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圓圓裹着柳若舞和秋香,一個面色清冷,不苟言笑,好似九天霜雪。另一個,卻是哼唧着不知名小曲,滿臉歡快。
一路而行,路人側目。有人似乎明白了什麼,面色一怔,然後滿臉黯淡,無語言說。
或有知,或無知。或有準備,或無準備。
當踏入陣法核心的那一瞬間,所有一切,盡皆消散。那些自以爲是的淡定,化作烏有,冷冷淚光,閃現而出。
那一無所知的悠然和歡快,在那具腐臭冰冷的身體面前,天昏地暗,整個世界,完全崩塌。
七十二道金人獻祭陣法,仍然恢宏,無邊帝氣恍若九天星流,瀑灑而下,無比壯觀!
帝氣星流匯聚成一汪池塘,不大,三丈來方。池塘中,葉飛的身體安靜的懸浮,面色平靜,看起來似乎睡着了。
但是誰都知道,誰都能看出,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慘白有如屍體一般的臉色,遠隔十數丈,連帝氣也鎮壓不得的惡臭氣息。
這不是一個人,這是一具屍體。一具死去不知多時,已然惡臭難言的屍體。甚至隔着這麼遠,陳圓圓都能看清楚,葉飛鼓得高高的腹部。看起來好似個懷胎九月的孕婦,但她清楚,乃是惡臭填充的臟腑,那就是屍氣。
唯一有一點區別的是,葉飛四肢隱隱還有三股力量在流竄。那是三道帝級強者的真元,因爲這三股力量,葉飛生命力被吞噬殆盡。
也是因爲這三股力量,他周身還保持着微弱的脈動。奪取他生命的力量,此刻正維持着最後一縷生機。
但是誰都清楚,他其實已經是個死人了。只剩一口氣,別人的氣!
柳若舞雖然有所準備,但是看到葉飛這個樣子,神色卻是徹底蒙了。她這幾日腦海,還在盤旋着那個數年前,狗皮膏藥一般的武道廢柴。
時不時想起的,乃是一副自信悠然,無所不知的神秘少年。
她料到了葉飛的狀況,但沒想到這麼糟糕。甚至隱隱有些念想,或許葉飛還是那個葉飛,只是昏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又是衆人敬仰,甚至不時勾動她內心漣漪的葉飛。
然而眼前,全然不是這般模樣。
她頭腦一個昏沉,差點墜倒在地,所幸陳圓圓早有準備,搭了她一把。
她痛苦的抱起自己的頭,隱隱有些自責,隱隱有些懊悔。這幾日時時在腦海浮現的那個可怕想法,又縈繞在心頭。
她身子癱軟,極爲無力的跪倒在地,撲進了陳圓圓懷中。
袖袍間,一枚玉簡滑落,緩緩落在秋香腳邊。
此刻的秋香,神色呆住了,徹底驚然,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日思夜想的飛少,她日夜掛懷的人,怎麼會是這般模樣?
恍惚間,她一下子驚醒,這十數日來種種。苦求不得見的師尊,衆師姐木然的面容。
十數日的囚困,十數日的搪塞,十數日的阻攔,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揭開幕紗!
她沒有問生了什麼,她可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又不能讓時光倒流,阻止不得。哪怕盡曉前因後果,也無濟於事。
她很憤怒,她很悲傷,她只覺得心中好像缺失了什麼,怎麼也找不回來。
她伸出手,她想上前,但是一步都邁不開。
去嚎啕大哭嘛?她可不是這種女子,無論有沒有修行,無論修爲如何,這不是她的作風。
她笑了,是一種很恐怖的笑,眼裡含着淚花,牙齒緊緊咬破紅脣。淚水混着血水,灑落在前胸衣襟上,像幾朵小花,很是豔麗,很是好看!
“多長時間了?”
她終於開口了,這一聲,顯得好平靜,好淡然。似乎只是隨口詢問,隨口而說,一點都不打緊。
陳圓圓抱着柳若舞,臉色難以置信地看着秋香。這真的是鬧了十數日,每日鬧個七八次,吵鬧着要見葉飛的少女嘛?
聽說她是葉飛家的丫鬟,因爲有些天賦,被妙木齋花婆婆收爲關門弟子,很是得寵。
普通甚至可以說是低微的出身,但是這等大變下的反應,簡直出常人。
“大半個月了,所有人都竭盡腦汁,但是毫無辦法!”陳圓圓呢喃開口,看着少女平靜的面容,內心不由得感覺到了刀絞般的刺痛,不自禁安危了一句,“節哀順變!”
這話一落下,秋香卻是面色一變,轉笑着看着陳圓圓,“所有人?包括我嘛?有人告訴我嘛?”
一語三問,陳圓圓根本無法回答。
她是清楚的,妙木齋弟子害怕秋香悲傷過度,所以一直隱瞞。到得如今,回天乏術,纔不得已將她放出來。
但是她如何解釋呢?她根本不好解釋。
秋香也沒準備對方可以解釋,她自有主意。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一語未落,她轟然轉身,步伐輕快,比剛纔還要輕快。好似葉飛根本沒有如死屍一般躺在那兒,而是如往日一樣,輕輕走到秋香身邊,捏一捏她的瓊鼻,揉一揉她的秀,然而閒聊兩句。
小姑娘極爲滿意地,離開這裡。去那苗圃花園,老老實實地待在閨房,安心修煉。
今日情況不是這般,她自然也沒準備回到那沉悶的修行中去,而是來到練武廣場,美目輕掃,掃過一衆苦苦熬煉體魄,瘋狂揮灑汗水,以爲逃避,以爲泄的衆位武者。
她微微搖了搖頭,她非常的不滿意。直到一處角落,盤坐如山嶽,扳着手指怔怔無神的巨人。
“大傢伙,你什麼時候來的?”
這一聲,好似清冽的甘泉,吸引了在場所有的目光。他們本就悄悄注意着秋香,一舉一動,都不願意放過。
上古看守者神色微微一怔,低頭看到秋香時,微微一喜,“是你啊!原來你也在這裡!”
秋香曾經踏入過上古看守者所待的妖族遺地,他自然認識。
“嘻嘻!你能幫我一個忙嘛?事成之後,我可以送你一個禮物!”
秋香捏着一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請人幫助,她一個女孩子家,的確有些羞澀。
“你是葉飛的小侍女,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說,什麼都可以包在我身上!”
提到葉飛,上古看守者神色有些低沉,山嶽般的拳頭,不惜氣力的轟砸在自己的胸前。這是他剛剛學會的,是人類的承諾,是很重信義的表現!
“我想出去一趟,你送我吧!去飛龍,去五行,再不行去天乾。你把我賣了,給飛少換藥治病!”
好天真的話語,好似清脆的銀鈴,傳蕩四周。所有人都呆住了,所有人神色都是一片古怪,震驚,難以表露。
上古看守者微微一驚,旋即想起了那個傳聞。這個少女身具了不得天賦,可以催生無數玄藥。
那些玄藥可以給符師煉製丹丸,以前對他沒用,但他現在很喜歡!前幾天就從一個新朋友那裡得了幾枚,只是靈藥,但真的很好吃!
似乎想起了那靈藥的美味,他居然舔了舔舌頭,問道:“你確定自己值這個價錢?”
“嗯!我肯定!”
微微臻,言之鑿鑿。她俏臉上笑靨如花,天真爛漫。
“那好!我們走吧!我似乎也有些價值,不行的話,搭上我,葉飛一定有救!”
他是個開靈的帝元傀儡,乃是帝境高手,他清楚自己的價值。一個壽元堪稱無盡,一個擁有神智的帝境傀儡,於很多勢力,很多宗門,無價!
言語一落,他轟然站起,似乎有些急躁,帝氣破空,捲起一陣波動,將四周人驚嚇的遠遠逃離。
他彎下腰來,伸出手掌,緩緩一撈,將秋香擎握在手中,放在肩頭。
然後猛然一揮拳,拳勁破空,直接撕開深淵鉅艦,跨入外面的虛空。
“砰砰砰”
百丈巨人奔馳,飛快遠離深淵鉅艦。那道缺口漸漸消失,在場人才回過神來。
“不好,趕快通知諸葛先生!”
一陣亂糟糟的場面,苦苦忍耐了十數日,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了。人頭涌動,衝着另一處陣法空間涌去。
當人羣的鬨鬧,驚擾了一衆符修之時,諸葛清明等人才從十數日的忙碌中,清醒過來。
一個個衣衫凌亂,皺巴巴的糾結在一起,好似乞丐。
“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周木微微有些生氣,這十數日衆人研究破界陣法,如今已經到了關鍵,就差臨門一腳。隨時靈光一閃,都有可能破界而出。
此番被人騷擾,他一個打下手的小輩倒是影響不大,但是諸葛先生等幾位前輩,若是思維陷入混亂,那可糟糕透頂了!
“上古看守者帶着秋香,已經跑出去!都說要賣了自己,給飛少換藥療傷!”
衆人哭噎着嗓音,又想起了葉飛,悲痛難言。
“什麼?你們怎麼不攔着他們?我們已經尋到了方法,只要破界而出,找到萬界商盟,飛少就有救了!”
“如今要是泄露出真實消息,恐怕三城無數野心勃勃的勢力,都會拿我們開刀。如果出不去,則救治飛少的希望,就徹底斷絕了!”
諸葛清明等人面色大駭,沒想到這十數日苦心鑽研,眼看功成在即,卻是出了如此大的紕漏!
就在此時,花婆婆帶着妙木齋的弟子,滿臉怒氣,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我徒兒呢?你們把我徒兒藏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