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廳中,入目的便是那一抹玄色身影,那人輕綰墨發,腰間正佩一柄長劍,令秋風怔了怔,恍若眼前之人正是明月。笑意苦澀,又怎會是他呢?
趙明月。兒時的玩伴,亦是教他劍法武術的師父亦是他的師兄,縱使時日過了許久,他仍然未忘昔年,那是他所思念的日子。
回過神來,那人原已然坐於椅上,令秋風端着盞茶,便細細打量起此人容貌,只覺生得美如冠玉,眸如星子,脣若點朱,清冷俊逸,卻不失英氣。
“啊啊……”那人忽的指了指自己喉間,似是在訴自己不得言語。
原不過是個啞巴罷了。令秋風心下暗自一嘆,而後拂袖命人備上紙筆,便讓啞巴將話寫於紙上。
啞巴執着筆,手有些輕顫,他輕咬薄脣,也不知是想起何事來,他手中指尖已沾有點點血跡,他悄然擡首看了看令秋風的神色,亦不知是怎麼了,啞巴恍然將筆放下,上前便扯着令秋風的衣袖,喉間只發出“唔唔”聲。
“怎麼了?”令秋風不由得蹙眉,看着眼前的啞巴心生了幾分不耐。
啞巴無奈,只得執筆書寫了幾字,令秋風歪着腦袋看着啞巴所寫的內容——字畫途中被劫。未了,結尾竟書有明月二字,令秋風不禁一怔,他又何曾想過恰是立秋之時再次相逢?
時光恍若回至昔年,戲耍玩鬧不識輕重,亦不懂世事難料,更是不懂何爲年少輕狂。指尖不知何時刺入了掌心,微微的刺痛不禁讓令秋風皺了皺眉,他看着眼前的啞巴,眉目如往,卻是少了幾分無知,少了幾分稚氣。
他還記得那於許久的往日,眼前此人身着一襲淡青華服,衣上並無許多花紋,不過以青線繡着祥雲,墨發輕綰時而落下一縷青絲垂下胸間,一柄青雲利劍手中耍的絕妙。他還記得,昔日的自己,甚是喜愛帶着他往市集上玩鬧。
“明月。”令秋風喚道,隨之向他作揖斟茶,他看着明月正端着盞熱茶有些發愣出神模樣,不禁覺他有趣,屈指一彈他光潔的額,便驚得他將茶水灑出,幸而茶水不燙,明月倒也不甚在意。
一番小事之後,便見明月於紙上寫道:字畫被劫,銀子明日送上府中,有緣再逢,後會有期。未了,他竟是有了幾分猶豫,他當真又要離開揚州麼?重逢兒時玩伴,他自是不捨的,只是……若果他不走,只恐怕牽連到令秋風。
他又何曾會料到,此次送的古董玩意,竟是令府的字畫。
“字畫被劫之事,我尚且不算,只是明月……”令秋風頓了頓,望着明月竟是有些不知所言,也不知過了許久,令秋風終是開口續道,“你要保重。”
明月頷首,而後作揖告辭,待他轉身之後,恍然聽聞令秋風的聲音——
“等等!”令秋風心下甚是慌忙,立時上前便揪着明月的衣袖,“明月,我們何時再相逢?若不然……我隨你一同闖蕩江湖如何?”
明月聞言,而後詫異轉臉,他盯着眼前之人的面容,有些不知言語,良久,明月終是有所反應,他輕輕執起令秋風的手,以指於他掌間繪字:便待來年立秋,我們再次相逢。未了,隨後使力掙開令秋風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令秋風力氣本就敵不過明月,只是瞧見明月如此,他心下不由生了幾分怒氣。
令秋風不及多想,當下挽了衣袖便要追去,明月無奈,只得止住了步子,隨之一柄利劍出鞘,劍尖直指令秋風的喉間。他不想讓江湖之事牽連到他,可明月心下清楚令秋風此人性子倔強,若果不如此,又怎會嚇得令秋風立於原地無甚動作。
“你……”令秋風一愣,他不明向來乖巧老實的明月,而今竟會以長劍直指自己,反應過來時,他已然滿心盛怒,這啞巴憑什麼如此待自己?他算什麼東西?他也不過是個啞巴罷了!
兒時來的嫉妒與羨慕恍然上了心頭,他不經腦中細想,便反手打下了明月手中的那柄青雲劍,“趙明月,我定要與你比試一番!比比究竟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口氣甚是輕狂甚是不屑,而後但見他話音剛落便一拳揮嚮明月臉上。
明月一怔,他也是料不到令秋風竟會向自己拳腳相對,所幸他反應極快,一臂擋去之後竟將劍置於一邊,隨之見他拳掌皆出,招招毫不留情,令秋風自然無明月那般曉通武術,不過勉強接下明月三招有餘,便敵不過了。
明月其實也不知爲何就打起來了,他時而也會細看令秋風的神情,細看久了,他又何嘗不知令秋風的不屑之意?
兩掌假意擊向令秋風的胸膛,果然不出所料,令秋風當真往後退了數步,明月亦趁此時趕忙離去,不顧身後之人如何氣惱地喚着他的名字,亦不曾回首,他於輕功上的造化尚算不錯,不過幾番起落,便已至府外。他心下自是有微微的不捨,他徐步行遠了些許,便看見令府朱漆斑駁大門之上的牌匾,也不知是何人與他說過,令府的牌匾是京中的一位三品官爲令府所提的。
令府昔日的風光,卻因而今的天下亂世而變得落魄起來,令府待他有恩,他不想因自己身上的那本劍譜而牽連到了令秋風的性命。
明月一嘆,終是徐步離去。
……
今夕正是大寒之日,明月懼寒,便往脖頸間圍了圈雪白皮毛,今日恰好閒來無事,亦無甚寶物要送的,於是他今日便看着窗外鵝雪紛飛不禁發愣出神,看了不知許久,恍然被房門的吱呀輕響聲驚到。
明月轉臉看向房門,便見一個腦袋正往裡邊瞧,明月輕挑眉梢地看着他,倒也無甚動作,那人在對上明月清冷的眸子時,不禁一愣而後反應回來,趕忙輕快入室。
“師兄。”那人咧嘴一笑。
明月頷首,而後將身旁的青雲劍執起,舉起衣袖又是一番細拭。
“我想練劍。”
明月聞言,忽的止住了動作。
“師兄,嘿嘿……就是你身上那本劍譜,我……我可以瞧瞧麼?”語罷,佯作可憐模樣。
明月此時終是擡首,脣角一記陰冷笑意甚是駭人,連帶他手中的那柄青雲劍此時更是閃着寒光一般,小師弟瞪大了眸子盯着劍身,忽的明月假意一劍刺去,小師弟趕忙閃身避開,不料腰便因此而傷到了,他亦是被明月嚇得不輕,趕忙作揖告辭去了。
明月微微一笑,只覺適才有趣好玩的很,他搖了搖腦袋,本該繼續拭着劍身的,怎料小師弟忽的回身返來,他身子藏於門後,只露出腦袋來:“師兄,師父說了,待到黃昏,便要你去見一個人。”未了,趕忙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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