我腦海中形成了。我對王二麻子四人說道:“誰有繩子,我有辦法過去”。
我的目光執着堅定,我相信自己的想法。只是我們的行李大部分都遺棄在了古墓當中,想要找到足夠長的繩索,確實有一定的難度。不過,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天無絕人之路,大不了我和爪子龍回去找繩子。
“我沒有..”,高胖子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王二麻子和爪子龍也衝我搖了搖頭,我的心頓時不斷往下沉,皺着眉頭望向了牛鐵板。這時的我已經沒抱太大希望,開始打算和爪子龍往回返了。可沒想到的是牛鐵板撓了撓頭道:“繩子我倒是有一條,就是不知道夠不夠長”。
牛鐵板的話,重新燃起了我的希望。他邊說邊解開了衣服釦子,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滿頭黑線。
牛鐵板剛下盜洞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的身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如今他脫下上衣,我看到他在自己的胸前和背後,綁了一塊薄鐵板。而他腰中的褲腰帶,則是一條纏了無數道的鋼爪繩索。我有些無語的望着他道:“你丫真不愧叫牛鐵板,我說在二層的時候怎麼那麼勇猛,敢情有盔甲防身呢”。
牛鐵板尷尬的笑了笑,臉部微微有些泛紅。他腰中的鋼爪繩索是專業的爬山設備,質量應該沒問題,就是不知道長短夠不夠。不過,這個問題倒也不是解決不了,牛鐵板身上還有綁鋼板的麻繩,我們腰間也都有褲腰帶,大不了把繩索接到一起好了。
我和爪子龍把鋼爪繩索拉直,大概比量了一下距離,發現這條鋼爪繩索足有近二十五米,我頗爲欣慰的拍了拍牛鐵板肩膀道:“小鬼,還是蠻不錯的嗎”?
牛鐵板翻了個白眼,雙手提着褲子,一副無語的表情。我看他模樣滑稽,忍不住想要捂着嘴笑出聲來。我拿過給他的青銅刀,狠狠插入離牆面有半臂距離的地面中,用盡全力不停的往下砸。直到把青銅刀的刀身徹底砸進了地面,才把鋼爪固定到刀把上。做好這一切,我對爪子龍說道:“我們能不能安全渡過這裡,全看你的了”。
爪子龍神情凝重的衝我點了點頭,我想安慰他幾句,讓他放鬆一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明白把所有的壓力都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太自私、太殘忍。可不成功就成仁,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爪子龍一定成功。
可讓我驚訝的是,爪子龍並沒有馬上爬牆。他盤着腿坐在地上,閉着眼睛不斷調息,像是在運什麼功夫。我知道中國功夫深不可測,可我一直覺得所謂的內功純粹是忽悠人的,可我又不敢打擾爪子龍的調息,只好耐心等待。大概過了足有半個時辰,爪子龍猛然睜開雙眼,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雙眸中閃過一道神光,一時有些震驚,我看了看王二麻子、高胖子、牛鐵板三人,發現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於是閉口不言,心裡想着若是有機會出去,一定要找爪子龍問個明白。
爪子龍把繩索綁在手腕上,一手拿着我的匕首,一手拿着他的青銅刀,輕輕一躍,一刀插在牆壁上,靠着兩把短刀不斷前行。四周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寂靜的有些嚇人。我們都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爪子龍的身手非常矯捷,臂力強勁,如猿猴般在牆面飛舞。中國武術最大的好處,就是多面發展、協調性好,身體每個部位都可以得到鍛鍊,不像西洋拳法,偏重於勁道和殺傷力,純粹用來殺人的功夫。
爪子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知道一旦失手,不但自己沒命,還會讓大家跟着他一起陪葬,所以異常小心,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汗水一滴滴從他的毛孔中鑽出,他噴着熱氣、雙眼赤紅,手臂上的青筋不斷高高凸起,讓人一陣心驚肉跳。大約足足過了五分鐘,一排整齊的刀口出現在碧綠色的牆上。爪子龍喘着粗氣,有驚無險的站到了池子對面。
我衝爪子龍伸了下大拇指,心中有一股掩飾不住的狂喜。剩下的工作就簡單了。爪子龍把匕首刀身砸入了地面,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繩索拉直,綁在刀把上。我用腳在繩索上踩了踩,確定沒有問題後,第一個踏了上去。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讓牛鐵板和爪子龍按住了插在地上的刀柄,以防匕首因承受不住壓力鬆動。我側着身子,雙手撐着牆壁,緩緩伸出了腳,我的這種方法,雖然行動緩慢,可相對於直接在繩索上行走,危險性相對減低了不少。不過由於經驗不足,我的重心沒調整好,剛踏上繩索就一個趔趄,差點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冷汗從我額頭冒出,我撐着牆壁後怕不已。高胖子等人緊張的在池子邊差點叫出來,我轉頭給了他們一個自以爲頗有魅力的笑臉,努力穩住身形,調整了一下呼吸,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動。
我曾見過雜技演員走鋼絲,當時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我要經過訓練一樣可以。現在才明白,沒有天分的人就算再訓練也不行。因爲能保持住平穩已屬難得,可更難的是如何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我該慶幸腳下是水銀池子而不是萬丈深淵,不然我未必有勇氣走下去。
十五分鐘過後,我走到對面。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彎着腰喘着粗氣道:“他孃的太刺激了,我都想再來一遍,你們也趕快過來吧”。
王二麻子和高胖子兩人,明知道我是故意調節氣氛,讓他們放鬆,可還是被我的話逗樂了,心頭沉甸甸的大石霎那間輕了不少。
我第一個過繩索是有原因的。王二麻子腿不好,高胖子只剩下一條胳膊,他們這兩個病號,都需要有人從背後保護才能過繩索。我自問沒有這個能力保護別人,所以我要讓爪子龍騰出手來,保護他們過來。我代替爪子龍壓緊了匕首,讓他拿着唯一剩下的一把青銅刀,重新回到對岸。
第二個過來的,是重量級選手高胖子。他的重量一個頂兩,再加上爪子龍的重量,對於繩索固定處的壓力非常大。我和牛鐵板忙用盡全力壓住刀把,變得緊張起來。
高胖子晃動着渾身的肥肉,有點驚懼的伸出了腿。按他的個性,這麼危險的高難度運動,他是說什麼都不敢做的。可現在是生死關頭,不過就要死,過了還有一線生機,那爲什麼不給自己一次機會?用所有的勇氣去搏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時間變得異常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如坐鍼氈,難以煎熬。高胖子和爪子龍一踏上繩索,我就明顯的感覺到繩索崩到了極限,頓時更加不敢大意。爪子龍一手握着青銅刀,一手扶着高胖子的腰肢,緩慢前行。他跟我們過繩索的姿勢不同。我們是身體測立,面部對着牆往前挪,他則是直接大踏步的向前走,難度雖然大一些,但方便照顧別人。他每走一步,就會把青銅刀插入牆壁,這樣就算高胖子重心不穩,他也有着力點拉住胖子。當然,若是高胖子兩腳都踏空掉下去,那估計誰都拉不住。
十分鐘過後,高胖子變得有點興奮,不再像剛纔那麼緊張。他雖然只有一條胳膊可以用,可一來撐着牆壁走,難度相對減低不少。二來有爪子龍扶着他,沒什麼心理壓力。不像我,一人玩走鋼絲,精神差點崩潰。
高胖子安全過來後,爪子龍休息了一會,又再度返回把王二麻子接了過來。王二麻子一到池子邊,就拍着胸口喘着粗氣,一副後怕的表情,我暗暗鄙視了他一番,有人扶着都這個德行,膽子也太小了。不過估計我過繩索時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我放棄了諷刺他的想法。
王二麻子過來後,還剩下了牛鐵板。本來,我打算讓爪子龍過去壓住刀把再跑一趟。可牛鐵板說不需要,他自己把青銅刀和虎爪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後,大踏步的單手扶牆,和爪子龍一樣走了過來。我一時有些驚訝,不知道這丫吃錯了什麼藥,膽子忽然變這麼大。後來我才知道,牛鐵板小時候住山溝裡,經常在懸崖峭壁間的繩索橋上跑來跑去,區區一個水銀池子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