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分完贓後,互相看,瞅到我這個金痰盂,建議我放回去,說是人家吐痰用的,說不定會傳染呢!我說:“我就拿了一件,放回去的話,你們每人得奉獻一件出來!”
殷之林說:“你拿的個頭最大,一個頂十個了,算了算了,你就拿這個吧!”
“靠,一說拿你們的了,都不幹了!”我雖然這麼說,心裡還是挺得意的,得了這件寶貝。
建國說:“這棺材我馬上找人拖到我家,離這又不遠,明天我找人聯繫買家,是兄弟我才說這行的門道,凡是願意開價的買商,得手的利潤會比我們高五倍朝上,古玩行裡有小三中三大三的說法,而我們是超級三!雖然我們沒買家賺,但是也不少了,今天從裡面拿的東西,我們得放幾件回去,做個樣子。剩下的都自己收着,當留個後路,以後吃喝嫖賭花完了,還能再賣掉弄些錢。”
我笑着說:“留着這些東西,還能坐等升值!”建國癟了癟嘴,朝着我豎大拇指。
棺材拉到了建國的院子裡放着,他老婆在家,我們便把東西全放在他家,然後鬨鬧着去吃火鍋。
飯桌上,火鍋熱騰騰地翻滾,我抓了粉絲想下,建國筷子一攔說:“粉絲最後下,容易結底子。”我“奧奧”應着,看着建國又撇過頭和其他人大聲談天,今天最高興的莫過於他了,可能在行的遇到這等事都像是自己中了彩吧!火鍋放了麻辣調味,這家牌號叫重慶麻辣火鍋館,晚上人流量不多,頗顯清冷,但是讓人觸之流涎的鍋子讓人像在喉嚨裡放了一簇甲烷在燃燒,帶動着全身熱浪直撲,啤酒白酒整箱搬,由着喝,用來下鍋的時令蔬菜和各類肉食從桌上擺到了地上,由着吃,在全椒這片被世人遺忘的遺蹟上,能這麼吃花的人不多見!
我沉思着,浮想翩翩,上大學時就曾感嘆以後要爲這片可愛的土地寫些什麼。忽然,紅了臉的老劉大嗓子吼道:“我都說那地方有古怪你們不信!”我沒聽到之前他們在說什麼,就問什麼什麼?
“今天那東西,黑臉白身子,樣子像是要吃了我!”老劉一說手一劃,“我這講,蔣神怕知道。”
我把頭一翹,筷子夾着一片燙軟了的生菜,卷着一條白蟲子,我揪着蟲子就問老劉:“哎,我知道什麼?”
老劉講了,“前年,你們村王軍武家我那兩個姨侄不搞很了?那天他們來我家吃飯,吃過飯,幾個**蛋(方言小孩的意思)一陣跑到湖邊去釣魚,就走到那棵柴楊柳樹那,在樹上面爬。這等回來嘍,四個**蛋後背全是血印跡,能聞到血腥氣。”
我大腿一翹起來,擠着身子,把生菜一口吞下,能感覺到火熱的脊背忽然被打上了層冰霜。
“一問講是去了那裡,我們都有點吊着心了,果然,當天晚上四個傢伙都發低燒,瘋話講不停,白森森的眼球長了全是血絲,一走路左大腿就往裡折。”聽到老劉講到這,我插話說:“對對,我知道,是被陰風掃了吧,後來不是講找人看好了嗎?”
老劉一抹嘴角口水,揮着手嚷嚷:“哎!你聽我講嘛……腿被陰風掃了,還給東西附了身,張半瞎說那東西沒地方呆,縮在樹裡,正好碰到陽氣弱的小孩,幹上了!張半瞎是有兩下子,叫我小姐姐夫他們把家裡公雞嘴全部扎住,一大早起來,在窗戶梆子上綁一隻母雞,這雞是一綁上去後就‘唉吆、唉吆’的叫,只等這母雞展開膀子不叫了,幾個伢子就好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張半瞎,想着他應該是一個能說會道的,有些邋遢的陰陽先生吧!我問老劉:“不是古河有個會看鬼呀神的老太嗎,挺靈的吧?”
老劉立馬說:“青龍寺老太!古河人都叫她二姥,靈是靈,據說能看一下人就算出你家住哪,幾口人,房子旁邊有幾棵樹,是什麼樹,她都知道。不過,古河那地方,太遠了,青龍寺又七裡拐八里繞的,一般人你都找不到的。”
我點着頭,思忖着,聽宏軍在說:“人家講七人講鬼天下雨哎!”我有意識地擡擡頭,數了下,是七個人嘛!接着,酒勁上來了,太陽穴哄哄地響,大概聽到他們說起了張半瞎,期間提到了當人家面不叫瞎叫半仙。
果然,那晚,液化了一天的雨傾盆而至,後半夜醉酒醒來,路燈透過玻璃窗射進屋子,穹幕似乎被披了一襲黑魔法師的長袍,我知道一定是誰把我馱回來的。
我睡眠短,起來時柏語還在憨憨大睡,自己披着衣服出去混早飯吃,出門便撞見宏軍緊張地走過來,他走路步子小但是頻率高。
“正好,走走,建國要帶我們分一杯大羹,柏語呢?快快!”宏軍說着往柏語家裡鑽,然後哥幾個一陣騎着車往城南去。城東那時候還不是經開區,泥路很不好走,攪着爛泥好不容易進了城區,到了建國那裡,一眼看到有四個人穿着素布藍衫,着裝像極了70年代的風格。
裡面人指着我們在說什麼,其中一個竟然是蔣剛,我幾步並一步上前質問道:“你怎麼在這?!”那三人全部戴着口罩,梳着三七開,倒有幾分撈偏門的架勢,就是這衣服…
“哎!大哥!你在這幹嘛?吃早飯了嗎,沒吃,等下我請你下包子店。”蔣剛一貫就喜歡耍嘴皮子,看他痞性不改,梳着爆炸髮型還噴了香水,我忍不住說他兩句道:“你給我滾桌肚蹲着去,你媽昨天看到我還讓我告訴你讓你回家看看。”蔣剛一臉的不在乎,說:“我知道知道,但是天天在這塊混不也挺好的嘛,都是熟人熟地,脫一天工不就帶人家意思了嗎?你講我說的可對?啊?”
“帶人家意思”爲全椒方言,翻譯成普通話的意思是:難爲情。
我瞥他一眼,想到自己和他也差不多一個屌樣便不再說他。建國請我們都坐了,才說到昨天的那口銀棺材,正停在院子裡蓋了好大一塊帆布。這次來談價的這三位是蔣剛帶來的,定遠人,普通話說得很標準,大概說了來意想買這口棺材。
光線昏暗,銀棺材突顯得十分鋥亮,棺材一推開,裡面的官老爺臉上像抹了層鍋底灰,這是屍體被空氣氧化的結果,其中一人突然攥緊拳頭說:“哎呀,這麼好的屍體怎麼,你們不該開棺看的呀!”
各方面他們都滿意,就是懊悔我們不該開棺弄壞了屍體,不然更值錢,不過現在的價位已經讓人有種站在喜馬拉雅山上的感覺了。
他們中一人故意把聲音說得大大的,“210萬”,“蔣剛介紹費,5萬。”我擱心裡想這些人是真有錢,便得了便宜還賣乖道:“我們也不是搞文物收藏的,更不是國家文物局的,既然你們喜歡,這棺材就讓給你們!”
三位同時站起來,笑着給我們一人遞了一張硬紙片,翻過來看到上面寫着:
70年代有限公司
王厚雄
50×××××
“這是我們公司的名片,以後有好貨,歡迎找我們談,保證你們日進金斗!”
我笑着說:“你們這公司名字好有意思啊!”後來聽建國說到這家70年代公司,說是皖東神龍公司的下屬公司,白道上做的是古董正當交易,私下在全國各處鏟地皮撿漏,經常販賣文物跨省出境。
到這,回憶結束,我就問他們道:“我們當時是把銀棺材賣給70年代了的,怎麼剛纔那豬說是建國搞文物走私的?要走私不該是那公司的人搞的嗎?”
夏清說:“一年沒見他了,建國是不是跟那公司幹了?”
我一想,對,應該是的,對他們說:“一筆單子就能搞幾十萬,建國這一年不知道把財發到哪去了。”
夏清笑着罵道:“發到哪裡去了!”
柏語推推眼鏡,指着夏清說:“沒素質的東西,別說我認識你。”
笑歸笑,柏語也算精明,問我:“哎!我們是前年秋後撈到的銀棺材,爲什麼到今年要過年了,才被走私出去?”
我倒是能理解爲什麼,向柏語說:“70年代,它是個公司,一切商業活動要求利益最大化。也許銀棺材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買家,擱置到現在。”
後來,那天我們去了建國家。他老婆含着淚跟我們訴苦,看來建國是真蹲號子去了,我能想象號子裡面是什麼樣的。第二天我們把自己拿的東西都上繳了,我虧着和他們說:“當時我要是再拿一件東西,今天就不會把痰盂交了,金子做的哎!”
柏語說:“算了吧,痰盂是盛痰的,別搞傳染了,那天我都提醒你了,這東西別拿,挑些小件的還能藏兩件。”他沒有完全上繳,留了兩枚小玉佩,他們四個瞪着眼指鼻子說柏語:“乖!你他媽是精!”
我也附和着他們的話說柏語,卻暗笑自己留了裝在痰盂裡的金牙和賬本,然後,他們又都在那說怕建國把事說通了,所以一個也沒敢留。我笑着說:“算了算了,我們不落了30萬嗎?這些錢夠我們吃好幾年!”掐指算算,自從前年得了這筆錢,我再沒起早跑過菜市場,外地菜販子來找我聯繫菜農我也懶得去跑了,現在想着要不要買一個大哥大。
那天我們又是一次大吃大喝,晚上依然是在柏語家歇的,結果次日情況出乎我的意料:建國被放出來了。一大早,宏軍來喊的我們,這天,天沒下雨,趕到城南建國家時,他抱頭捶胸,動作表情相當誇張,懊悔他自己出賣了大家,柏語話直:“哎——你頭撞爛了我們那些東西還是交了,現在講有什麼用,這樣吧,中午,酒店幹一頓!”
在酒店裡,大家你長我短互相聊近來的日子過得怎麼樣,一敘半小時,待我們一番廢話說完,纔講到這次銀棺材被公家沒收一事,我們都問建國什麼個情況。建國自驚訝道:“你們問我我哪知道,我負責將銀棺材往上海運,誰知道在長江口被把到了,還以爲這回完蛋要坐牢了,誰知道派出所給我放出來了,啊哈!”他說着說着忽然怪笑叫了聲。