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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想了想,道:“奶奶什麼都沒說,只是吃不下東西,也睡不着而已。”她是奴僕,很多話不能說,但在她能回答的範圍內,她絕對不會當啞巴。
陸緘纖長的手指在書脊上滑過去,又滑過來,就在荔枝以爲他又要問什麼的時候,他卻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荔枝拿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立了片刻,安安靜靜地退了下去。
到得外頭,尋了桂嬤嬤,先和桂嬤嬤商量晚上做點什麼好吃的給林謹容,又把張婆子並兩個負責掃院子的粗使丫頭叫了過來,讓她們在廊下站成一排,低聲訓話:“不許在外頭瞎逛,不許亂說話,不守規矩,多嘴多舌的一旦坐實,便稟了奶奶趕出去。”才把人遣散,陸緘就從屋裡出來,看也不看她們,進了書房把門緊緊關上。於是衆人都屏聲靜氣,不敢發出多餘的任何雜音。
這麼多年以來,林謹容第一次這樣全面的看清楚陸家的庫房。道是琳琅滿目,堆滿倉庫也不爲過,閃huā了桂圓和櫻桃的眼,她雖不曾,但也是忍不住驚訝的。
宋氏帶了幾分驕傲,一一介紹給她聽:“庫房是兩把鎖,一把你拿着,一把孟家的拿着,進來各庫又是四把鎖,除了你和孟家的以外,另外兩把分別是管小庫的人拿着,缺一不可。東西都編有小號按着次序放,存放的地方不許輕易改變,只要拿了賬簿,對着看過來,一目瞭然。
每一季各房各院要換擺設,要領東西的時候都得拿了上一季的東西來換,缺損一件便要自個兒拿錢出來補貼賠上。每個月和底下的人對一次月賬,每季盤點一次,每半年,要把存下的藥材、布匹等容易毀損的清點出來該處理的要處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費。至於巡查庫房、防火防盜等安全事務,就看你自個兒方便了,按例來說,是不論白天夜裡都有人值守的。”
宋氏交代完畢,又一一命分管小庫房的人上前來給林謹容看,挨個兒介紹。林謹容便給櫻桃使了個眼色,櫻桃收到,把這些人一一記下,特別記住了昨日背裡跑去尋了塗氏的那幾個。
有事情做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氏疲憊地掩口打了個呵欠,林謹容知機,便笑道:“嬸孃累了,咱們明日又接着看罷?”宋氏不經意地道:“要不然,讓人開了其他庫房,你繼續看着?明日咱們再繼續來點也可以嘛。”
林謹容搖頭:“我也有點累了呢,這麼多東西,眼睛都看huā了。”宋氏也就不再勉強和沙嬤嬤打了聲招呼,自行離去。林謹容卻不立刻就走,在庫房裡走了一圈,認真打量這庫房的造型,這房子是專門修建了來裝東西的,空間很高,石牆,鐵門,只有靠近房頂的地方纔有幾個用來通風采光的窗戶除了正常的窗扉以外,還用熟鐵鑄了柵欄圍上。裡頭的氣溫不冷不熱,實是一個不錯的庫房。
林謹容的目光落在那幾把大鎖上頭,暗想一道庫門幾個人管鑰匙,缺一不可看似防範很嚴密,但也禁不住下頭的人沆瀣一氣。她若是不能掌控這些人,這庫房不出問題也得出問題。
孟婆子給幾個親信使了眼色,笑道:“奶奶,我們幾個湊了一桌席面,想給奶奶接風,不知奶奶賞不賞臉?”林謹容笑道:“今日不成,我有事。”姑且不論她們是否真的湊了份子備了這席面,她也是不能跟着她們吃喝的。一來宋氏尚未交接完畢,二來塗氏還躺着,她要是缺心少肺才能吃這頓飯。
孟婆子就歪纏:“奶奶,賞個臉麼,從午間知道奶奶要來這裡,我們就湊了份子,讓人去五丈樓訂的上等席面給奶奶接風。”有她帶了頭,衆人便都紛紛相勸,熱情洋溢。
見林謹容只是不肯,孟婆子等人背裡互相擠了擠眼,看吧,就知道她不會吃,卻還虛情假意地道:“那這席面怎麼辦?我們真是想孝敬奶奶呢,奶奶卻不賞臉。”
林謹容笑看了沙嬤嬤一眼,把她推出來:“嬤嬤傘日跟着咱們跑了這半日,辛苦得很,你們替我招呼好她,便是孝敬我了。我送大家兩罈子好酒,但不要喝醉誤了差事。”沙嬤嬤便笑道:“難得有機會和你們一起,也許久不曾吃過這五丈樓的上等席面了,我今兒是沾了二奶奶的光。”孟婆子咬了咬牙,上前親親熱熱地扶住了沙嬤嬤:“我們也是沾了二奶奶的光,不然哪裡請得到老姐姐這位老太太面前的紅人?”
林謹容等她們親熱完了方說自己要走,衆人便排成一排送她出來,林謹容斜眼看到牆邊角落裡豐一隻貓食碗,卻是乾乾淨淨,半點飯食都不見,便道:“可是餵了貓的?”庫房喂貓乃是常事,但一個從未管過的人能記着這事兒,那說明她最少不是一無所知。孟婆子忙道:“餵了的,餵了三四隻,都是虎斑大貓。”話音未落,就見旁邊一個婆子接話道:“只是不敢餵飽,怕它們吃飽就發懶不動了。”
自她來到這裡開始,林謹容還不曾見有人敢擅自接上孟婆子的話,此時聽了這一句,由不得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番。卻見是個穿着醬紫色衫子,系青裙子,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見她看過去,不閃不避,笑眯眯地看着她。林謹容記得此人,此人夫家姓胡,人稱胡家的,有個兒子,跟在範褒身邊,也算是小有頭臉的管事嬤嬤之一。便友好地朝胡家的笑了一笑,自行離去。
回到房裡,荔枝迎上來,指指陸緘的書房:“二爺在裡頭。奶奶可還順利?”林謹容道:“還好。我讓你們送給芳竹的梨huā膏送去了麼?”宋氏剛精心策劃…出塗氏這一樁意外,又怎會在這種時候在交接一事上頭做手腳?
荔枝道:“送去了的,奴婢又自家做主添了兩百個錢,說是二爺和奶奶賞的,當時二爺也在,沒發話。”
林謹容就笑起來:“你做得很好。、,她特意當着沙嬤嬤的面讓人給芳竹送藥,其實就是間接地告訴老太太,芳竹很冤屈,她不會刻意迴避當衆表示對芳竹的撫慰。
荔枝笑了笑,1小聲道:“奶奶吃了虧,芳竹雖不是咱們的人,可她這一巴掌也是爲了奶奶吃的,對於受了委屈的人來說,當然要打賞才顯得主子仁厚。她和豆兒說,要來給二爺和奶奶磕頭,我說不必了,讓她明早再過來。”她故意當着陸緘的面取那藥,並自作主張賞那兩百個錢,也是在試探陸緘的態度。而陸緘的默認其實從側面代表了他的一個意思,認爲芳竹也是吃了虧的。
主僕二人會心一笑。
櫻桃一直跟在林謹容身邊,見她二人說這個話,隱隱覺着有些不一樣,卻想不明白,於是睜了一雙大眼道:“奶奶,荔枝姐姐,你們都在說什麼?”
林謹容笑而不語,荔枝掐掐她的臉蛋:“傻丫頭,整個事兒都落在你眼裡的,自個兒下去慢慢地想,想明白了再來問我。你若是想明白了,日後和人閒叨都要少浪費多少口水。”林謹容吩咐她:“若是想不明白,就去外頭轉一圈,和人閒叨閒叨。”櫻桃最喜歡這個,輕車熟路地裝了一袋子糖果子,出門晃悠去了。
林謹容這才由荔枝、桂圓伺候着把釵環去了,換了家常的半舊衣裙,洗了臉和手,接了桂嬤嬤遞上來的一壺菊huā茶,朝着陸緘的書房走去。
纔到書房門口,門就開了,陸緘站在門口看着她,伸手接了她手裡的茶壺,轉身默然進了屋。林謹容回頭朝荔枝使了個眼色,也跟着他走了進去。眼睛在書桌上一掃,就看到一張打開的帖子,一張寫了一半的字,便知他適才是在臨帖。
陸緘垂着眼,取了兩隻茶杯,將把杯子燙了一遍,注滿茶水,取了一杯遞給林謹容。林謹容接了,在茶桌前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看他要怎麼說。
陸緘喝了一大口茶方纔擡眼看着她:“適才交接可還順利?”林謹容道:“還好吧,孟婆子帶了一羣人非得要請我吃飯。”陸緘道:“找個機會把人給換了,不然這庫房你管不下來,只要理由充分,祖父和祖母都不會有意見。”
林謹容也不瞞他:“這是必須的。,…
陸緘就道:“孟婆子的大兒子,一直跟着二叔父在外頭做事兒,很受倚重。二兒子自小就跟着大堂兄,沒聽說有多能幹,但也是經常帶在身邊的。你若是要收拾她,須得拿捏準了,一次做好。”這些情況林謹容都知道,只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便都不說話,專心喝茶。林謹容是小口地喝,陸緘是大口的喝,轉眼間陸緘就喝完了一杯,伸手要去拿茶壺,林謹容手疾眼快,替他滿了一杯,陸緘兩口又喝完了,林謹容便又替他滿了一杯,如此再三,陸緘裝了一肚子的茶水,再喝不下去了,眼望着地板道:“你可願意陪我去看看她?”林謹容撐着下巴道:“不知母親去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